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前塵憶夢 第十章 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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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淳羽不想去紅葉穀了。
一次,兩次,當每每抽空去見那個人的時候,話題裏對方總是會催促著自己成婚。季淳羽的心中總是會冒出一股無名怒火。
也許清嵐是為自己好。季淳羽知道虞清嵐是在關心著自己的終生大事。但是他就不願意從虞清嵐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因為不想去麵對,所以選擇了逃避。
天氣轉了涼,一晃眼,又到了秋季。庭前落葉,隨風飄零。滿園丹桂,暗香浮動。
季淳羽的腦內卻勾勒出另一副的光景。現在的紅葉穀,該是漫山楓紅,熱情似火吧。
十六歲的時候,碰見了這個人,從來沒有想過這份感情已經超過了友情之外。清嵐是重要的人……,隻能是重要的人。潛意識的道德觀念約束著他這麼想。沒有更多的了,不能再有更多的了。
夜涼如水。眼前的燭火突然劇烈地晃動了兩下,虞清嵐抬起了頭。
門是被撞開的,夾帶著濃厚血腥味道的風灌了進來。來人穿著夜行衣,滿身是血,他捂著腹部的傷口,指縫間有新的血液滲了出來。
“清嵐,好久不見。”
無音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兩道交錯的傷痕在左額上觸目驚心,皮肉都翻了出來,本該俊秀的臉硬是被破了相。但底下的那雙桃花眼裏流出的光彩依舊淩厲迫人。
“你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個的吧?”
看著眼前的黑衣血人,虞清嵐不禁皺起眉頭。來人是自己的同門師兄——無音。與自己不同,對方比自己先入門,被水禦華栽培成一流刺客成長,在江湖上隻號名“邪影”。
“我怕撐不回門裏,所以先來你這裏了……”
無音的意思顯然是來尋求救助的,以他的傷勢來看,別說撐回門裏,何況跑來這裏,沒有死在半路上也算是萬幸了。
“嘿,我終於殺了血染和征袍他們……江湖四大惡人,終於都死光了。”他蹣跚著走進了屋,淌血的臉上卻掛著滿足的笑意。
四大惡人,各個武功高強,無惡不作。
血染好殺,殺人如麻;征袍好酒,無酒不歡;紅透甲好財,守坐金山;風塵散人則好色,采花染指閨女無數。江湖上人稱酒色財氣四大惡人,竟一夜之間死於非命。而殺他們的人,就是無音。不是任何人的買凶謀殺,全是出自無音的本意。
“我也總算是為流音……和爹娘報了仇……”
他依舊笑著,但眼裏則露出了一絲難以捕捉的哀傷。殺手本就該無情,所以他拋棄了過去和姓氏,卻拋不下仇恨。
當年隻有八歲的他眼看著四大惡人洗劫了他們家的山莊,而他被父親藏了起來,因為弱小所以無力反抗,但是他的父親還不及去救母親和七歲的妹妹流音,就都死在了惡人的刀下。
隻有自己是活了下來,無音痛恨弱小。所以不斷地讓自己變強,習武練劍,此外還精通易容術,會縮骨功。而在今天終於手刃了自己的仇人。
“無音,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東西。若被門主知道,你清楚後果。”
虞清嵐冷著一張臉,卻仍舊上前將對方輕扶上了床。無音是他二人都受教於水天門門主水禦華,皆是被水天門作為兩刃最利的工具培養著。
“清嵐,你是不是在拐著彎說話?”無音又笑,卻被虞清嵐故意扯了一下傷口,整張臉都疼得扭曲了起來,他僵硬著笑臉繼續道,“門主是不會要一個弱者存在的。隻要我不死,門主就該不會責罰我擅自去殺四大惡人。”
所以他猜測著虞清嵐的話裏應該還有擔心自己性命的意思。雖說彼此都該是個無情之人,但實際,對方卻也是個性情中人。如果自己真能無情冷血,也就不會放不下這個仇恨了。
“那你殺了四大惡人,還想跟門主去證明自己很強嗎?”
虞清嵐抬起下巴嘲諷道。他本就是個表裏不一和死要麵子的人,當下被拆了穿自然更是不肯認的。
“我怎麼敢跟門主說這個啊!……嘖,你下手倒是輕點。我可是你師兄!”
“哼……”他平生最厭惡別人拿什麼東西來壓他,年齡也好,輩分也好。而且無音的話更讓他想起了季淳羽,許久又不見那個人出現,他不免心頭一怒,清理傷口的力道重了幾分。
“啊!該死的,你輕點!……我自己來吧!”
無音最後實在是挨不住痛了,他奪過虞清嵐手裏的金創藥,疼得齜牙咧嘴地就想要自己弄。不然沒死在四大惡人的手上,他就會死在虞清嵐以治療為名的折騰下。
他偷偷瞄了一眼虞清嵐的臉色,果然是難看得要死,像是有人欠了他很多債似的。無音真是納悶自己究竟是哪裏得罪了他?沒有吧,他根本沒向清嵐借過錢啊。
哎……我看我以後即使找個山洞自生自滅或者冒著被門主責罰的危險回去,也不會再來找他了。無音這樣想著。
雖然沒有死成,但是弄得遍體鱗傷,他也沒什麼好得意的。但也決不承認是自不量力罷了。畢竟能同時打敗江湖上窮凶極惡的四個高手,也不是凡人能所為的。
因為腹部上那道口子又長又深,最後還是虞清嵐代勞包紮的傷口。好在虞清嵐這次是安安分分地為他包了傷口,沒有下手太重,無音才鬆了口氣。
“你這臉怕是定要落疤了。”
虞清嵐最後將上好的金創藥撒在無音額上的傷口,惋惜地說道。
“我又不是女人!哪會在乎這個。”何況他還會易容,要捏什麼樣的臉都可以。無音毫不在意地回道,轉念又隨口一問,“清嵐,你打算還留在這裏多久?”
虞清嵐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實際當初並沒有想過要在這裏留下很久的時間,畢竟以治毒用毒的他來說,更適合將居處選在苗疆。
“門裏最近不太安分。門主可能會要你回去了。”
“我知道。”
虞清嵐應聲回答。門主即使沒有明說,從最近暗中派下來的任務來看,他也知道,江湖上有正派想對付他們了。而門主就是要他暗中除去那些勢力,但不能以水天門的名義去殺。當下還不能跟正派太過正麵衝突。
無音在穀中歇了三天就離開了。而正如先前預測的,沒過多久,水禦華就要求虞清嵐回水天門了。
看樣子,他是要離開很長的一段時間了……或者說,最好不要回來了。
他最後看了眼麵前的世界,紅葉穀,美曰其名,楓紅如火,滿山遍野。
在循環往複的季節裏,麵前的楓紅與天空,都和初次相遇時所見的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改變……那是因為,這些東西都無須向前走的吧。所以這份美好可以一層不變地保持原樣。而他和季淳羽不同,他們的人生,畢竟是在兩條道路上的東西,在不同的道路上行走。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可人生又怎麼可能隻停留在一處呢?噓欷感歎懷念惆悵,又怎能繼續前行?人終究是要向前走的,所以不如不見了吧。
從此往後,那青色的身影,再未出現在這紅葉穀中。
而季淳羽再到紅葉穀的那天,虞清嵐的居處,也已經是人去樓空。
——兩年後——
東方世家群英會,賓客雲集。東方朗天生好客與交際,所以年年都在自家召開群英宴會,邀請各路英雄豪傑聚集一堂。
春暖花開,萬紫千紅。木橋水榭,花紅柳綠,勃勃盎然。
紫綢白衣的青年,腰懸雪劍,修長身姿,一如臨風玉樹。
“季大哥!”
他回首,見一娉婷女子,緩緩穿梭過周圍的賓客向他走來。正是東方朗的獨生女——東方英。
“在賞花嗎?”東方英嫣然一笑,舉止幽雅,輕撫過一朵紅色麗春花。
“……這些花,讓我想起了一個故友。”
“是個很特別的人吧,看你一副溫柔懷念的樣子。”
窈窕淑女,溫婉動人,話裏透著體貼與知性,就像一朵知語花。與這樣的女子相處,心境總能感覺到如水般平靜怡人。
“嗯……”他同樣報以微笑回答。
他俯瞰著池中的倒影。那紅得似火的花,一如當年的流丹楓葉。
春季的暖風帶起陣陣的漣漪。
那些前塵憶事,宛如這水中花影,頃刻就變得模糊畸形。
鏡花水月,縹緲之情,有愛又似無愛,懵懂不明,何去何從。
——前塵憶夢——完。
注:虞美人。罌粟科植物。原名:麗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