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一個人的流星雨
    當朝陽從山的那一邊慢慢染紅了整個的天空，我關上了手機，站起身，離開了墓地。
    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麵，腦海中卻不自覺的閃現著一張張刻骨銘心的畫麵，站在天橋上麵我望著匆匆忙忙穿梭著的人群，
    望著冉冉升起的太陽，想著那個美麗的夜晚，想著初給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心中莫名湧起的激動，想著我們要一起去看流星雨的約定，
    我隻是想要他守著我，就算是用一個謊言，也好過這樣地把我甩掉。
    手指在天橋的欄杆上麵輕輕的滑過，眼淚輕輕的滑落到手指上麵，清晨的風刺骨地撩起揪心的涼意，撕扯般的疼痛讓我不得不靠著欄杆坐下來。
    頭疼的仿佛要裂開一樣，大概是昨晚灌下那瓶藥的關係，我緩慢的移動著，如一個腿腳不便的老婦一般蹣跚著下了橋，在街上如一縷幽魂一般晃蕩著尋找藥店。
    終於，一家小藥店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我跌撞著走了進去，買了一瓶止痛片，或者說其實是類似麻醉一類的東西，
    不管不顧地塞進嘴裏然後扶著街邊的牆，繼續走著。
    仿佛被什麼附體了一般，明明不想要去那個地方……
    最終我還是來到了海濱小街。
    清晨還沒有多少家店鋪開門，我來到海邊，坐在了沙灘上。
    冰冷的海風卷著刺骨的海浪咬著我的腳趾，長長的頭發被一陣陣的風吹起又回打到我的臉上，
    仿佛一隻手在狠狠地抽著耳光一般，臉上有著被刀剌般的疼痛，
    可是心裏麵的疼痛，卻早已經讓我忘記了身體的折磨。
    遠方，許願亭依然靜靜地佇立在那裏，可是我的願望，早已經成為清晨前融化的泡沫，隨著我的愛，一起化為泡影。
    慢慢地躺了下去，我的頭枕在了有些發硬的沙灘上麵。
    沙粒在冰涼的海水浸泡過後顯得格外的生硬，仿佛躺在一塊很大麵積的冰塊上麵，我的整個人整個心，正在慢慢地被冰封……
    忽然間想起了今天是四月二十一號，仿佛，去年的冬天，我和初，約好今天在這裏，一起看天琴座的流星雨。
    不自覺的拿起手機，重新開機，發送了一條短信——
    “還記得我們流星雨的約定嗎，今晚我等你，這是我們最後的一個機會了。”
    發完短信之後，我沒有關機，因為心裏，仿佛還有著那麼一點點的期望，
    雖然渺茫的海市蜃樓般虛無可是，我還是在期待，也許，今晚會有奇跡出現……
    就這樣我一直坐在那裏，身體由於過於寒冷而變得僵硬，一絲絲的移動都會讓我覺得疼。
    我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呆坐在海邊，望著海鷗一行行飛過，然後，海浪拍打著沙灘，
    腳趾被凍裂，鮮血和海水混在了一起，經過我身邊的海浪都變成了淡淡的粉色，仿佛夭夭的桃花瓣一樣好看，
    那個時候的我是忘記了疼痛的，隻是呆滯地望著海水起起落落，等待著黑夜的到來。
    黃昏的時候海邊漸漸地聚集了很多很多對的情侶，他們在海邊擺上了野餐布，然後帶著香檳和蠟燭，等待著流星雨燦爛的那一刻，實現他們愛情的諾言。
    而我，仿佛煞風景的垃圾一般，孤零零地坐在那裏，等待著一個不可能等到的約定。
    終於，天空之中飄起了流星雨，一道道絢爛的光束劃破黑色的夜空，如璀璨的煙火般綻放著，一道道銀色的光束於天際摩擦出閃亮的火花。
    我聽到身後的情侶尖叫著，然後他們擁抱了，男孩對著美麗的夜空大聲的喊“我愛你”，而我卻在那一刻徹底的絕望掉了。
    關起整個世界的歡呼聲我想，此刻隻剩下苦澀的呻吟，我已經無力再去哭泣，眼淚隻是肆意地流下，可是自己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是在哭泣。
    氧氣仿佛一瞬間稀缺起來，呼吸越來越困難，我的頭越來越疼，視線模糊了，全世界驟然間安靜了下來，朦朧間我隻能依稀看到光束的滑落，卻聽不見一點的聲音了，
    然後，視線慢慢黯淡下去，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那就是，我一個人的流星雨，以至於後來仿佛對於流星雨，這一個愛情神聖的見證，我卻有些過敏。後來的很多年裏我都沒有再看過一場流星雨直到……
    歐陽初最終還是沒有來，微笑仿佛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般，僵硬地倒在了沙灘上，直到後來清晨被人發現送到了醫院。
    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白色，醫生告訴我我是三天前被送到這裏的。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隻是感覺眼前的人影忽暗忽明，影影綽綽地有些朦朧。
    我試圖伸手去抓，可是卻狠狠地摔倒了地上，手上的點滴也被撕扯了下來，我痛得連連咋舌。
    “你醒了？”
    一旁的一位穿著白衣服的人說，看上去身材高大，應該是位男醫生。
    “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點看不清楚？”
    我點點頭。
    “你最近是不是在吃廉價的止痛片？”
    我又點點頭。
    “我很遺憾，由於你攝入了過量的神經抑製性藥物，你得了急性神經根炎症。”
    心頭一緊，慢慢握起了拳頭的手心伸出了汗水，指甲深深紮進肉裏，我在盡量的掩飾著自己的緊張。
    “那，代表著什麼？”
    “你在很短的一段時間裏麵就會慢慢喪失一些主要的感覺功能，比如視覺和聽覺，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逐漸喪失運動能力。”
    “就是說……”
    再也掩飾不住，我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會看不見了，也聽不見了是嗎？”
    “是這樣的。我們建議你住院治療。”
    “住院？”
    我自嘲的大笑起來，
    “我的錢，早就給我奶奶看病了！我奶奶死了，我也沒錢了，怎麼住院？哈哈，哈哈……真是可笑，笑死我了！”
    坐在地上我痛苦地笑著，卻感覺到了眼淚的苦澀，當時我隻想笑，想笑老天爺真的是太英明了，
    把我捉弄的多麼漂亮，多麼精彩，讓我多年來一直經曆痛苦，然後猛然之間給我一株救命稻草，讓我以為自己也可以得到幸福，
    然後再把我那脆弱地可憐的所謂的“幸福”奪走，讓我從雲端一直跌倒穀底，然後再向深淵的黑暗不斷墜落、墜落，直到我徹底的毀滅……
    哈哈，多麼巧妙的安排啊，我就像一個傻瓜一樣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陽光照進來，在模糊的視線之中斑斑駁駁閃耀著無數的光圈，那一刻，我忽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扶著床邊站了起來，我推開了醫生獨自朝門外走去，無數的人影在眼前晃動，可是我卻看不清，我想，眼睛，就是噩夢的開始……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所有人都往前走著，隻有我，摸索著在向相反的方向移動，不知道是眼睛的問題，還是淚水模糊了視線，
    總之整個世界，連帶著我所有所有的希望，仿佛濃墨般，被暈在了一起，混沌不堪，一片黑暗……
    最後，在世界暗下來的時候，我終於回到了采蓮居。眼前走過一個人，看輪廓好像是小桐，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衝她揮揮手，“小桐……”
    那個人愣住了，半晌，才走近我，“我是可兒啊！你沒事吧，這幾天去哪兒了？”
    “哦……”
    我趕緊把視線移動到其它的地方，然後佯裝沒事地聳聳肩，“可能是太累，腦子有點暈。”
    可兒點點頭，“那，要注意身體。”說完她轉身走開了，比起從前我們之間的親密無間，如今的這句客套的問候，卻顯得那麼冰冷、遙遠。
    我低下頭咬咬嘴唇，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其他人，如果毀滅，就讓我一個人靜悄悄的毀滅，就像我靜悄悄地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
    我，不想在化為灰燼的那一刹那還被人譏笑、嘲諷甚至同情。
    “出去走走……”屋裏麵安靜得有些死寂的氣氛讓我有些窒息，扶著門框我轉身走了出去。
    夕陽黯淡了整個的天際，我聽見操場上麵打鬧嬉笑的聲音，隻是，那聲音不屬於我，從來都不屬於。
    我聽到有人在大聲的喊著浩洋的名字，全世界大概也隻有他把我當成朋友了，但是，我卻不能靠近，我的痛，不能向他傾訴。
    我到底還是孤單的一個人，沒有人理會，沒有人在意的一個，多餘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歐陽初挽著崔筱雅，和微笑，擦肩而過。微笑的淚，就在那一刻，掉落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們彼此都沒有看見對方，微笑，看不見，而歐陽初，不想看見。
    “我們，去美國吧！”崔筱雅小鳥依人地依偎在歐陽初的懷裏麵。
    歐陽初怔了怔，“為什麼？”
    “我就是想要去嘛……”
    崔筱雅搖晃著歐陽初的胳膊，眼眸之中閃著嬌柔的光色，“我父母都在那裏啊，反正我將來也是要回去的，我們索性現在走好啦！”
    “恩”，歐陽初點點頭，“那你哥哥呢？”
    “哥哥說他會理解，而且，他不久也會去美國的。”
    摸索著圍牆，我又一次玩起了繞圈圈的遊戲，繞著學校，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整個世界都黑暗下來，我不想回去，回去，會讓我更痛，
    我想此刻的我隻是一個沉迷於過去的傻子，在無盡的痛苦的回憶之中尋找著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明知道不存在，可卻還是在癡癡的尋找。
    每個角落，都能夠聞到初的氣息，每個角落，都刻著我們曾經的誓言、歡笑與淚水。我們一起哭過，一起笑過，但是現在，這些，都不存在了，早已經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太陽的升起，化為了脆弱可悲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