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周末，我喝得紅光滿麵，已有幾分醉意，和一幫哥們正調侃得起勁的時候。一個不認識的人笑嘻嘻地走到我的麵前，順手遞了一張名片給我。我用眼角瞟了一眼名片上的字，張飛，這個名字太耳熟，猛然想起張飛是曆史人物，很牛。
    我抬頭眯縫著眼睛注視著張飛，眼前的這位不是江湖豪傑。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牙齒潔白如玉，臉上刮得幹幹淨淨，沒有大腹便便，身材適中，文質彬彬，一看就是文化人。
    接著張飛說了句：“你要是能把剛才說的那些段子組合成文字，寫好以後就來找我，我會支付報酬。”他拋下了這一句話後，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在陌生的城市，多一層關係，多一條活路。讀書寫字一直是我的業餘生活愛好，好不容易碰上一個欣賞我的人，我當然不會白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反正自己閑著也是閑著，不妨試一試。
    一個月後，我按名片上的地址找上門來，張飛一眼就認出我。無需自我介紹，我把寫好的故事遞給他。
    張飛埋著腦袋看得很認真，他把稿件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後，順手拿支筆一邊修改，一邊還念念有詞：分不清的。地。得，錯別字，這句話詞不大意，語言不通順沒有寫到位。
    從張飛臉上流露出來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很滿意我寫的東西。我以為自己是瞎忙了一個月，心想肯定是拿不到稿費了。
    沒想到張飛給錢的動作很利落，到底是個有錢人，一點都不含糊。
    我埋頭數了一遍錢，整整５０００元，這錢來得似乎是太容易了。我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好多字眼在腦海中不斷閃現，作家，寫手，小說家。我站立不穩，明顯感覺得到自己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我有點受寵若驚，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特別好說話，連忙問他：“我還有好多壓箱的手稿，一直找不到地方發表，你要不要。”
    “手稿的最低水平不能低於這幾篇小說的水準，你寫的東西檔次太低，我不會收貨。”
    於是，我小聲添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標準是什麼。”
    張飛聳了聳肩，說：“故事就這樣，隻要能吸引人，文筆自然流暢，讀起來扣人心弦，通俗易懂就行。”
    我站在張飛麵前彬彬有禮地說：“以後，請老板多多關照。”
    張飛友善地笑了笑，說：“你留一張名片給我，以後有什麼事也好隨時聯係。”
    我一打工仔哪來的名片，隻好自我介紹：“汪庚璋。”
    “小張，本家。”
    不知道張飛的腦海中在想些什麼，估計他的耳朵在啪蒼蠅。的確，沾親帶故的好說話。隻不過是，五百年前的老交情，不知走到今天還算不算朋友，能不能和眼前的這位款爺平起平坐。
    於是，我改用標準普通話，盡量做到發音吐字準確，一字一頓地說：“ｗａｎｇ，ｇｅｎｇ，ｚｈａｎｇ。”
    張飛納悶地說：“知道了，小張。”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號反應遲鈍的人，他還是聽不明白。沒法，我盡量把話說得更簡練，朝著他：“ｗａｎｇ，ｗａｎｇ。”了兩聲。
    這回張飛總算是聽清楚了，鼻子裏哼了一聲：“小汪。”
    有了張飛的這一句話，我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隻不過是，第二次我拿著稿件找張飛，他不再逐字逐句地替我修改草稿，指出文章中的語病，然後對我說：“我不能讓你養成某種依賴思想，回家自己認真修改。”
    言之有理，我回家重新修改手稿。
    第三次找張飛，他隨便翻看了一下，撂下一句話：“還得重新修改。”
    我明顯缺乏耐心，有點泄氣，覺得張飛不太好胡弄過去，不是那麼就容易好對付的主。
    第四次找張飛，他大致掃了一眼手稿，嘴巴冒出兩個字：重改。
    我火透了，顛來倒去，搞得我頭暈腦漲，再加上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裏，覺得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第五次找張飛，他還是那句現話，重改。
    去他媽的，咬文嚼字，死摳字眼。雞蛋裏頭挑骨頭，故意挑毛病，不想付稿費就明確提出來，直說好啦，何必搞這麼複雜。為了這點小錢，我犧牲了不少休息時間，花費了很大工夫給自己找罪來受，犯不上自尋煩惱。假若再死在張飛的手裏，那就隻能言，我死得真他媽的冤。
    沒有哪個願意忍受這種折磨，還得不到半點好處，半點實惠。更何況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我把稿件狠狠地朝張飛身上扔過去，異常惱火地說：“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不陪你玩了。”
    張飛彎腰把散落的稿紙從地上一一撿拾起來，抬頭對我說：“小夥子就是不謙虛，狂妄自大，你呀，人很聰明，姿質好，卻不肯用功，花時間認真讀書。晚上你打開郵箱，看我修改過的稿件再亂發脾氣。”
    管他的，我揚長而去，這回我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