我踏出紀府，心情不知是輕鬆還是沉重，總覺得空蕩蕩的一片，究竟在想些什麼自己也糊塗了。
    車子停在府前的拐角處，我下意識地踱了過去，撩開簾子便瞥見坐在角落裏的霍娘子，陰影遮擋住她的身體，讓人無法看清她的麵容。
    “愣什麼，快上來吧！”角落裏傳來了響聲。
    我隻能傻笑，又想起什麼了？突然間我似乎不認識眼前的霍娘子，她溫和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如此陌生而令人生畏，不知此時我的表情是不是如同她一般令人無法猜度？
    回望一眼紀府，如來時一般無二，耀眼的匾牌熠熠生輝，井然的仆從威風凜凜，恢弘的氣勢令人敬仰，不過，眼前的一切似乎是一張無形的大網，牢牢地牽扯住我和她，越是要遠離越是要掙紮越是會無法動彈，不能呼吸，唉，與我是一份割舍不下的情誼，與她呢？是情？是意？是恨？還是……
    一路上隻聽見馬蹄的聲音，格外得清脆、響亮，左右的顛簸提醒著我迷惘的思緒，一左一右地思量。簾外的車水馬龍淹沒在車內的沉寂中，來時的情形猶在眼前，回時的人兒卻已非彼時之心境，憑添了幾多煩愁又幾多憂。
    正自凝神，不想馬車猛然停了下來。人影一閃，車簾挑了起來，“休息一下，再趕路吧。”霍娘子淡淡地說出這句話，毫無一絲情緒。
    我也不假思索緊跟其後，隨著她來到一間酒店，步上二樓落座在一隅偏靜處。
    “你稍等，我去去就來。”霍娘子撇下一句話又匆匆下樓。這一歇下腳感覺恁地餓了，隨便點了幾樣小菜，隻能靜靜等著。
    樓下熱鬧非凡，樓上有些清冷，三三兩兩的幾個客人分散在不同的偏靜地，越發顯得樓上的空曠。這樣也好，蠻合我的脾性，無人打擾，省去了許多的麻煩。
    細細算來到這兒也有些時日，無暇思鄉淨是落荒“流竄”，躲躲藏藏隻為逃避如今的這個真實身份。一路走來雖是頗多驚險也過得充裕，起碼能一飽古代風景的眼福，品嚐到無汙染的綠色食物。
    看著眼前綠油油的青菜，頓時心情好了許多，知足常樂，知足常樂！
    “姑娘您的菜齊了。”冷不丁地冒出個店小二，又擺上一道菜。
    我看看這個眉目清雋的小夥子，點頭示謝，再看這菜，青紅相間，色澤清亮，煞是可人。
    “小二哥，此菜何名？”我不禁出口問道。
    店小二“嘿嘿”一笑，答道：“霜色鳳椒，本店的招牌菜。”
    我嚐了一下，辣得透心，酸得爽口，麻得適中，餘味還有一絲甜勁，耐人回味。
    “確實有幾分特色。”
    “姑娘您慢用。”小二說完就退了下去，也樂得我一個人逍遙自在。
    “這兒的飯菜還可口嗎？”正自低頭享用美食，不想霍娘子已經悄然落座。
    “姐姐可好？”出口就覺失言，急忙掩飾道，“我餓了，所以先吃了。姐姐不妨嚐嚐，味道真的不錯。”我極力推薦那道“霜色鳳椒”，霍娘子也動手嚐了嚐。
    “確實不錯。”似乎霍娘子的心情也大好了，語氣中溢出一番喜悅。
    不過，霍娘子動了幾下筷子又停了手，單單瞧著我。我也一時納悶陪著笑臉看著她。
    “姐姐有些話原是不打算講來著，不過……”她有難言之隱，我自是不必強求。
    “姐姐，無妨。”我不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為人道嗎？
    霍娘子無助地笑了笑，說道：“如今看來，許多的事也是該告知你了。”
    我不禁一怔，“許多的事”引起了我的疑慮，好在她也明了我的心思，慢慢解釋道：“一切皆是源於它。”說著，一枚玉簪擺放在桌上。
    但看樣式分明是我那日抵債的簪子，不過，玉質似乎要遜色得多了。
    “姐姐何意？”
    霍娘子尋味地把玩著簪子，眼神有些迷離失意，沉寂片刻，終究還是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玉簪是仿製的。”她邊說邊注意我情緒的變化。
    我猜到了，並沒有表示出驚訝。
    “依照那日你送出去的簪子仿製的。”一字一頓地加強強調。
    我也有所感覺，靜聽她的下文。
    “我查過了，它絕非普通的玉器，頗有些淵源。”
    我洗耳恭聽。
    霍娘子的神色越發凝重，“你不會不知道吧？它該是謝府與紀家堡的訂約之物。”
    原來如此，自己掩飾多日卻是多餘。
    “你是謝府之人。”她的語氣很肯定，不是在問我，我也沒必要再隱瞞。
    “嗯。”我點頭。
    “謝府的丫頭，田兒？”
    她不知道我是誰，我也沒否定，隻是盯著她。
    “謝府走失了一個丫頭，名叫田兒，我猜該是你吧！”她等著我的回複。
    不知何以應答，她的用意令人好奇，此時沉默是金。
    “我不相信謝府的說辭，該有你解釋一下當晚的情形吧！”
    “當晚，哪天當晚？”
    霍娘子淡淡一笑，道：“你走失的一晚。”
    “我不記得了。”我能回憶起來的，隻是那一輛遠去的馬車影子和車上的黑衣人，對於其他的，我一無所知。
    霍娘子也並不著急，眉峰一揚提示道：“夜深人靜，兩個姑娘家還駕車遠遊，似乎於理不合，該不會有其他什麼打算吧？”
    “逃婚。”事實如此，不需遮遮掩掩。
    “隻可惜功虧一簣。”
    究竟哪裏出現了紕漏，事後想了許久也還是不明緣由。
    “吉韻翎，是你掩飾身份的化名？”
    “我本名吉韻翎，後來變了。”後來變成了謝卿瑩，如今又被誤認為田兒。
    “原本你可以躲得遠遠的，可現今又陪我來到紀家堡，以身涉險，一定是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牽絆著你。”霍娘子說著，眼神望向遠處，須臾又收斂心神，淡定地看過來。
    我頷首應道：“是，我放心不下一個人，所以才會來到這兒。”那是我欠田兒的，我必須還她。
    “謝小姐。”
    “對。”田兒代我出嫁，她可不就是謝小姐？我無意欺詐任何人。
    霍娘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問道：“你果真為她？”
    我斬釘截鐵。
    霍娘子神情忽喜忽憂，不禁幽幽一歎，長身而立。
    “傻丫頭，以你之力如何能為她一絲分毫，隻怕會惹禍上身，適得其反。”這個結果也不是沒想過，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姐姐可有良策？”我試探地問道，“何不為小妹指點迷津？”也許，她真能幫助我，即使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霍娘子平視前方，良久，才緩緩開口：“隻怕與你不利，會惹來許多的麻煩。”
    我苦笑：“身處他鄉，魂寄異域，會有什麼怕與不怕之說，姐姐隻管道來，我一定鼎力而為。”
    “代嫁。”
    真真是天意能人，繞來繞去還是重回原點，各歸其位，這一遭我何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