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光耀烏斯藏西南角，悄然繞過祭祀堂，轉進了喜房，肆無忌憚的撒播在酣眠交纏的新人身上，也不怕叫醒仿佛一對新生胎兒的兩人，相互臍帶般連著對麵而向，鼻尖挨著鼻尖，互相交換著氣體，一呼一吸，彼此交錯。
    吉桑推門進到臥房中，逡巡一圈，目光落在喜床，多寶閣中滿架子的寶物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光華滿室，多數全部投射到了喜床四周，仿佛是經過精心設計般規則。吉桑滿意點頭，目光落到依然赤裸相對的兩人，連自己都沒有意識的彎起了嘴巴。
    隨著吉桑目力所過之處，枯萎成粉末的黃苞南星，隨著吉桑默念“去吧！”，倏忽全部散的無影無蹤。
    吉桑關上臥房的門，坐在客廳中一樣逡巡一遍後，地麵幹淨的一塵不染。
    真累呀！吉桑心中想著，終於能夠坐在側麵的矮踏上閉目休息會了，昨夜喝剩下的酥油茶還在杯中，漂浮著些許碎末。
    雖然閉著雙眼，吉桑一直在想著珠瑪脫邦應該很快就會過來找事了！
    果然，兩刻鍾後，乃珠所在值房的小門被人踢開，乃珠驚得跳了起來，低頭不敢看珠瑪脫邦要炸裂得表情，瑟縮著跪在值房角落中，想要降低自己得存在。
    氣急敗壞的珠瑪脫邦，絲毫不顧及一旁同來得族中包括思古拉在內其它幾位說的話上得女人，厲聲質問，“敢偷奸耍滑了，昨日不是一再叮囑你好好進去伺候少爺得！”
    思古拉看不得大清早乃珠這般受訓，圓場道，“主母，您可別跟一個仆人較真，世子大喜得日子，還是和順為好！我看乃珠一向盡心盡力服侍你，必然不會偷懶得！是不是乃珠？”
    乃珠趕緊爬出值房外麵繼續跪著，焦急道，“主母千萬別誤會，乃珠是天亮後才從後院出來的，想著還早就不知不覺眯著了，原本就是想著在值房等主母和各位夫人的！”
    “果真？”珠瑪脫邦臉色稍轉圜，“起床了麼？”
    乃珠腦子裏瞬間蹦出昨夜清晰感受到的搖光和少爺一起散發出發來的特別呼吸氣息，渾身一滯，滿臉通紅，看在珠瑪脫邦和思古拉這些已婚婦女眼裏，必定是乃珠看到了些什麼。
    珠瑪脫邦不耐煩道，“起來了麼？”
    乃珠其實真不知道，可又不敢說不知道，低著頭瑟縮起來，“回主母，還沒有起床，估計。。。估計累了。”乃珠心裏想著一夜折騰，鐵打的也受不住。
    珠瑪脫邦冷哼一聲，“這麼大架勢，盡然不遵守波惹家的規矩，你們去叫醒搖光到正堂給各位夫人敬茶！”
    幾個健壯女人就要推門進入後院，被正好開門的吉桑撞倒在地，“哎吆，哎吆。。。哪個不長眼的。。。”
    吉桑斜倚在後院大門上，盯著眾人看，到了珠瑪脫邦很自然的跳了過去，“到底是誰要不守波惹家的規矩！”
    珠瑪脫邦看著才一晚上過來就憔悴如許的吉桑，心鈍痛起來，心疼吉桑是怎樣操勞，也更加怨懟吉桑非要著急給臘旺取媳婦，把自己“趕出”後院。見吉桑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妒火中燒，完全不記得主母身份，口不擇言道，“不過是個異族小女孩而已，後院還是我說了算！”
    思古拉趕忙拉了下珠瑪脫邦袖口，示意由她來說，別跟經師起衝突。思古拉雖然沒有進過後院，嫁的不是波惹世子，但是別忘了她可是前前瑪柱族長的嫡女，不過幼年喪父，可母親該告訴她的事情一件都不會拉下，其中就有關於波惹家與吉氏的淵源與糾葛，自然知道吉氏對於波惹家的重要性，尤其是關係到後院的事情，絕對是經師說了算，即便波惹老爺也要忌憚。
    吉桑被珠瑪脫邦逗笑了，“昨天才搬出去，就忘了規矩麼？後院我們吉氏說了算！波惹先祖與吉氏的契約，我不介意再幫你們回憶回憶！”
    思古拉聽吉桑之語，尷尬道，“烏斯藏的男女老幼誰不知道吉桑經師您對於波惹家的重要性！珠瑪估計是太擔心臘旺了，我們就是來確認兩人沒事就行了！”
    其它幾位夫人也紛紛隨聲附和思古拉之言，“是啊，經師莫怪，波惹家的規矩都是您說了算，我們可都是全部聽您的。第一天當婆婆總有不適應。”
    吉桑看起來雖不似往日風采照人，曆代經師的威嚴卻絲毫未損，“天亮才睡，讓他們好好睡會，迎接小公子的各項工作可以準備起來了！”
    珠瑪脫邦“啊”的一聲，差點脫口而出“這麼快”，幸好即時收了聲。
    其它幾位夫人臉上沒有絲毫波動，所有人都知道，經師說是小公子，就絕不會不是，這就是吉氏一直深得波惹家，甚至其它貴族之家追捧的緣由之一。
    珠瑪脫邦不是不相信吉桑的話，而是潛意識對吉桑還有期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再期待什麼，就是本能會要去質疑吉桑的話，想要引起關注甚至厭惡也好的。
    思古拉最開心，滿臉春風向珠瑪脫邦道賀，“主母，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待小公子一出生，波惹家就安定了！”
    “是呀，你總算是熬出來了，往後就不用這麼操心了，有興趣跟我們打打網球。”其中一位拉藏網球協會副會長向珠瑪脫邦拋了橄欖枝。
    “對的，咱們家的網球館可是絲毫不遜色於北都那些專業賽館！”
    “主母要是加入，咱們可就再也不怕茹央那個女人，整日的程威風，我就看她能得瑟多長時間！”
    珠瑪脫邦注意力成功被轉移，“茹央她鬧什麼幺蛾子了？”
    思古拉看時機對著吉桑告辭，“那我們就不打擾。”
    又朝乃珠道，“有事情啊，別讓主母擔心，即時去告訴一聲！”
    乃珠低頭連忙應，“一定即時去告訴主母！”
    聽到乃珠保證，珠瑪脫邦臉色轉了一些，“時間還早，我們一起去拉布宮龍池轉轉吧。”
    “好呀，順道給家裏男人孩子求個平安。”
    打發走了珠瑪脫邦，吉桑讓乃珠去找管家仁波。
    乃珠走到半道就碰上了老管家，趕緊請去了後院。
    老仁波是少數能夠經常進入後宅的男人，見吉桑坐在矮踏上，自己也走過去坐了下來，“經師幸苦了！”
    “切波與奴瓦不可能有孩子，大法王賜婚那日，我卜了一卦，您回去跟老夫人暗示下！”
    仁波先是震驚愣了好一會，想明白後趕緊向吉桑道謝，“多謝經師掛念切波和奴瓦！”
    “隹波家會在切波手上重新崛起，把諸事交給切波都是穩妥的，少爺也離不開切波，老管家可以逐步讓少爺管理各項事務了，不至於到了明年八月新的波惹老爺手足無措。”說著吉桑笑了起來，“還真的不適應呢！這麼年輕的波惹老爺！”
    仁波看吉桑難得的笑臉，也笑道，“是啊，少爺比我想象中的有主見、有想法，我看大法王明顯偏愛，雖然高興，但也偶爾會擔憂，到底是福是禍呀！”
    吉桑用不符合年齡的語氣感歎，“虧得老管家老成謀國，這些擔憂吉桑也隻有跟您提起了！”
    “波惹家已然是個龐然大物，大法王一方麵利用一方麵也會忌憚，哪一天咱們不跟他一條心，就要麵臨覆滅的可能！吉氏雖多次挽救波惹，可時代在變，現如今又有李氏在旁虎視眈眈！李氏家主的謀略和手段，不是你我能夠窺見分毫的，即便能夠看到一些，也隻能空歎息而已！”吉桑見老管家不住點頭，知道兩人想法一致，放下心來繼續分析。
    “您是隹波家的嫡係，自然也會知道一些波惹與吉氏的關係，今日我想告訴你的是關於吉氏的來源。作為大讚神右護法的吉氏是現存唯一還在傳承或者說能夠傳達神山意誌的家族，其它苯教現在不過都是徒有其表罷了，而吉氏如今也隻剩我一個嫡傳之人，形勢危急可想而知。”吉桑原本就元氣大耗得身形，此刻更顯弱小。
    仁波忍不住泛起了淚花，不好意思道，“你瞧瞧，果然老了，老爺被害，老奴一滴眼淚也沒流，一心想著要報仇！”
    吉桑握上管家的幹癟右手，“神山從遠古以來一直護持著拉藏大地的萬千生靈，包括曾經的蓮花生大師也是得到神山的神力才能夠斬妖除魔的。蓮花生大師一直祭祀神山，佛法傳到咱們現在四洲國時代，期間打壓與融合，早已幫助佛法構築了重重壁壘，哪還有神山的餘地。接受西方思想的人肯定要質疑祭祀或者說佛教中的參拜與篤信在實際中能有什麼用，世人不知，祭祀與參拜對於神來說是很重要的，這是相互的過程，一旦祭祀的人少了，崇信的人少了，神山的神力就會衰退，佛法亦如是。”吉桑越說越頹然，倚在矮踏靠背上陷入沉默。
    “難怪吉氏都要往神山去朝聖！”
    “我的任務是重新興盛大讚神，前提就是要先把波惹家興盛起來，和與之休戚與共的其它各家族，臘旺的想法我知道一些，他急切想要改變舊秩序，建立擁抱世界的新秩序。大法王最近的各項舉措看起來也是想要把財富與智慧還納給拉藏住民，這些都是我們共同之處，”興盛拉藏，還福藏人”，所有拉藏住民生活好了，大讚神自然就會興盛。”越說越激情迸發的吉桑，一下子恢複了精氣神，眼睛炯炯發光的望著管家，“這就是我的使命與願望！”
    仁波雖然剛還感歎自己老了，此刻已緊握拳頭，“這也是隹波家的使命與願望！”
    “好！”吉桑緊緊握上仁波拳頭，流淚不止，這些話一直壓在心頭，今日終於找到了同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