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日記)選擇春天去蜜月 16、牛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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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牛排館
在咖啡館閑聊的時候,我問毅,你說眼下“死也瞑目”的女孩不在少數,是不是因為你曾經或者說經常遇到啊?
毅知道我在套他話,沒有立刻回應我,沉吟良久,說:“給你說個事吧——那年我帶一個大團在法蘭克福,二十來人吧。當時,團裏有一位來自天津的女士,提出要去凱撒大街嚐一嚐最純正的德式牛排。我說行啊,你們商量好,那裏的消費是比較高的,你們決定要去,我就帶你們過去。如果我們不吃牛排,法蘭克福還是有許多好吃的東西,價廉物美,也很有當地特色,拍個照,曬個朋友圈什麼,絕對Nice。”
我說,消費能高到什麼程度,現在中國旅行者都很有錢的,千萬別小瞧了他們。
“哪能呢,我知道中國人有錢,購起名牌來,個個都比歐洲人出手大方。”毅說:“但是我知道,中國人普遍不喜牛排,尤其中老年遊客,看不得一刀切下去血水流淌,嫩紅色牛肉肌理清晰可見。但是,見到天津大姐熱情洋溢,不吃到法蘭克福牛排,就跟白來一趟似的,便不忍拒絕。我讓他們自己商量、自主選擇……你猜得沒錯,經過天津大姐在團裏一陣鼓動,大部分人都表示,既然都已經到了凱撒大街,不吃牛排多虧啊!於是,我就把全團人馬安排進了凱撒大街上最好的牛排店。”
是Bonament-Steakhouse嗎?離現代藝術博物館不遠的那家?
毅笑了:“看來你對法蘭克福還挺熟。也喜歡那家的牛排?”
您快說。我催促道。我喜歡不喜歡牛排顯然不是重點。
“Bonament-Steakhouse確實是家不錯的店,除了牛排,還有烤血腸、酸菜、德國豬肘什麼的其他德式大菜。結果,團裏幾乎所有人都選了最好最貴的肋眼3D牛排,而且在天津大姐的推介下,大多都要了五分熟,還有三分熟的——天津大姐就吃三分熟。幾位年紀長一點的,白頭發,在我的建議下,要了七分熟。”
後來呢?
“還沒到後來,廚師剛把牛排端上來,剛開吃,二十來號人就開始鬧騰了……其實,那牛肉、配菜、裝盤都是極有規格的。物有所值。”
我知道鬧什麼,他們哪裏吃得了三分熟。
“可不是嘛,每個人都說不值。說什麼玩意啊,沒法吃。都說被導遊給忽悠了,還說中國人老幹騙中國人的事兒,比帝國主義、比納粹還壞——這些我可都聽見了。我不跟他們說理,沒說我早就提醒過他們。吃牛排是他們集體商議集體決定的,我壓根沒忽悠他們。本來,我聯係了另一家餐館,帶花園的,主營法蘭克福當地菜,老少皆宜,人均消費20歐。”
我說,Bonament-Steakhouse的一餐牛排要100歐吧。
毅說:“不記得了,是70歐還是90歐,肯定不到100歐。70歐是帶紅酒、啤酒和其他配菜的,主食也不另外收費。當時是天津大姐堅持要一飽口福,不讓她滿足心願,好像我故意不讓他們吃好玩好似的。結果,舉座不歡,我也是沒想到。出來這麼久,做了這麼些年地接,還沒遇上過這樣的事。但凡我安排用餐,大多是滿意的,因為我是中國人,也知道中國南方和北方不同的飲食習慣。偶爾有個別吃的方麵特別挑剔,也就事後跟我溝通一下,在接下去的行程中我特別關照而已。沒有在餐館現場集體開罵的,周圍的德國人都驚了。”
我無言以對,隻想知道這事怎麼收場。
“怎麼收場?收不了場啊。最終我答應晚上帶大家去當地最有名的中餐館燕京樓用餐。餐費全免,補償大家。還聲明,今天每人三歐元的小費也破例不收了……在大多數中國遊客眼裏,地接帶著去吃好的貴的,都是利有所圖,因為他們傳說歐洲的地接都是靠拿回扣掙錢的。”
晚餐餐費全免?你掏啊?還免小費?這不是變相承認這事是你辦得不妥嗎?其實……
“都是中國人嘛,還有京津老鄉。”毅感歎地說,“遊客沒吃好,不滿意,地接多少是有責任的。這時候不能考慮錢的問題,接下來我們還有好些天要相處,一直劍拔弩張,為一件小事心存芥蒂,往後這團沒法帶了。總的來說,歐洲團比較好帶,他們既不購物,也沒什麼特殊要求,一門心思看建築、看博物館。特別是歐洲的老人,對餐食幾乎沒要求,通常一個漢堡就能解決問題……中國人,民以食為天。”
我默了很久,一直想著毅做這行不容易,連續要幹那麼多年更不容易。“京哥”要演孫子的角色,非得把脾性都磨光生了。然而——
這會兒,你對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我突然問。
我意識到毅想表達的並不是他的委屈和艱難。
毅說:“關鍵是那位天津大姐。她的好奇、欲望、需求如此真實而強烈,一塊牛排的誘惑,怎麼也壓不下去。她要實現某種目標,那股子激情從早到晚像一把火在頭頂上燒。這跟那些要睡你,說隻要睡過你,死也瞑目的女孩其實是一個心態。她們對未知充滿好奇,看見你就想知道脫了衣裳的你是什麼樣子。她們滿腦子想象隻有得到驗證才能善罷甘休。就像想象著當遲到一塊上好的牛排,滿口生津,味蕾得到充分滿足一輩子半年忘懷那樣。然而,當夢想成為現實的那一刻,她們覺得牛排並不是想象中的牛排,沒那麼大也沒那麼鮮嫩汁多彈性十足;牛排也不見得是天下最美好的食物,既腥又嚼不爛,不吃也不會死,費了老鼻子的勁吃到這一口,錢包還生生地癟下去,更是不值。於是,那種失落、懊惱一股腦都發泄到你頭上。他們不去想當時這事時怎麼發生的,誰讓熱情衝昏了頭,誰最該為一時衝動買單。”
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原來是要跟我說這個?敢情我就是一牛排,我和三分熟的牛排好有一比?哦靠!
你覺得我會讓人失望?我詰問毅。是看著有食欲,嚼起來特別柴的那種3D牛排?幹脆說吧,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睡過就知道啥也不是?
毅一愣,繼而尷尬地笑起來,解釋道:“比千萬別這麼想。我隻是把兩種心態做一比較,這兩種心態普通人都會有,從物化層麵來講,兩者是一致的。我知道你很厲害的——”
別轉移話題。你怎麼知道我厲害?我感覺抓到了他的話把。這下我可抓住不放了。說牛排正說得枯燥乏味呢。
“我就隨口一說。說實話,我們雖然相處了好些天,其實我對一無所知。”
不是這樣的。我堅持說。
毅遲疑了片刻,說:“是小粵告訴我。那天在滑鐵盧,拿破侖銅像那兒……有這事嗎?”
我記起來了,那天,我說小粵蓋裏蓋氣的,小粵假裝惱羞成怒,開始追我,追到我鞋都掉了。有一瞬,被他抓到,懲罰似的撓我,結果狠狠掏了我一把。我以為小粵是無意的,打鬧嘛,在什麼地方下手沒個準。現在看來他不僅是有目的的,是故意,還把掏摸到的情況如實轉告了毅。我甚至能想象出,小粵對毅說這事時,用了哪些詞,如何生動可感活色生香。我大為驚訝——
怎麼個情況?你和小粵?他幹嗎要跟你說這個,難不成你們倆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壓根就是一路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毅急於聲辯,“你此刻想到的一定是錯的,趕緊給我把這個念頭從你腦子裏踢出去!說我和小粵沆瀣一氣,Tony你是太誤解我了。小粵這樣的,在歐洲會是什麼下場,我能沒預見?我能栽在他手裏?你也太小看你哥了。我和他的事,以後告訴你,今天不說了,我們該去接Sally了,到點兒了。”
還有以後嗎?明天我們就去瑞士了。
“那……你我就再也不見了?”
當然不是。當然不能說再也不見,可誰又能說一定能再見到?一時,我心悵惘。就為一句話,我無心追問,也再沒情緒瞎鬧了。
按歐洲旅行的規矩,地接是不作航行陪伴的。也就是說,地接都是車程旅行,哪怕開再遠的路,幾天幾夜,哪怕從這個國境進入那個國境,都沒事。一旦你要搭乘飛機到下一站,那就必須把你轉給下一站當地的地接。“地接”顧名思義,就是隻顧落地的事,和“導遊”不是一個概念。
在法國,我們就將和毅分手,這事先前都是說好的,旅行合同上也寫得明明白白,但我依然覺得有些不舍,真希望他能繼續陪伴我和Sally走完下一段旅程,陪伴我們蜜月全過程。我不知道在法國的未來十幾個小時裏,會不會出現變故?
第二天,去戴高樂機場,還真出現了戲劇性一幕,我幾乎懷疑是老天在挽留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