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哥放下了耳機，打量著眼前的江慮“弟弟”。
    小男孩看起來臉特別嫩，像是剛成年。低著頭的時候，頭發有點長，蓋住了那雙含淚多情的眼睛，隻露出漂亮的鼻唇和下頜。
    從後麵看背脊倒是單薄，正麵一瞅卻發現這少年有點肉肉，甚至還說的上些許微胖。
    弓背含胸，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江慮那種軍人世家出來的小子。
    可江慮本人都承認了這是他親弟弟，還毫不猶豫的答應用大批物資來換人。
    但毛長富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大對勁兒。
    “一會我們就去廣場那走一趟，搞點埋伏，讓江慮這小子有去無回。”毛哥將手裏的煙掐滅，聲音低沉的說。
    “那，那這小子怎麼辦？”
    “先關起來，找人看著，明天帶去迷惑下江慮。”
    他們的打算一點沒有避著佟歸的意思，明明白白的說給他聽，毛長富也如願以償的在抬起頭驚慌瞅他的佟歸臉上看到害怕到極點的表情。
    佟歸被關進了一個單間，鐵欄杆門從外麵上了鎖。狹小的屋裏隻有一張簡陋的床，長有黴斑的床褥被子散發著嗖味。
    佟歸還有些驚魂未定。
    在他聽到毛哥說要埋伏江慮的時候，他確實氣憤又擔憂，可真正讓他害怕的卻是他看到了毛哥的另一副麵孔。
    眼白上翻，嘴巴大張，眉中一個血呼啦的大洞。他看的很清晰，甚至能看見洞裏還沒有流出來的紅紅白白。
    就像是電影裏的經典鬼鏡頭。
    本來好好的人，看起來挺正常的，可說著說著話，突然現了原形，化成一張恐怖的鬼臉。
    佟歸又冷又餓的躺在髒兮兮的床上，抱著微微鼓起的肚子，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害怕引起外麵看守的注意，還轉身頭靠著牆，哭的悄無聲息。
    原本以為這群人是電影裏的異能人，力大無比還會噴火，喪屍都出現了，有個把異能人也沒什麼稀奇，可沒想到他們就連人都不是。江慮不知道這些，明天來死定了。
    一陣鎖鏈的翕動聲，門開了。
    佟歸立馬擦了擦眼淚，閉上眼睛放慢呼吸，假裝自己睡著了。
    門開後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聲音，過了一會，他感受到一隻手摸上了他的後腰。佟歸想起剛剛毛哥說要把他給那群兄弟們玩的事兒，嚇得心跳都快停了。
    “彤彤？”有人輕聲喚他。
    佟歸聽到熟悉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睛，翻過身，身後竟是幾個月沒見的江慮。
    他本來就紅的眼睛肉眼可見的濕潤了，然後小淚珠啪嗒啪嗒就順著眼角落下來了。
    江慮大掌胡亂的給他把臉一抹，對著他的額頭狠狠的啵了一下，然後低聲凶巴巴的道：“怎麼還這麼愛哭，都多大了？”
    “他們有沒有打你？能不能走，不能走我背你。”
    “能，能走。”
    江慮把哭的軟綿綿的佟歸扶起來，利索的花了五秒鍾給他套上了鞋。然後拉著他就出了這個關押室。門口倒著那個看守他的人，脖子歪斜口吐白沫，顯然已經死了。江慮把屍體拖進屋子，重新鎖好門，然後繼續拉著佟歸往外跑。
    佟歸默默的低頭看著江慮拉著他的手。
    連牆都沒有，看守他的人就在距離他一米的地方被殺了，佟歸卻什麼都沒有聽到，不管是慘叫還是屍體倒地的聲音。這手法可真幹脆利索，也不知道江慮在末世後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有了這番能耐。
    據他所知，江慮爸爸雖然是當兵的，可工作繁忙，調任後更是不怎麼著家，江慮從小到大跟他媽媽一樣，在從商方麵更有天賦。他因為出櫃跟家裏鬧翻了，還出來自主創業，開了個小信息公司，不過兩年，就赤字轉白，每年都有些盈利，供他讀書上學。
    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儒商，獨自跑到群狼環伺的監獄來救他，他所有的怨恨突然都沒有了。
    不過，在這種時候，他心裏想的更多的卻是江慮的手。
    剛扭斷人的脖子，又去拖了屍體，現在這隻手來拉著他，雖說安心吧，他總有點矯情的隔應，不過這心裏話要真說出來，未免就太不懂事了，佟歸也就在心裏嫌棄下。
    江慮帶著他一路暢通無阻的下了樓，往廢舊的監獄倉庫那邊走去。
    倉庫裏此時稀稀拉拉的坐著了七八個人，都帶著腳鏈，神色惶然，滿身傷痕。
    “你在這等我一會。有兄弟跟著我一起來的，我去前麵看看，一會有個女的會過來接你。”
    佟歸眼瞅著江慮要走，猛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要去哪？去和那群黑社會打架嗎？江慮，咱們現在就走不好嗎？不能出去嗎？我跟你說，那群黑社會都不是人，他們，他們是鬼，厲鬼。”
    “沒事，驢哥專打小鬼子，你等我下，很快就回來。”
    “不，我不要你走，你怎麼進來的，我們從原路出去，你別去，別去。”
    佟歸哇哇哭叫著，兩隻手上去死死抱著江慮的腰。
    然後，淚眼中他看見一個正大跨步走過來的女人，女人一頭短發，藍色迷彩，整個人颯爽英姿。茉莉新帶來五個人質，不過她此時也沒啥額外精力管人質了。目光從佟歸的身上轉移到江慮那張表情寵溺又無奈的臉，茉莉嘴角抽搐，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置信的眼神正明晃晃的控訴：我的天啊江慮！我沒看錯吧！你竟然喜歡這種娘不兮兮愛撒嬌的瓊瑤版小白花？
    也許是女人歎為觀止的表情讓人太過尷尬，自認臉皮厚的佟歸都沒頂住，他不能控製的打了個嗝，又低低的咳了兩下，放開了纏著江慮的手臂，低著頭欲蓋彌彰的擦臉。
    “哎呀媽呀，我是不是進來的不是時候，真是打擾了不好意思啊！”
    江慮無視了茉莉一臉的嘖嘖嘖，耳邊聽到九五給他的彙報，也不急著出去了，低頭專心哄他的彤彤。
    “那邊已經結束了，你不放心我們一起去，嗯？”
    佟歸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嗝，簡直想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他站了起來，紅著眼睛巴巴的看著江慮。
    江慮還當他是個小朋友似的，仔細的給他整理了衣領。
    “茉莉，看啥呢？這麼好看呢？”江慮邊給人整理衣服，邊嚴厲的斥責在一邊看戲不幹正事的茉莉。
    “哈哈哈，江嫂那必須好看啊。”
    “滾！”
    “是，長官，哈哈哈！”
    茉莉出去了，江慮一回頭，卻看見他的小媳婦眼睛還一直追著人家大姑娘不放，想起佟歸之前還有個叫宋惠楠的小女友，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臉色不太好看。
    “看她做什麼，她有那麼好看？”江慮在“她”這個字上額外重讀。
    “她，她叫茉莉？”
    “嗯。”
    佟歸心裏有點亂，夢裏的記憶也逐步清晰，和剛才的女人一點點重合。
    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女人，他竟然在夢裏夢到過。
    監獄大樓前，鄭軌和英子人手一包鹵味雞爪，啃的滿嘴是油。
    張旭超雙手抱胸閉著眼睛坐在一邊，一派大師風範，就差鼓風機和一段bgm。
    可憐的方方，因為背叛了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被鄭軌帶頭孤立了，獨自一個在那人前人後的收拾殘局。
    佟歸跟在江慮身後一出現，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叫佟歸！”江慮介紹道，立刻引來幾人嗷嗷的起哄。
    “懂，懂，彤彤嘛~”
    “彤彤你好，我叫連英，以後叫英哥就好了！”
    “彤彤你好，我叫鄭軌，以後……”
    “滾，彤彤也是你們叫得的？”江慮摟著他的小媳婦轉向一邊，不給他們看，“餓不餓？我讓九五把車開過來，你先上車吃點東西。”
    說完又大吼了一聲“嚴育方”。
    “你別忙活了，去，洗個手陪你嫂子上車吃飯。鄭軌，哪來的雞爪，啃的挺香啊，走，爸爸陪你幹活搬屍體，吃多了就得多動動。”
    佟歸看向四周，一片狼藉，可以想象剛才這裏是發生了多麼劇烈的惡戰，連監獄政治樓門口人腰粗的楊樹，都攔腰而斷，露出參差不齊的木質。
    那個會噴火的老宋，被打成梭子倒在地上；喜歡虐人的光頭，脖子上一道血痕，死不瞑目；至於力大無比的毛哥，他翻著白眼，嘴巴大張，眉心一個手指粗細的血洞，與他之前看到的“鬼臉”如出一轍，被狙擊槍一槍爆頭，佟歸看著毛長富的死相，恍惚間明白了什麼，他之前看見毛長富的鬼臉，也許並不是他的真身。
    在佟歸眼中和惡魔一樣厲害的人，被江慮新結識的這幾個兄弟，隨隨便便的就收拾了。死了的七八個，還有十來個放棄抵抗，被指了個地方老實坐著，沒拴沒鎖也不敢亂動。
    嚴育方走上前來，尚且稚嫩的小臉笑眯眯的，帶著微微的羞澀：“佟哥，我帶你去吃東西。”
    方方領他上了車，佟歸一轉頭看見了九五，是夢裏那個和茉莉笑著一起走入蘋果林的人。
    他看起來蒼白又瘦削，長手長腳。顴骨略高顯得腮部有些凹陷，確又不影響他十分愛笑，一笑起來，眼角就有微密的細紋。
    九五真實的名字好像姓於，年紀比江慮大一點，卻跟著一群年輕仔一起順溜的喊著江哥、驢哥。…
    看見九五的那一瞬間，佟歸終於不能再欺騙自己，他睡覺做的夢隻是普通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