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神女淡若梨花淺 此世相見不相識 第一章 白澤神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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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九哥失戀症狀又發,拖著我可憐兮兮哭了一地淚,說:“梨花,我的梨花好妹妹,我們真是同病相連。”
他這稱乎已經幾萬年,如今一聽仍是從頭到腳寒了一遍,我摸摸他的頭,賠笑:“九哥,是你孤病獨連。”
九哥眼中依舊噙淚,說:“梨花,你真是太心肝,哥哥這幾萬年對你細心嗬護、精心栽培,現在見哥哥這樣子你,你還笑得出。你實在沒心肝啦。”如果被爹爹聽最後麵那句話,他準又被打屁股。
因為我天生有心疾,爹爹一直不允許任何人對我說出此類話,為此,九哥小時真是挨了不少教訓。話說這心疾也真怪,這麼多年,一直沒有發生過什麼症狀,爹爹卻總為此愁眉不展,連對娘親也不曾提過。一萬年前,六哥給我診斷過一次,居然也惜字如金,啥也不告訴我,不知裏麵有什麼神秘。
九哥被我忽略,淚水一灑,再一次嗚呼大哭起來。其實我也可憐他,做了神仙幾萬年,愛情路一直坎坷泥濘。就上個月,他愛人成親……新娘成親,新郎不是他;對上次,因為五哥、八哥、十哥無聊興起提議九哥跟他愛人開玩笑說要甩她,九哥就告訴她是說笑,後來不知怎的真的分了;還有對上上次,對上上上次……
“哼,新郎成親,新娘不是你,也試過啊。”九哥老事重提,我才想起四百年前被邀去喝那神的喜酒,純熟抱以一個看戲心態。
丟下九哥自個兒用手絹擦淚,我逛在梨花彩虹道上,向七哥講敘前段日子在人間的見聞趣事。根據在腦瓜子裏整理的回憶錄,我發現,凡人,的確難纏,特別是在凡人女子逃婚兼離家出走時。
講至我來到了清河邊,扯掉身上的鳳冠霞帔,沿那清河邊緣慢步。春風輕吹,楊柳依依,我忽然想起那些被稱作“詩人”們常吟的句子——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難得好意境,卻傳來河對岸慌急呼聲。方才花轎左搖右擺的讓我有些頭昏眼花,現在眼力不好,聽力正好,就知道是那個富貴人家的老爺夫人兒子女兒仆人丫鬟等等,以及我“投身”凡間的父親母親大人和那圓滑媒娘。
他們大概這樣喊:
新郎喊:“娘子,你跳吧,我下水接你,最多咱們在水底拜堂。”接而,一個“撲通”的聲音傳來。
富貴老爺喊:“好姑娘,還是在岸上拜吧,在水底喝多了我那敗家子今晚可能又來不及上茅廁。”
富貴夫人喊:“姑娘你皮膚又白又嫩,淹死了很可惜,你過來,婆婆送你白綾一條。”
富貴小姐喊:“嗚,哥啊,嫂子啊,你快跳吧,早拜早上岸,哥快淹死了。”又走了幾步,連續好幾個“撲通”響起,估計是仆人下水抗人了。
父親大人喊,總算聽到句有心肝人說的話:“女啊,爹不逼你嫁這敗家子了。”
那頂心頂肺的媒娘立即接上:“那就嫁給城南宋家公子吧,要麼就城西林家大公子,城東楊公子也一表人才……”我在她說出城東某公子前堵上耳朵。
鬆了手後,聽見母親大人哭得昏天昏地:“女啊,你死得好慘啊!”我至少記得,我還沒跳吧?
下麵就是那些邊抬著富貴少爺上岸邊呼喊的仆人和那些揮著手絹子的丫鬟喚聲……咳,我總覺得她們像青樓的姑娘們。
總結一下,我純熟逛逛,他們以為我要跳河。
我為什麼會遇到這麼難纏的凡人,又為什麼會逃婚,就得從我十二妹子儀楚說起。
我家人口不是一般少,我一個,就要幫阿娘管教十一個妹妹,而這十二妹是我最頭疼的一個。一百年前,爹爹答應天西青陽帝君少昊君的聯姻,把儀楚許給了少昊君三子熙。儀楚視死如歸不肯嫁,爹伸手便把她掖上了花轎。她到了天西神宮後,未見到熙,居然看上了少昊君四子修門下的浪子仙人後隱。他倆竟都一見鍾情,第二天就結下山盟海誓,還向周圍眾仙宣布他們兩情相悅,愛到至死不渝,而後雙雙私奔未成惹得青陽帝震怒,爹爹親自上門賠禮道歉,並怒罰儀楚投身凡界望其反省。
雖然他們那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確實讓我擦了幾滴汗,可姐妹一場,她又苦苦哀求好幾天,我心情正好就允了他們,隨十哥溜進南鬥司命宮,趁司命星君打哈欠時把儀楚的命線換下來。司命星君無奈地笑納十哥三顆東海明珠的賄賂,說:“小仙就此不客氣收下,但萬一天帝發現,恐怕小仙品秩難保。”
十哥拍了司命星君肩膀,陰陰一笑,竊竊私語被我聽見:“你小心得啦。我家十一妹子會自行解決的。”
司命星君噓一口氣,轉向我和善一笑,我立即截住:“其實十哥才是最好的人選。瞧他曬了幾千年太陽,肌膚還是保養得嫩白嫩白,臉色紅潤,素手纖纖,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拌起女人,不但到了人間一定可以迷死無數男人,即使是天界男神也逃不過這張羅網。”
“十一,你是不是身癢了?”十哥捏了一把冷汗,狠狠抽我幾眼,恨不得把我踹飛到九宵雲外。司命星君打量了好幾回,最後鄭重得出結論:“果然是好貨色。”此話一出,他理所當然被十哥瞪得千瘡百孔。我煽煽一笑,對十哥說:“喂,十哥,你忘了,東荒之地上一年裏缺了二十六次天晴,某君功不可末。”
十哥咬牙切齒,不得不捏一個笑臉,獻殷勤:“嘿,十一,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千萬不要告訴父君大人。”
我的十個哥哥是十日神,最逍遙最懶的是十哥,而且又常常欺負我,終於有一天被我捉了他這把柄,之後不得不對我畢恭畢敬。我學他陰陰一笑,說:“反正將近那二十六天你也要逍遙自在去了,逛丹丘和逛凡間又無多大區別。”
“的確是個天好的提議。”司命星君總要不自量力地搭上一句。
十哥狠“咳嗽”了幾聲,假裝正經:“本神決定以下二十六日將功補過,下凡免談。”
我“哦”一聲,轉身無所謂邊走邊說:“我先向爹爹稟報,某日神為將功補近一千二百年裏偷的三萬一千二百次懶的過,敬公敬業嗬。”這一將功補過就不是出不出太陽那麼簡單咯。
“等等!”他咬著牙吐出兩個字,過了一會,好聲說:“十一,你乖,你最好,為兄獎勵你,替你輪值六十年。”
我白他一眼,晚上出太陽,白天還出什麼?繼續若無其事大步邁去,結果……
遠離了對岸那些凡人,我快步奔去城西城皇府瞧瞧十哥與那位大家公子進展如何。
城皇府門口人悄悄,我走至一棵樹以遮掩,捏了個訣瞬移進後花苑。恰趕上好季節,苑裏百花齊放,香氣異然,猶讓我沁心的是淡淡梨花香。我出生時,梨花道裏的梨花異然競放,娘親聞到陣陣恬淡的梨花後給我取了個字,可這個字早在我一萬歲時被爹廢去。他說此做法也許可以免去一劫。是什麼劫,我就一無所知了。
想得入神,忽略苑中傳出的一陣男子吟詩之聲,我眼一亮搜尋至梨花叢後的亭子,裏麵坐著一坐白衣翩翩的公子哥兒,他正含情脈脈注意著對座的青衣……咳,應該是女子。我放長耳朵聽他們對話。翩翩公子有些含羞:“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青兒,我當真對你一往情深,永世不變……”
沒聽完,我打了個寒戰。繼續聽那青衣“女子”強笑說:“成公子,我被你的台詞深深打動。原來你思慕的是城東的楊穀青公子,哎,如今天地下一往情深的佳偶難尋,更何況成公子如此擯棄世俗,敢愛敢恨,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若我能當上你與楊公子這頭親事的媒人,實在是三生有幸,定會給成公子免去書寫情信的墨水金。”
我忍俊不禁,差些把早飯噴出來,十哥不愧天才!細細考慮一下,反而為那“弱不禁風”的翩翩公子哥兒擔憂,他萬一承受不了暈倒,恐怕府裏要雞飛狗走。所以也得考慮要不要我也上去插幾句。
“十一!”我正蹲在花叢後捂嘴笑得七上八下,十哥忍怒一笑,我歪頭一望,見他已換了裝,於是咧嘴一笑:“鼎鼎大名的靖若君在凡間也混得相當不錯嘛,以後三宮六院勿用愁。”他臉上隻差青筋沒暴起,一手掖起我,一手捏個訣,瞬間靈光一閃,移離了後花苑。離開一瞬,我聽到丫鬟小廝們喊“公子,公子,快請大夫!”
我被十哥掖到了城北,他一鬆手就開始以怨報德,早知道我就讓他跟那富家公子拜堂。“這花招還不是你出的?”幸好賄賂了司夜星君,他沒喝忘川水也沒走奈何橋,不然真難以想象會發生什麼紅顏傾城事件。
“哦,反正日子長著,若你嫌麻煩,就找個公子先嫁了,厭了就狠狠拋棄再尋另一個。我本來想多陪你幾個月,現在看來用不著了。”邊說邊若無其事地往一間類似茶館的地方走去,他於是無可奈何追上來“賠禮”。我也妹子不記兄長過,今天作罷,來日方長,我還要繼續看熱鬧。
話說,我們進的這所茶館非常與眾不同,就規模而論,明顯是大於城皇府;二論其中布置,一如樓台閣廳,卻不同於凡間大客棧的庸俗華麗,反而帶著些難以言喻的天界飄渺與莊嚴;以素為主色,清新典雅,木欄雕刻全為梨花紋和桫欏葉紋。若非來往者皆是富豪、名門子弟與貴族小姐,我可能會以為自己進了天界哪座大殿。
十哥挑了個靠窗位,我們坐在二樓台閣一坐,邊品清茶邊聽旁人議論。
“明天要是能摘得城南巫術會桂冠就成活神仙了,升官發財就也不遠。”
“成了活神仙,就是城皇心腹,隨便在城裏弄個祭祀,一眨眼黃金大堆。”
“嘿,你們作白日夢也太快,什麼活神仙?老子就不信此套,我瞧你們上去不被拳打腳踢成包子才怪。”
我歎一口氣,聽這活神仙不過是稱號罷了。
“你們真是有眼無珠,什麼巫術會,純熟是降妖會。你們有沒有聽說,近來城裏來了隻吃人妖怪,似牛非牛、似羊非羊、似鹿非鹿、似麒麟非麒麟、頭上長著三隻角,一雙藍眼睛,還會講人話。我原本也不相信,近來聽街坊鄰裏提及,據說南街豬肉劉昨夜上茅廁正碰著了那隻家夥,嚇得魂飛魄散,幸虧逃得快,否則連命也丟了。”
呷了一口清茶,我微微訝然。其實,我這次下凡,其實還為另一件事。聽三哥提起,三萬年前那次滄桑巨變後,東海之濱的神獸白澤離奇失蹤,東溟海君請他相助,一直沒有線索。近幾年發現白澤出現在謁戾山附近,三哥下凡尋了一回仍然撲空,如今正趕上赴軒轅帝君宴請之期,我又恰巧到了輪值期,我們便一拍即合,他替我請來了姮娥仙子暫替我的職務,我則順路替他尋白澤。
發現十哥也饒有興趣,我壓低聲音說:“那客官所提似牛非牛、似羊非羊、似鹿非鹿、似麒麟非麒麟、頭上長著三隻角,一雙藍眼睛,還會講人話的吃人怪物,難道是白澤?”
十哥也埋下頭,小聲說:“白澤是神獸,達於萬物之情,更不傷人。雖然模樣相似,但不排除這隻是吃人凶獸,又很難說它這三萬年來發生物種變異。反正無聊,本神何妨不去瞧瞧那所謂巫術會?”
恐怕他跑上台會引起恐慌,比白澤更“搶眼”。立即,我被他白了一眼,他說:“本君素來彬彬有禮,何況對於蟲蟻鳥獸?你乖乖跟我學點真才實料的東西,若不然回去連若兒也打不過。”我登時還他一腳,我承認我施用神力時錯漏百出,可他忘了有幾回他被我從流月台九層踢下了八重天。他一定是做“閨女”不耐煩,明天就給他尋個親家嫁去,省得我心煩。
“兩位客官。”正值我又踹了十哥一腳,小二笑盈盈走來,一見十哥哥即訝然說:“這,這位公子……真像,像,像……”他“像”了個沒有所以然,我好心幫他接上:“像全城第一美人何月青姑娘。”
小二雙眼登時發光,口型定在“正是”二字上,我瞄十哥一眼,惡作劇說:“其實這位公子正是何月青姑娘,她女拌男裝……”腳跟被某君狠狠踹了一腳,痛到字從牙齒溜出:“的對象,何姑娘的表兄。”
話後,我立即還十哥兩腳,他開口換話題:“小二,我們點的小菜怎麼還未上?”
小二根本沒聽進他的話,瞄了瞄我,說:“見兩位動作如此親昵,莫非……”
“莫非我是他親娘,實不相瞞,我正是月青的生母。當年我生下這女兒時患了大疾,畏傳染於‘她’,所以把‘她’寄托於人。”我本想說“姐姐”,由於平時與女裝時的十哥走在一起時說習慣了,口快成口誤,悔不當初啊。見小二張口大驚,以為是覺得我太年輕,要解釋,他的結論馬上脫口而出:“哎呀,難怪何姑娘萬千寵愛在一身,卻看不上哪一位公子,原來心心念念的是其生母,無心於婚事,實在母女情深,感人肺腑,難得的孝女啊。”
我打了個冷戰,“噗”一聲把喝下的茶全部噴出來。瞄一眼十哥手裏茶杯,其中的水抖得光光。我硬了頭皮,找了個一石二鳥的辦法:“其實方才我隻開了玩笑罷了。何姑娘之所以沒看上哪位公子哥兒,是因為她心中另有所屬隻係於她表兄身上。而我實是這位公子娃娃婚的配偶。”
“原,原來如此……”小二目呆,十哥是正宗的目瞪口呆,旁人更是不容置喙的木然,一會兒,萬千嫉妒仇恨的目光集於十哥一身。為了好打發走小二,我咳嗽兩聲,吩咐他快上小菜,私底下被十哥責備了幾百回。
又過了半個時辰,菜竟未上來,肚子打咕嚕,我終於忍不得。十哥鑒定我要“爆發”,我笑:“沒什麼,隻是去廚房轉悠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