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 言景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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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28日,2011年12月11日,2013年1月20日,從豔陽高照到寒冬冷冽,我想,我可能熬不到柳暗花明了。”
2011年12月11日,這天是冬至,言景則沒有吃餃子,也沒有去祭祖,下午三點三十五,他從監獄大門出來。他在監獄門口站了很久,盯著天空看了很久,那天天氣很好,是難得的一個秋高氣爽的晴天。
可是言景則心裏卻很害怕,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卻沒有感到絲毫溫暖,這讓他想起來小時候的那場大雨,天像破了一樣,大雨一直連續下了好幾天。
當時父母去看望身體不舒服的姥姥,原本計劃晚上就回來,讓言景則中午在學校吃一頓,可是傾盆大雨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鄉下道路泥濘,大雨來的又急又大,道路根本就不可以走,他們沒有辦法隻能給鄰居打電話拜托鄰居幫忙照顧一下,告訴言景則學校因為大雨被迫停課,暫時不用去學校了,自己一個人在家不要害怕。
停課的第一天,家裏隻有言景則一個人,他還是挺高興的,看了自己最喜歡的數碼寶貝光盤,玩了小霸王遊戲機,晚上在鄰居家裏吃過飯之後就回家準備睡覺了。
躺在床上的時候突然沒由來的害怕,就像現在一樣,明明什麼都令人恐懼的東西都沒有。最後他是在衣櫃裏睡了一晚,此後的幾天他都是在衣櫃裏睡的,狹窄的、小小的衣櫃,給了他滿滿的安全感。就如此時此刻,他特別想回到監獄,那個狹窄的、小小的、滿是黴味的、隻有一張床的監獄房間,他想像躲進衣櫃裏一樣躲進監獄裏。
“嘿,小夥子還站在這裏幹什麼,快走吧,你還年輕還有機會,以後好好做人,希望這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麵,趕快走吧,後會無期。”門口的保安可能是看言景則站在哪裏太久了,不由得出聲提醒。
“謝謝,以後不會再見麵了,祝您生活順遂!”言景則心裏無故的害怕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散,他衝著保安甜甜一笑,頭也不回的走了,他進來的時候是空手,現在出獄也是兩手空空,沒有任何包袱,腳步輕快的邁向那清輝浮動的世界。
“長得還挺精神。”保安看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到。
2013年,言景則23歲,但他卻一點年輕人的蓬勃朝氣都沒有,每天都穿著二三十塊錢的地攤貨,在一群平均年齡達到五十歲的中年人之間穿梭工作,工作還是最簡單的力氣活——搬磚。
沒有辦法,他也擁有一份好一點的工作,想與同齡人交流,但是他坐了三年牢,你可能永遠都想不到,社會對於有案底的人是多麼殘酷。
這份工地搬磚的工作也是言景則好不容易得來的,他很珍惜,希望這份工作可以幹一輩子,因為吃不上飯真的很難受,肚子餓到全身發抖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過了,他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人真的可以被生活逼成這樣。
23歲的他跟兩年前剛剛出獄的時候相比,變得更加清瘦了,原本較白的皮膚更加蒼白,透露著不健康的信息,也有跟以前一樣的,如今他依舊兩手空空,出獄那天沒有人來接他,現在也沒有人在家裏等他。
坐牢的第二年,父母來看望他,對他說姥姥突然摔了一跤,逝世了,他當時沒有什麼太大的感受,因為自從自己上學之後,他家就搬到縣裏,一年可能隻能見姥姥幾麵,感情沒有那麼深刻。但是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個很模糊的影子,應該是個女人,矮矮的、瘦瘦的,她依靠在水泥紅磚的牆壁上向我招手,嘴裏喊著小景過來,我偷偷給你藏了一塊糖。言景則突然意識到這應該就是他的姥姥,然後他就醒了,醒來之後也沒有繼續睡覺,腦袋空空的,可是不知怎的眼淚就留下來了。嘴裏仿佛有一股甜味,特別像是小時候經常吃的糖。
過了大概半年,母親抱著一個嬰兒來探望他。對於那天的記憶言景則其實是有點模糊的,他印象中母親的目光有點閃躲,說話聲音也很小,說那個嬰兒是他妹妹。他當時應該是笑著說妹妹真可愛,還問母親妹妹多大了,叫什麼名字,可惜他卻不記得母親的回答,也可能是他沒有問。
言景則出獄那天上午,獄警問他要不要給家裏人打個電話,叫人來接,他思考了兩分鍾,感覺還是不要麻煩他們了,畢竟妹妹還小,需要人照顧。而他已經21歲了,是大人了,不可能回家的路都不認識。
於是他出獄的那一天,迎接他的除了那溫煦的陽光,涼爽的秋風,別無其他。離開的腳步迅速且沉穩,風從他身邊經過,為他洗去了一身的塵埃,帶走了他三年的牢獄生活,從此以後他就是普通人言景則,不再是編號6549的犯人。
他以為自己可以很順利的找到家,可惜他低估了社會的發展速度。熟悉的建築與道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高樓廣場與柏油馬路,他像是從古代穿越而來的,為這繁華的世界暗暗讚歎與驚訝,同時也擁有濃濃的違和感,自己不屬於這裏,這不是我的家鄉。
在這陌生的世界裏,他迷路了,找不到自己的家在何處,最後還是問路人才找到家所在的小區,他站在門口,像是陌生人一樣敲門,裏麵傳來母親的聲音,本該是最熟悉的,隔著門板聽起來卻很陌生,讓他一度懷疑自己敲錯門了。
很快門開了,母親抱著妹妹站在門口看著他,母親眼裏有淚光,妹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然後對他笑了一下,言景則恍惚之間想起來,小時候跟媽媽出門,累了不想走路就耍賴讓媽媽抱著他,他當時也有這麼甜的笑容。
母親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前走讓言景則進門,他沒有動,站在門口朝裏麵張望了一下,客廳的拐角處有一塊粉色的毛毯,上麵還有許多女孩子的玩具,門口的鞋櫃也換了,裏麵的鞋子都是他不認識的。
他對家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年前,那時候父親有一雙很珍惜的皮鞋,平時除了應酬都不會穿,母親大多都是高跟鞋,走起路來噠噠噠響,現在皮鞋不見了,平底鞋代替的高跟鞋,一陣陌生感襲來,不過在母親說還愣著幹嘛,快進來的時候,他還是揚起微笑,高興的說到:“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