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旁邊的後堂，是個小值班室，有辦公桌椅，還有簡陋的單人床。可以想象當年曾有僧人，在這裏接待來往的人員，跟政府行政辦公室也沒什麼倆樣。
    佟歸身上披的被褥，是江慮從後院和尚宿舍搬來的，雖然靜置了一年多，但因為保存良好，櫃子還是防潮防蟲的紅木，被子依然整潔幹淨。可是這個小值班室就不一樣了，到處都是灰和蜘蛛網。
    外麵的雨小了些，稀稀拉拉的嘀嗒，江慮將單人床上破了洞的被子劃拉到地上，然後引來外麵的雨水，緊貼著床鋪和地麵的邊角，幾分鍾後，像皮球一樣的水團就裹挾著髒汙，被棄置在窗外。又在床上鋪了層被子，江慮這才把佟歸抱上去。
    “你幹什麼？”佟歸眼神驚懼，朝後躲開了江慮伸向他領口的手。
    江慮不解的看向他。
    “給你洗個熱水澡，你全身都濕透了，一直濕著不好。都說摩羅寺靈驗的很，我看也真有些道理，你路上病的那麼厲害，可等進了寺裏，就沒有之前那麼燒了。”江慮絮絮叨叨的，說著些隨意的閑話家常，似乎跟他很熟一樣，他見佟歸躲避的厲害，回頭一看門還沒關嚴，以為佟歸是擔心那個，於是又找個了凳子把那扇破門抵住。
    “好啦，快點脫衣服。”江慮說著又來探他的額頭，“好像也就三十七度多，霍優帶來的藥還挺管用。”
    佟歸愣怔的看著他這一副坦然的樣子，猶豫不決。
    都是男人，脫個衣服也的確沒什麼。
    可是，江慮難道就不尷尬嗎？他們那種關係，和他上床的也是他，嫌他惡心的也是他，霍優，就這麼放心江慮和自己同處一室？
    佟歸咬緊了牙齦，他身體的確很難受，生不出更多的精力來琢磨這裏頭的問題，在江慮的目光中，他解開了衣領的紐扣。
    他上衣穿的是長袖的格子襯衣，下麵是一條有很多口袋的迷彩褲。
    解了三顆扣子，佟歸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一個關鍵的問題：“洗澡就在這？水呢？”
    江慮正蹲著打算給他往下扯褲子，聞言不可置信的停下手裏的動作，抬頭看他。
    “怎，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江慮仔細打量他的麵目表情，終於想到他一直發覺有些異樣是在哪裏。
    佟歸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鼻子也紅紅的，委屈、害怕，是對他的害怕。
    江慮頓了一下，繼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手裏的動作：“你不記得了？我是水係異能。”
    佟歸想到他剛才看見江慮調動雨水快速的打掃衛生，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佟歸的褲子口袋裏有不少小玩意兒，給寶寶的磨牙棒、鑰匙、紮頭發的皮筋，小包的衛生紙濕巾之類的，還有……
    “啪嗒”一聲，一個形狀奇特的銀色梳子掉了出來。
    江慮看見那把梳子，瞬間想到了什麼，不經意的去看佟歸。
    佟歸壓根兒沒注意什麼梳子，他臉上有點紅，赤裸著倆條腿坐在床上，低著頭，磨磨唧唧的糾結著要不要脫內褲。
    “快點吧，給你洗完澡還要去砍樹做護欄，不然今晚上很難安心睡覺。”江慮神色突然正經起來，收起了之前曖昧不定的態度，催促著他。
    佟歸又“哦”了一聲，心裏罵自己別扭個屁，倆下把自己脫了個精光，麵無表情的站在江慮麵前。
    溫熱的水流淩空撒下來，佟歸驚奇的抬頭看，就好像魔法一樣，源源不斷的熱水憑空而生，由上而下。
    “是熱水！”
    江慮看見佟歸眼睛亮亮的看著他，和半年多前，他第一次用異能調來熱水給他洗澡時一個表情。江慮這次卻沒說話，專注的用手給他揉搓頭發上的泥垢。
    佟歸渾身的皮膚都偏白，有些瘦，但也有些薄薄的肌肉。不太明顯的腹肌表皮，有一些不仔細看就發現不了的淺痕。
    “你剛才在殿裏驚叫的那麼厲害，是看見了什麼？”江慮又舊事重提。
    “沒，沒什麼！”
    他在心裏默數了二十多秒，才等到佟歸這敷衍的回答。
    “佟歸，轉過身，給你擦擦背。”
    佟歸沒有動，他低著頭，水流順著他發梢往下淌。
    江慮拍了拍他的肩膀，強迫佟歸抬起頭來。
    “你聽到我剛才說什麼了嗎？”
    佟歸詫異的看向他，“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
    江慮又重複了一遍，佟歸這次打起精神，卻隻能看見江慮的嘴開開合合，也的確有聲音發出，可是他說了什麼佟歸卻瞬間忘記了。
    他走神了，想到了屋外那麼冷，這間曾經的小值班室卻冒著熱氣，暖暖的；想著肚子有點餓，不知道一會有沒有吃的；想著他有沒有帶換洗衣服，江慮進來時拿了個紙袋，裏麵應該是幹淨衣服；想著江慮的褲子居然是防水的，給他洗澡也不見得濕透，水順著他不知道什麼材料的褲角彙入水泥地麵……
    卻唯獨沒有聽見江慮剛才說的什麼，而他自己也不在意，並不覺得哪裏不對。
    “轉過身！”江慮道。
    這回佟歸聽見了，背過身去，露出後頸一顆暗紅色的小痣。
    江慮手按壓在那顆小痣上，輕柔的摩擦。
    佟歸覺得有些癢，癢的心裏發慌，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戰栗起來。似乎身後有一隻猛獸，正惡狠狠的緊盯著他的死穴。
    “你叫什麼名字，你還記得嗎？”江慮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有些沙啞。
    “怎麼問這個問題，我當然知道了。”
    “你叫什麼？我想聽你親口說一遍你的名字。”溫熱的吐息輕輕籠罩在他的耳邊，緊接著，濕潤的觸感就隨之而上。
    是江慮的唇。
    他怎麼敢！
    佟歸又驚又怒，可惜他那點掙紮在江慮看來完全不夠看。火熱的胸膛貼上了他的背部，江慮不知什麼時候也脫了上衣，耍流氓一般的把他箍在身前。
    “說，你叫什麼，說了就放開你。”
    “你瘋了，霍優就在門外！”佟歸壓低了聲音，怕的要哭出來，生怕霍優聽到聲音突然推門而進，然後當著大家的麵抓小三，兜頭給他一頓狠罵。
    “霍優？關她什麼事？你記成了什麼？”
    “說，你叫什麼？”
    佟歸被逼無奈，努力思索著自己的名字。
    “許光明，你怎麼這麼惡心，喜歡男的。”記憶中周耀行的一句話，突然提醒了他。
    “我，我叫許光明！”佟歸抽泣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