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今天一起去街口那家小飯館吃飯啊。要我說，還是那家的飯分量大味道足，關鍵還便宜！”工地上的一個老師傅衝著言景則喊道。
    “好啊，待會大家一起去啊，我還沒有吃過那家的飯呢，去嚐嚐味道怎麼樣。”言景則回答道。
    其實言景則不喜歡小言這個稱號，聽起來像是消炎，這讓他總會聯想到醫院，雖然醫院產科每天都會有新生命出生，但在言景則的心裏，醫院充滿死亡的味道，那味道一直在彌漫飄散，人一旦靠近一點，就會感到無法適應，所以醫院一直用消毒水來掩蓋這氣味。
    不過他是這裏最年輕的，他更不喜歡別人喊他小景、小則或者景則，這是他的名字，喊出來總會顯得十分的親昵，這會讓他有負擔，好像世間多了一個親密的人，好像他與這個人多了一縷聯係，所以他一直讓別人喊他小言。
    工地其實是沒有具體下班時間的，一般由工頭或者年長的人提出可以吃飯或者休息，大家就會放下手中的活。
    2013年，房價高漲不停，房地產行業迅猛發展，工地工人的繁忙程度超乎想象，今天是1月20日，大寒，幹活的時候言景則還聽工友們在念叨要加衣服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來了。傍晚六點下班，言景則跟在老師傅的後麵慢騰騰的走著。
    這是他在監獄裏養成的習慣，外出放風的時候，他總是走的很慢，想在陽光中沐浴久一點，想在藍天中翱翔就久一點，出獄兩年了，這個習慣他依舊沒有改，不是不想改，隻是感覺自己更喜歡慢一點，步伐慢一點，生活慢一點，時間慢一點。
    漸漸的，言景則就落後他們一大截。到了攤販處，其他人都在點餐取餐，邀請言景則來的那個老師傅看到言景則一個人還在路上慢悠悠的走著，此時的言景則步伐悠閑，嘴角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微微上揚，時不時扭頭觀察道路兩旁的房屋。
    老師傅心裏一驚，他活了幾十年了，什麼人沒有見過，而且他生活在社會最底層，見到更多，他連忙衝言景則喊道：“小言，走快點，我給你點了據說是店裏最好吃的蛋炒飯，加了一根香腸，快來吃！”
    言景則像是剛剛被喊醒一般，呆愣了一刹那，立刻加快步伐急匆匆的去吃飯。
    “小言這麼年輕怎麼來工地了，工地活累人，老了以後一身病，以後有機會換一份工作吧。”老師傅循循善誘到，“工地不需要什麼門檻，有力氣就能進，而且工資高，還包住，挺好的。”言景則答到。
    “小言來工地也有幾天了，想不想家啊？”
    “還行。”
    “小言這麼年輕，還沒有娶媳婦吧，我家那位最喜歡做媒了，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女娃，告訴我，保證可以找到你滿意的。”
    “我還小，不著急，等填飽肚子之後我在考慮考慮。”
    “對對對，言伢子你還小啊，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也沒有老婆孩子熱炕頭，以後的路還長呢，好好過啊。”
    “好嘞，以後會更好的。我把碗給送過去。”
    “唉，平時你不會這麼多話啊，怎麼，看上小言了，準備給你女兒說說。”旁邊的工友打趣到。
    老師傅抽著煙：“哪有人幹了一天重活之後吃飯還慢騰騰的，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不吃飯就是在傷害自己。小的時候去山上拜菩薩，我跪在地上，抬頭看石像，看到菩薩的眼睛，看到菩薩微微上揚的嘴角，剛剛喊小言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是在跪拜菩薩。小言跟我們這些糙老漢不一樣，白白淨淨的，剛剛陽光籠罩著他，感覺這土地拴不住他了，馬上就要羽化登仙了。唉，這孩子應該遇到過什麼事情，剛剛問他的時候也沒有對家庭或者女人表現出留念或者興趣，這樣下去不行啊，所以我勸他換一份工作，多與同齡人接觸接觸，多建立一些聯係，多一些牽掛。”
    “我看你才像那菩薩，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可能明天小言就遇到一個女伢子，開始紅紅火火的過日子了。”
    “希望吧，我是真的挺喜歡小言這個男伢子的。”
    其實像這種路邊攤似的小飯館根本不需要送餐具，吃過放在那裏就會有人來收，可是言景則不想跟老師傅閑敘，借用送東西的名義逃避老師傅。
    言景則有輕微的社交恐懼，坐牢之前是沒有的，三年的牢獄生活中他極少與人交流，出來之後，找工作別人因為他坐過牢都不錄用他，甚至有人在知道他是因為傷人的原因坐牢的，立刻就離他遠遠的，仿佛他好像會隨時隨地跳起來把人暴揍一頓。
    本來就不善言辭的他再加上三年沒有與人有什麼正常的交流，在看到那些的表現之後，變得更加沉默。
    有時候他走在路上，旁邊的人說話聲音突然變小，突然折返，突然停下來不動，突然笑，他都感覺那些行為是因為他，因為他坐過牢。言景則有些自卑。
    攤販洗碗的地方距離吃飯的地方不遠，畢竟整個小飯館就這麼一點大，言景則很快就走到了。他將碗放到洗碗的大盆子裏，對著洗碗的小姑娘說了一句辛苦了。
    他看到那個小姑娘洗碗的動作好像頓了一下，但她也沒有說話，一直低著頭洗碗。
    言景則本來想走的，後來想到回去可能要繼續跟老師傅聊天，他就改主意了，他站在那裏看小姑娘洗碗。姑娘雖然小而瘦，但是幹活很認真，碗洗的飛快，並且個個都幹幹淨淨。
    言景則看著看著就發起了呆，他在想，以後會不會有這麼一個女孩子在家裏一邊洗碗一邊等著我。想著想著他就開始搖頭了，他現在這情況，還是別去禍害人家女孩子了。
    回過神來繼續看女孩子洗碗，眼睛從洗碗盆到女孩子的手上，泡在水裏的手明顯被凍傷了，也難怪，這麼冷的天還用冷水洗碗，明顯這女孩家境不好，身上的棉襖一看就很久了，裏麵的棉花都快沒有了，保暖程度可想而知。
    這時言景則又有點慶幸，這個世界上比自己窮苦困難的比比皆是，自己沒必要那麼自卑，最起碼他大冬天的不需要雙手泡在冷水了洗碗。此時此刻，他就比這個姑娘幸運很多。
    “哎，小言，走了，回去泡個腳睡覺了。”“知道了，來了。”言景則一邊答應到一邊往工地住宿的地方走。
    洗碗的小姑娘在他走後，抬起頭，用他沒有被厚厚長長的劉海遮住的那隻眼睛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良久，低下頭繼續洗碗。

    作者閑話：

    攻出現了，看了文案大家應該知道，攻有殘疾，可以猜一猜是什麼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