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很冷，但冷得很幹淨。
    幹淨的天空，幹淨的空氣，就連地麵也因為白雪的覆蓋而幹淨得不真實。
    弱竹坐在公交車上。
    雖然車上門窗都關著，卻不影響弱竹呼吸到帶著“冷”味的空氣。
    弱竹的身體隨著車搖晃著，車上稀疏的坐了幾個人，也同弱竹一個頻率搖晃著。
    弱竹很喜歡公交車給她的空曠感和破舊感，仿佛時間倒流了。
    弱竹沒有急事，享受著小城的慢頻率。
    如果是馬車行使在鄉間的小路上，也不會慢太多，也不會冷太多。
    在超市門口，車門開了，嘰嘰喳喳上來了一群女孩。
    應接不暇的弱竹還沒看清前麵的女孩，後麵的女孩也到了麵前。
    女孩們坐到了弱竹的前後左右，後麵兩個，旁邊兩個，前麵一個。
    瞬間，弱竹感覺自己被女孩們的聲音包圍了。
    女孩們談論著購買的東西。
    女孩們談論著花的錢。
    女孩們談論著晚餐。
    女孩們期待著年末的大餐。
    女孩們回憶著曾經的聚餐。
    “我們那桌比別的桌多一個人，菜都不夠。”
    “上來一個菜，一人夾一下，就沒了，再上來一個菜，就又沒了。”
    “領導還沒講完話，我們桌上的菜，一個都沒了。"
    哈，哈，哈。。。。。。
    "後來，飯店的服務員看不過去，贈了兩個菜。”
    。。。。。。
    女孩們笑著，談著。
    弱竹微微的笑了。
    弱竹也經曆過這樣的事。
    十幾歲的孩子聚在一起，就是涼水都會喝得很起勁。
    車裏還是很冷，卻因女孩們的存在而讓人感覺到溫馨。
    車裏還是很空，卻因女孩門買的東西而讓人感覺到年的味道。
    弱竹似乎回到十幾年前。
    也是十幾歲的自己，和同樣十幾歲的同學們，在同學借的小飯店裏玩通宵，大師傅做了一頓飯就走了，他們吃光了菜，就去後廚找出了所有能吃的，還有所有煮熟能吃的東西，再吃光。
    吃飽的人聚在一起打撲克。
    喝多的人則拉個人出去“談心”
    平日中所有的禁錮都在這一天解開。
    所有的壓抑都在這一天發泄。
    一群半大的孩子，都感覺自己是新龍門客棧中的大俠。
    ‘恩怨情仇‘談笑間隨風飄散了。
    那是一個女孩都認為自己是公主，男孩都認為自己是英雄的年紀。
    這個幻影支持一些人走完一生，卻隻讓另一些人懷念。
    弱竹無疑是懷抱夢想一生的人。
    就算一無所有，就算孤獨終老，在弱竹的心裏，她都是自己的公主。
    但更多的人，更接受現實的生活。
    那些曾相互愛慕的少男少女早變成了爸爸，媽媽。
    那些憤世嫉俗的少年也都變成了自己曾討厭的樣子。
    再遇到同學時，同學都驚訝於弱竹的變化：曾經熱烈的弱竹變得沉靜了，曾經張揚的弱竹變得內斂了，曾經要成為一切焦點的弱竹，甘於靜靜的安慰懷裏的孩子。
    其實，隻有弱竹知道，自己的身體孕育了孩子，自己心理準備好負擔老人，自己要承擔一個社會人所要承擔的義務。但在靈魂的深處，自己還隻有十五歲，麵對三十幾歲的同學，十五歲的靈魂除了保持沉默，別無選擇。
    弱竹對老公微笑，喜歡看老公的臉，因為透過一臉的皺紋，弱竹還能看到老公年少時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如初戀般的愛戀。
    弱竹相信，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所以，弱竹不會有婚外戀，即使那是一個天使一樣的人。
    就象一張用過的火車票，保存它，不是因為它還可以使用，隻是因為那是一段記憶的憑證。
    所以，好男人可能有千千萬，但老公隻有一個。
    天依然很冷，雪花像是融在了空氣中。
    隻是寒冷中有了一絲甜甜的味道。
    這讓弱竹想到了賀卡。
    少女時，弱竹對賀卡很癡迷。
    特別是賀卡在晴朗冬日裏的味道。
    仿佛冰雪中的冬日就該是淡淡的，甜甜的，香香的。
    就象賀卡中冬天的模樣。
    常常選了又選的賀卡被弱竹放在抽屜裏。
    經年，抽屜裏的稿紙都被染香了，
    很多年後，老公問弱竹，為什麼弱竹給他的信從信封中抽出時都帶著若隱若現的香味。
    弱竹笑笑，那是戀愛的味道。
    其實戀愛隻是小心經營的一個又一個細節。
    其實，生活沒什麼變化，變化的隻是心情。
    廉價的賀卡，每年都在賣著，漂亮的書簽在地攤上也依然便宜。
    弱竹，不再為隻能買一個而猶豫不定，卻沒了買的心情。
    又好像好久沒給老公寫過信了。
    好像好久沒給老公郵賀卡了。
    很廉價，卻因有愛而變得珍貴的那種。
    車停了，到站了，弱竹隨女孩們下了車。
    奇怪，車開得突然快了。
    望著遠去的公交車。
    弱竹裹緊了衣服，買賀卡去，寄給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