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弋。”
    蔡坤今年四十五歲，一個本該彬彬儒雅的支教老師，臉上卻布滿了滄桑的溝壑，瞧著和常年在田地裏勞作的六十歲老伯差不多。
    “你別這樣！”蔡坤微微動了動唇，聲音很小，小到審訊室外的人都沒怎麼聽清他到底說話了沒。
    金弋當過兵，而且還是特殊兵種，無論是洞察力還是耳力，都是極好的。
    “別這樣？”
    金弋勾唇冷笑，“坤叔，我的好坤叔，你讓我別這樣，那你說我該怎樣呢？”
    後麵那句，金弋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吐出來。
    蔡坤是林彩珍的小學弟，在林彩珍毅然決然下鄉到河西鄉來做支教，他隔年就提前修完未來兩年的課程，提早兩年拿到畢業證，然後跟著來到河西鄉當支教。
    蔡坤喜歡林彩珍，這無論是在兩人共同的母校，還是在河西鄉，都不是個秘密。
    隻是很可惜，蔡坤終究是來晚了。
    初到河西鄉，林彩珍一個城裏姑娘，就算努力適應，總有想家落寞的時候。
    這時金弋的父親出現，並走進了她的視線中，兩人的認識其實真的挺狗血。
    沒錯，就是英雄救美的戲碼。
    那是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林彩珍將孩子們送出校門後，就在學校附近散起步來。
    隻是走著走著，她就看到不遠處自己的兩個孩子哭得淅瀝嘩啦的奔跑著。
    不待她將人喊住，兩個孩子也看到她了，抽抽噎噎衝著她喊“林……林老師……掉水裏了……救……快去救命！”
    當時，林彩珍別的沒聽清，但是掉水裏三個字可是聽得異常清楚。再一聯想，兩個孩子跑過來的方向，那邊有個小水潭，立馬什麼都明白了。
    想也不想，她當即往小水潭那跑去，當她到時，看到潭水拚命掙紮的小身影，二話沒說就往水裏跳，根本忘記了自己不會遊泳的事實。
    緣分是種很奇妙的東西，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
    兩個小孩見林彩珍跳進水裏救人，短暫的停止哭泣，可是當他們發現林彩珍也不會遊泳後，哭得更大聲更傷心了。
    兩人就那麼無措的站在潭邊哭，已然忘記要去找人過來。
    學校建在村口旁，是附近三個村共用的。
    這時已然傍晚，家家戶戶不是在吃飯，就是準備吃飯了，學校附近根本沒什麼人。
    就在林彩珍抱著溺水小孩要沉下去時，金澤良出現了。
    金澤良在外省工作，一般過年才會回來。隻不過前兩天金父去鎮上買化肥時被車撞了，盡管金母讓他不用特地跑回來了，說是沒什麼大礙的，連醫院都不用住。
    但金澤良是個孝子，害怕是兩老不想他擔心騙他的，安排好工作上的事，就連夜坐火車回來了。
    沒想到他一進村，就聽到兩個小孩淒慘的哭聲，想著不會是出什麼事吧，忙尋著聲音方向跑過去看看。
    金澤良會遊泳，很快就將林彩珍和孩子救了上來。
    救了人後，金澤良的心跟著丟了。
    很快他辭去外省的工作，回到老家在鎮上另外找工作，並且對林彩珍展開追求。
    蔡坤背著行囊，興高采烈來到河西鄉時，終究是晚了一步。
    如果……
    好吧，人生沒有如果。
    “我……”
    蔡坤再次垮下臉來，痛苦的閉了閉眼。
    金弋收起嘴角的弧度，目光陡然冷厲起來，“坤叔，不想說就算了，你好好在警局待著，其實凶手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金弋說著，人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蔡坤的身側，低頭在他耳邊道：“既然我媽已經確定……十二年了，總該收點利息吧！”
    此時金弋心中很平靜，前所未有的平靜。
    蔡坤雙眼猛地睜大，顯然他是知道金弋情況的，也相信金弋不是在開玩笑。
    “不要，小弋。”
    蔡坤慌亂無措的抓住金弋的手，“彩珍，彩珍她不會希望你這樣的，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出來為彩珍的死負責，那就我來，我來，凶手是我，凶手真的是我。”
    蔡坤最後的語氣幾近乞求，想要金弋相信他的話。
    此時的他是那麼的卑微與脆弱，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跪下來懇求，因為這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金弋沒有說話，輕鬆的甩開了蔡坤手，轉身大步朝審訊室外走去。
    眼見金弋要走，蔡坤忙站起來追上去。
    “金弋，聽叔的，不要，不要啊……”
    剛走到門口，蔡坤就被守在外麵的警察攔住了，他瘋狂的想要破開警察的阻攔，隻不過就他那副有些破敗的身軀，又怎麼可能是那名身強體壯警察的對手。
    看著金弋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他抓住攔著他警察，語無倫次道：“凶手，我是凶手，真的，快點把我槍斃了，還有，金弋，不要讓他做傻事，你們快安排人看著他，千萬不要讓他做傻事，求……求求你們了。”
    其實不用蔡坤說，在金弋出來時，王鋼就迎上去了，兩個人一起來的，總要一起離開。
    警察局外。
    “金弋，你不要亂來，想想朵朵，她還需你照顧。”
    說實話，王鋼很想現在就拿條繩子將人綁起來，二十四小時看著。
    隻是他知道，光綁著人是沒用的，綁的了一時，綁不了一世。
    而且，如果金弋想，完全不需要他親自動手的。
    金弋停頓了下腳步“這事你別管。”
    “我別管，我能別管嗎？”
    王鋼扶額，忽的他想到什麼，眸光一亮。
    “金弋，我們現在就回去，到第三精神病院找包正，蔡坤是不是凶手，阿姨最清楚了，我們過去找阿姨求證下。”
    “冤有頭債有主，我想阿姨肯定希望真正的凶手能得到法律製裁。”
    王鋼現在已經不管包正是真的能見鬼，還是在裝神棍了，他要求很簡單，隻要最後能把金弋忽悠住就行。
    “你真的相信這世上有鬼？”金弋拉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
    “信，怎麼會不信。”王鋼跟著拉開車門坐上去。
    這種時候，就是跟他扯皮地球是方的，他也信，不信不行啊，自己不信又怎麼忽悠旁人信了。
    車子啟動，緩緩駛出警察局，期間金弋沒有再說半句話。
    “金弋，你不是也信了嗎？不然你也不會回到河西鄉來，而且後來的那串數字，不是能證明嗎？”
    王鋼舔了舔後牙槽，頭腦沒閑著的繼續想著後續說詞。
    “其實我也覺得蔡坤不是凶手，隻是你不好奇誰才是真的凶手嗎？要不我們現在回去，直接問問阿姨，當然我們也可以再等等，警察辦事效率還是很快的，相信警察很快就能將凶手繩之於法。”
    事情能緩一天是一天，王鋼是真的怕金弋今天就開始動手。
    “可是我等不了了！”
    金弋專心開著車，嘴合著，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
    王鋼：“……”
    該死的，就知道會這樣。
    如果蔡坤沒來自首，金弋或許還能控製好自己，可是蔡坤的自首徹底刺激到了金弋。
    “金弋，你忘了阿姨最後讓包正幫忙傳給你的話了嗎？”
    王鋼額頭在冒汗啊，他不僅擔心金弋大開殺戒，還擔心金弋走錯路，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麵。
    衝著兩人的交情，他真的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
    “金弋，還是兄弟嗎？是兄弟的話，就先跟我回去，我們找阿姨問清楚，凶手到底誰？”
    “沒必要了。”
    金弋相信蔡坤不是凶手，而蔡坤會出來認罪，肯定是想護著真正的凶手，既然這樣，凶手肯定是蔡坤在意的人。
    王鋼猜的沒錯，金弋就是被這點刺激到了。
    如果此時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抓到的了凶手，他或許隻會憤怒，然後等待法律的審判，就算法律沒給凶手死刑，他也會後續操作，讓凶手死在監獄裏的。
    隻不過蔡坤出來認罪的行為讓金弋很憤怒，從小就對他們兄妹很好的坤叔，很大可能會成為他們兄妹後爸的坤叔，竟然站出來護著凶手，這讓金弋怎麼能不憤怒，怎麼能不失了理智。
    “操！”
    王鋼爆粗口了，“怎麼會沒必要，金弋，你別太過分了哦！”
    “現在是法治社會，我知道你們當雇傭兵的德行……”
    王鋼話才說一半，手機響了，沒辦法隻能閉嘴拿出手機。
    看到是秦為民打過來的，他看了眼金弋，接了起來。
    “什麼？”
    電話一頭的秦為民不知道說了什麼，要不是安全帶束縛著，王鋼都從座位上站起來，腦袋撞車頂了。
    “蔡坤咬舌自盡了，媽的，你們怎麼看著人的，我們才離開多久，你們就把人看成這樣。”
    一陣急刹車聲，王鋼一點防備沒有，手機沒拿穩，甩了出去，砸到了車前方的玻璃上的，發出咚的一聲。
    也幸好現在路上沒什麼車，不然一場交通事故是避免不了的了。
    “你剛剛說什麼？”金弋聲音很冷，眸光更冷。
    “自殺了，蔡坤咬舌自殺了，具體人怎麼樣，我還沒來得及問。”
    不就是沒來得及問，他媽的手機就被甩出去了。
    金弋沒再說什麼，當即重新啟動車子，掉頭往警察局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