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前塵憶夢  第九章 鴕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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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淳羽弱冠的那年,也就是二十歲。他從父親那裏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流光劍,傳聞鑄劍師洛晚打造了三把曠世寶劍,而其中一把就是霄月山莊季蕭鴻所有的‘流光’。
    擁有了‘流光’,也就意味著成為霄月山莊的當家。季蕭鴻畢竟老了,在與歐陽世家的歐陽辰衛冕盟主之位而敗後,便打算就此退隱。江山代有人才出,長江後浪推前浪。
    自從接管了山莊之後,大大小小的事務纏身,季淳羽也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往紅葉穀跑了。季蕭鴻見兒子已經成年,便有了為他操辦娶妻成家的打算。
    談婚論嫁之事,作為兒女本該是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季蕭鴻在這方麵則相對是尊重季淳羽的決定,數次試探於他。而季淳羽對此一概是搖頭拒絕,推脫再三。
    “爹,我現在還無意成婚。”季淳羽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他向季蕭鴻答道。
    “沒有意中人?”季蕭鴻還不死心。
    “沒有。”
    季淳羽搖了搖頭。他也知道父親的心思,男子一般先成家,後立業。以他的家勢背景也該是成婚的年紀了。
    待季蕭鴻走後,季淳羽已無心在閱讀。他放下手中的書卷,剛才未敢在父親麵前表現出來的陰鬱與煩躁頓時全湧了上來。不是沒有想過成婚這樣的事情,以前總覺得離自己很遙遠。十五歲起懂得男女情事的做法,但那些僅僅是身體上的需求,卻並無愛戀。而當下,對於成年的自己,這樣人生必經之事,卻總想著是能避就避。——若成了婚,他有一種背叛的感覺。背叛自己,背叛清嵐……
    驀地。他被心底的想法一驚。以前跟清嵐在一起的時候,習慣了彼此之間的溫存和默契,所以不會考慮太多分離的事情。實際也是不願去考慮會有分離。心中隱隱感覺得到,總有一天,是會和對方分離的。所以害怕承諾,也不願意去爭取,隻要保持著現狀就好了。像個鴕鳥一樣,埋在沙地裏貪婪地享受著彼此的曖昧。
    他望了眼屋外的夕陽,豔紅如楓,他們在那楓紅的世界裏相遇相處,一晃就過去了四個年頭。那時年少,不識愁啊。
    季淳羽回想至此,不免一笑,不知是樂還是苦。一種無望又無奈的感情在血脈裏滋生。他提起身邊的流光劍,便不想再理那些煩瑣的事務,在傍晚出了莊。
    現在正是夏季,他運足了功跑去紅葉穀。微涼的晚風貫入衣袍,也解不了多少的酷暑。這個季節,穀裏翡翠一片,眼前清爽的感覺,總會令人想起他現在正要奔向而去的那個人。
    “清嵐!”他笑著推開那人居處的門,不大的屋內,有些昏暗,他知道對方不喜歡有光的地方,所以屋內隻造了一扇小窗。
    “清嵐……”暮色四合,天差不多都黑了下來。
    季淳羽在屋內四下逡巡了片刻,又喚了聲,這才確認對方真的是不在家的模樣。
    一片昏暗中,他摸到床邊坐了下來,也不想著去點上燈。大門與窗都是敞開著的,為了貪圖涼快,他不想關門。
    他不能確定對方是否會回來,或者就這樣突然的離了開。這個想法一下子串進腦子裏,讓他猛得一怔。細細想來,虞清嵐好像也沒有說過自己會一直留在紅葉穀。
    有的時候,太過習慣與一個人相處,你會覺得你很了解對方,但實際,這些都不過是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這些想法,讓你忽略了該如何去更進一步地認識對方。
    也許,他該跟清嵐談談……季淳羽這樣想著。
    “你在這裏做什麼?”
    門口響起了熟稔的聲音,季淳羽猛得抬起頭,那裏站著的是被月光籠罩的頎長身影。光憑影子就能分別出的熟悉,讓他莫名的安心。
    “清嵐?!”他站起來,卻在黑暗中差點絆倒桌椅。
    “冒冒失失的,你跑來這裏幹嗎?”虞清嵐沒好氣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
    “我不能來嗎?”
    “不是!”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已經兩個多月沒看見季淳羽了吧。好像他弱冠後的一年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都比分開的要短得多的多。
    他其實應該很高興對方又能重新出現,但是又忍不住想衝他發火。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等待中抱怨著總是不出現的情郎一般。令他相當地厭惡。他討厭這種感覺。非常地討厭。
    虞清嵐點了燈,屋子裏頓時亮了起來。
    他走到季淳羽的麵前,對方的神情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是就像長久的默契讓他有了感應似的,他斂了斂眉,開口問道:
    “找我有事?”他絕不相信這家夥在這種時候跑來單單隻是來敘舊的。
    “沒事我不能找你嗎?”季淳羽裂開嘴笑道。
    虞清嵐狐疑地在對方臉上定了一會,最後真看不出個端倪,想著自己是否多疑了,便也就作罷。他將椅子扶起,又問:
    “既然來了,要喝酒嗎?”
    “好啊!”
    “你也不帶點下酒菜!”沒事跑過來就是為了蹭酒喝嗎?
    “抱歉,我沒多想就過來了……”
    “季淳羽!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就這樣沒腦子的跑過來卻永遠找不到我了你該怎麼辦?”
    虞清嵐忍不住地衝了對方一句,像是要把數日來積壓的怨氣全部爆發了出來一般。
    季淳羽有些怔然地張大了眼。清嵐是什麼意思……?被莫名奇妙地罵了一句,他卻不知是高興還是委屈,但有一種道不出的欣慰浮上心頭。
    虞清嵐的確是在等著這個人……一直一直地等待著他的到來。習慣就像罌粟一樣,會讓人上癮。他發現,如果不能將對方割舍,會是很麻煩的一個存在。
    今天他是為門主執行任務去了,他不能再有多餘的心思去念著對方。那一天就要到了吧,他總有一天,必須回到水天門。接著,必定是會分道揚鑣。
    更何況,他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去想的。僅僅隻是朋友吧……他想著,對自己來說,季淳羽是唯一的一個被他認定為朋友的人。……也算是重要的人吧。那麼自己對季淳羽來說,又是怎樣的存在呢?
    虞清嵐在外人麵前風流得很,男女不論,卻從不會對季淳羽有想法。實際也是就他怕自己會動情。便就再也離不開了對方。
    曖昧是一種溫柔的無望。在無望裏掙紮,互相猜測著彼此的關係。最後幹脆蓋上土,埋起頭,閉上眼,當一個沙地裏的鴕鳥。
    月下楓林,螢光拂席流。螢火點點,綴翠林。二人對酒而飲,卻都是各懷心事。
    虞清嵐放下手裏的杯,看著今天鮮少說話的季淳羽,終於忍不住又問道:
    “淳羽,你是不是有事?”
    季淳羽的目光落在了虞清嵐的身上,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仰頭又是一口,才漫不經心地回答:“也沒什麼,就是爹期望我能成親。”
    “不錯啊,你也是到了年紀了……二十成家,三十立業。”他抽出懷中的扇子,唰得打開,悠然扇起,納涼而息,像是要平靜下那不知是否是因喝酒而燃起的熱度一般。
    “哼,說我?清嵐,我沒記錯的話,今年該是你二十了吧,你就比我小一歲,你怎麼不去成婚啊?”
    季淳羽聞言,心裏又是一陣說不出的煩躁和排斥。爹這麼說的時候,他並沒有如此強烈的感覺,但是從虞清嵐嘴裏說出來的這話,就相當的令人感到抗拒。
    “我跟你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他反駁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虞清嵐。今天他偏偏就要尋個理來,為何他會有一種,對方是在驅趕自己的意思。
    “嘖,我這是關心你!”他扇子一合,裝腔作勢地就要敲上對方的額頭。
    誰要你關心我這個了……季淳羽頗是納悶,停下了飲酒的動作,遲疑地瞧著身邊的虞清嵐。那雙迷人的秋水之瞳在月夜下,比周圍的螢火還要漂亮。
    他盯著那雙美麗的眸子許久,才淡淡地問道:
    “清嵐……你很期望我成家嗎?”
    “…嗯……”對方應聲算肯定了回答。
    季淳羽覺得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破滅掉的感覺。其實本來就沒有真正開始過,又何來破滅之說呢?
    默契是什麼,是一種心照不宣。
    曖昧除了溫柔的無望,還能變成一種自以為是的默契。而彼此都埋在土裏,卻不知對方真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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