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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嬋兒見父親睜大了眼睛,奶聲奶氣地補充道:“天還告訴我,廿六日,東華寺那邊會有濃霧哩!”
江盛輕輕一勾嬋兒下巴,寵溺地問道:“要是沒有怎麼說?”
“要是有怎麼說?”嬋兒歪著頭,黑瑪瑙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江盛。
“要是真有霧,爹爹休沐就帶你去河邊抓魚,好不好?”
“一言為定!拉勾!”
嬋兒伸出纖嫩的小指,江盛真的真她勾了勾手指。
看著嬋兒跟豇豆一樣細的粉嫩小手指,江盛不敢用一絲力氣,生怕弄痛了寶貝女兒。
旭哥兒滿頭大汗地跑來了,“嬋兒,怪老頭叫你過去!要不你帶盞荷花燈去?明兒荷花娘娘生日,總得掛燈才是。”
“行吧!”嬋兒有點無奈地說道:“爹,我可以搬一壇酒給那個怪老頭嗎?”
“當然,這個家都是你的,想搬多少都行!”
“謝謝爹,爹最好了!”
近幾日,旭哥兒和嬋兒兩人,總是白天到怪老頭那兒去,晚間跟著顏子修讀書,江盛和江福則是兩人一有空就紮荷花燈,粉的藍的,大的小的,紮了不少,能想象明晚滿城荷花燈的盛景。
連氏帶著丫頭們在後院做燈穗子,順便翻著晾曬的豇豆和菜杆等,嬋兒先前讓連氏和譚氏做了所謂的酸泡菜,還去訂了一批特製的酸泡菜壇子,菜蔬晾去水氣就丟到壇子裏泡著。
這會子,有幾個泡菜壇子正在翻泡,發出咕嘟嘟的聲音,連氏給壇子邊沿加了點水,回來繼續做著手中的活計,奴豆到廚房來,臉繃得緊緊的,小聲說道:“連媽媽,後門乞兒又來了,今天多了好幾個,咱們還要不要給啊?”
江家給的吃食兒,向來是福街最好的,連媽媽待人和氣,乞兒們能得好吃的,總是三五成群過來討吃的。
平素乞兒到後門,多半會帶點柴或者藥材之類的,連媽媽心善,總是力所能及多給些,但近些天,到後門的乞兒多了近一倍,還都是生麵孔,這讓連媽媽心裏直犯嘀咕,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過不得一會兒,奴豆跑來:“連媽媽,姑娘回來啦!”
連氏放下手中的絡子穗子,抬著笸籮進去,嬋兒已經進屋,正坐著喝綠豆湯,額頭還有細細密密的汗珠,夏葉端了盆進來,給嬋子絞帕子擦臉。
一見連氏進來,便說道:“後院所有曬著的東西趕緊拿進屋,後半夜有雷雨,還有,咱們紮好的燈,也全部拿進屋裏來。”
“有雨?”連氏一愣,後院掛了很多燈,還曬著豆角菜杆兒,準備做泡酸菜用的。
不過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江福說過,小姐落水後,見到龍王爺了,還得了些仙法,小姐說下雨,她下意識就認定有雨。
芸湘走進來,聲音木然中帶著嘶啞的氣聲:“老,爺,回,來,了!”
嬋兒放下碗,“芸湘,你的藥,怪老頭是不是說要停七天?”
芸湘點頭,“今,天,第,一天。”突然七爺就給他贖了身,歌坊拱手將她推出去,來到江宅,是給一個聰明異常的小姐當丫頭,不打她也不罵她,每日裏能吃飽飯,還能治她的嗓子。
真是掉進蜜罐了!但腦子還是懵圈的。
晚上的飯菜十分素淨,可以說有些簡陋,隻是白粥和白饅頭,並一碟酸泡菜,一碟香油拌過的鹽筍絲。
無肉無酒。
六月廿一,是江父的忌日,這些年,他一直就這麼過來的,白粥加鹹菜,純素食紀念父親。
沉默地吃完晚飯,給江父上了一炷香,跪在香案前,待香燃畢,才回到臥室睡下。
今晚這天,十分悶熱,不管蓋不蓋薄被,都覺得所有空氣都升騰著,翻滾著熱浪,把人烘得難受極了,睡到半夜被熱醒,江盛覺得背上的汗都把中衣浸透了。
聽到裏間有聲響,江福趿了拖鞋,舉燈過來,“老爺,可是要吃茶?”
江盛點頭:“嗯,你倒來吧!”
接過茶,江盛連喝了幾口,咽喉覺得一陣爽快,窗外突然劃過一道亮光,把江盛嚇了一跳,緊接著,沉悶的雷聲響起,緊接著,豆大的雨打在屋頂,打在樹梢,打在地麵,發出噗噗啪啪的聲音,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雨勢更大了,江盛聽到遠處有人嚷嚷著什麼。
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老爺,這會子過了醜時啦!”
江盛一愣,應當是剛才自己不知不覺地把心頭所想無意識地說出來了。
一陣風吹過,將幽幽涼意送進屋裏,吹散了暑氣,睏意襲來,江盛繼續回去補覺。
大雨連下兩天,到廿三日傍晚才停,這場雨大大的緩解了旱情,也讓空氣清新了不少,再不會一呼吸就一股子牛糞馬糞味兒。
雨後,自然是泥瓦匠生意最好的時候,家裏又添了人手,買了兩個雜役,都是老實乖順的。
江盛拎著蟬兒遣人送來的幾提糕餅進了書院,陳自芳一見糕點,兩眼放光,毫不客氣搶了一提拿來大吃特吃,還不忘跟其他同窗一同分享。
拿了一提往老師的院子走來,迎麵走來的是錢夫人與鄧嬤嬤,二人眉淡神閑,似乎在說著什麼,見了江盛,錢夫人微微一笑,指指身後:“茂宇來了?快進去吧,你老師在裏頭呢!”
江盛連忙給師母行禮,乖乖跟在師母身後,走進院裏,屋裏還有個男子,身著寶藍色絲綢袍子,袍角繡著銅錢紋,約摸三十來歲,方臉,眼角有點下垂,說話間,右嘴角總是半歪著,似乎帶著點不屑的樣子,。
江盛不認識,那人見江盛來了,與袁風樵略說了幾句,便拱手起身告辭,袁風樵站起身相送,他的表情輕鬆,看不出喜怒。
江盛的腦海中,對穿寶藍色絲綢袍子的男子有點印象,但不記得是這一世,還是前一世見過,不敢冒然相問,隻是低著頭行禮,那人經過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眸離去。
“茂宇來了?明日荷花神壽誕,書院放假三日,你待怎地?”
袁山長見到江盛送來的點心,心裏是歡喜的,今年大夏旱情嚴重,縣令李開推廣水車,推廣家家戶戶養雞養鴨,因此蝗災並不嚴重,隻是田產減收了些,倒還足夠支撐。
江盛這樣心懷眾生者,袁山長身邊見到的,並不多,況且江盛對農生之事,十分恁熟,信口言來,言之有物。
許多世家子對農生之事都嗤之以鼻,或者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兒,高高在上,作為書院山長的袁風樵,心裏擔憂,卻不料門生江盛有著別家子弟完全不具備的優勢,出身商賈,心懷黎民,果然風骨不同啊!
江盛朝袁風樵一揖,道:“學生準備廿五日到莊子上去,那邊的蒙學館建成,招收農家子弟進學。”
袁風樵眉毛一揚,“招收農家子弟?”
“正是!”江盛又是一揖,“學生願意有教無類,不論是商家子,農家子,隻要願意進學,學館都收,呃……統一標準,不可奢靡,不可鄙陋,不卑不亢,端正態度。”
旭哥兒說的,學堂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鞋襪,看一樣的書,不給多吃,也不給少吃。
嬋兒說的,衣服穿得不一樣,就會有攀比,大家一樣,就省了許多心思。
袁山長微微點頭,世家子弟有家族供養,大都吃得精致,沒有一點吃苦的機會,他家的蒙學館倒有點意思,似乎可以讓這些紈絝子弟,好好學學怎麼打理自己。
袁山長走到桌案前,揮毫寫下墨水淋漓的四個字:有教無類。
江盛拿著字,回到家中,不管前院後院還是門前廊下,掛滿了粉色或淺藍色的荷花燈。
阿七來到跟前,朝他抱拳問道:“大官人,您是說明日,北燕和西且彌會進犯?”
江盛抿抿嘴,顯得他有些猶豫,捏緊的拳頭,忽地放鬆,道:“不論是不是,我相信這事兒,不會有假,就算假,也是他們假,不是我!”
這話說得天一腳地一腳,以阿七的智商,斷然不明白,顏子修拎著茶壺進來,道:“昨兒問過那倆紮格逃難的孩子,他們說從去年開春後紮格部落的頭人們,就大肆搜刮錢糧,還讓自己的女兒嫁到其他部落,換取牛羊糧草。”
顏子修輕輕敲著桌麵,道:“莫說茂宇認為明日紮格人會進犯,連我都是同感,這兩日,街上巡邏的兵士們,也嚴謹了許多。”
慚愧,那是我讓安兄這麼做的。江盛心道,若不是如此,萬一紮格進犯,甘泉與鬆河兩地,乃是後備糧倉,絕不能有所閃失!
外頭江元的聲音響起:“老爺,陳師爺來了!說急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