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別讓我再哭泣!  27、托尼的翅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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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托尼的翅膀
    說點題外話——
    從以色列回來後不久,我代表公司參加了一個印象派畫展的策展會,會後主辦方請吃飯。由於會開得順當,許多事情當場就拍定,因而飯局顯得尤其輕鬆,話題肆無忌憚,葷素搭配。
    席間,一個號稱“60後”的畫壇前輩大侃世象人生,發表了一段抑或說是謬論也未嚐不可的高見。他說,對男性“受體”的發現,是人類文明進程中的一大進步,至此,男施女受的曆史傳統宣告終結。雖然,這一發現始於何時已無案可循,但男性愉悅區的前端後移(——多科學多時尚的一個詞!)從單一的外攻型進化為攻受合一型,第一次從實踐角度證實了兩性本來就應該是平等的,至少是有條件、有科學依據趨於平等,這比任何國家任何女權運動都來得徹底。
    在座的差不多都是和我一般大的年輕人,都是做廣告做會展的,哲學人文學生理學學得不多,平時也不怎麼接觸這些領域,不明白畫壇前輩在說什麼?隻是覺得深奧得不可理喻。特別是那個所謂的“受體”,更是不知所雲。
    前輩見反響平平,沒有達到預期效果,頗覺無趣,於是換個角度又說,現在的年輕人,太會享受生活了,特別會追求精神生活,也特別注重自身的愉悅區的開發。既然受體能讓人產生愉悅,為什麼不開發出來,加以充分利用呢?這不等同於資源浪費嘛。人,總的來說要對自己好一點,你們說是不是?他說完,哈哈大笑起來,不管別人懂沒懂,隻顧自己高興。
    散席時,別的公司的一男孩問我:“大胡子說什麼你聽明白嗎?”我說,這些玩印象派的,整天神神叨叨,別聽他瞎掰。男孩又問:“受體是什麼?什麼叫受體?”我看了他一眼,給了他三個字:前列腺!
    他呆住了,半天,說:“這次畫展他不會想畫前列腺吧?通得過嗎?”
    哦靠!老的小的一個比一個不著調。
    我為什麼要說這段插曲,看似與我的故事毫無關係?實話告訴你,在那個時候,也就是畫壇前輩口吐蓮花說得雨裏霧裏、讓人腦子特別容易開小差的那個瞬間,我倏忽想起了小袁,除此之外,小袁在我的世界裏,似乎並沒有真實存在過。
    …………
    好了言歸正傳,來繼續我們的故事吧。
    我26歲生日的第二天,在留學生小袁的幫助下,結束了在以色列的旅行,乘坐土耳其航空公司傍晚的航班,從伊斯坦布爾返回香港。出去的時候我們一行五人,回來時,形影相吊,隻剩下我一個。坐在飛機上,我不免恍惚,我幹嗎,一個人跑那麼老遠?
    經過漫長的夜航,我終於在中午前抵達香港。一下飛機,我即刻給在香港的好哥們思愷打電話,說,給我安排一個喝茶洗澡的地方,我隻在香港逗留一兩個小時,然後去澳門。
    我打車到中環,思愷已經在他上班的大樓底下等我,見到我自然是打聽,問我從哪裏來,幹嘛急著要去澳門?我哪裏說得清那麼多,隻對他說Sally病了——這是不用再多問的理由。
    思愷帶我到他家換洗,說你怎麼像從中東戰場上下來?我心裏說,不就是嗎,剛打完一場戰爭。現在要奔赴第二戰場了。思愷沒有帶我去其他地方休息換洗,是個明智而經濟的決定。
    思愷和父母同住,他父母是老香港了,生活得很安逸也很悠閑,是一對熱心的老人。我到時,老人把洗澡水都替我放好了,是思愷回家路上關照的,他把老人也調動起來。聽他電話裏和老人說話的口氣,也是個被嬌慣的兒子。
    我對老人再三道謝,說打擾了。老人客套地說思愷的朋友也是他們的朋友。
    我對思愷說,我洗澡的時候替我辦三件事:第一,替我買一雙鞋。我除了腳上這雙登山靴外,隨身的行李裏再沒有其他鞋,我不能這麼去澳門,必須換一雙鞋。運動鞋、休閑鞋什麼都行,怎麼方便快捷就買什麼。
    思愷說,要不就穿我的吧,也不知道你穿幾碼。
    我說,我這麼大腳怎麼可能穿你的?別煩瑣了,趕緊買吧。
    思愷立刻應承說:“沒問題。第二件呢?”
    第二件,我要乘直升機去澳門,你立刻替我打聽今天從香港飛澳門的直升機什麼時間有飛,這比買鞋重要。思愷愣了,說:“去澳門坐渦輪噴射艇一小時就到了,很快的,在尖沙就有碼頭,幹嗎要乘直升機?而且,據我所知,直升機很貴哦。”
    我說,現在不是錢的問題,現在是我必須馬上到達澳門,越早越好。
    我知道坐直升機到澳門隻需15分鍾,我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到那裏。
    思愷見我這麼堅持,就答應馬上去聯係。
    第三件事是件小事,我說替我買些罐裝咖啡和一種叫“紅牛”的飲料,我感覺自己快沒體力了。這自然也沒問題。
    臨走,思愷說今天周一,公司下午照例有會,他必須回去上班。我說,沒問題,你辦完這幾件事就去公司吧。
    思愷走後,我躺進浴缸裏,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我在浴缸裏竟然睡著了,思愷來敲門時,我猛地驚醒,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我在思愷家喝了他父母煲的湯,然後獨自上街,找了家美發院把頭發整了一下,順便修了指甲。我再次回到思愷家時,思愷已經替我把鞋買來,一雙駝色的麂絨鞋,一腳蹬,他說他曾經見我穿過這樣的鞋。
    洗了澡,吃了東西,剪了頭,換了鞋和衣服,我感覺可以去見Sally了。
    我問思愷,現在不像戰場上回來的吧?
    思愷說,我以為你玩嘻哈呢。
    思愷父母在一邊嘰裏咕嚕說了一大通,粵語等級很高,我完全沒聽懂,思愷解釋說:“我老爸老媽說,剛才也靚仔,現在也靚仔,怎麼都靚仔——他們喜歡你呢。”我知道,我有老人緣,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我這樣高高大大的男生,打個醬油,換個淨水什麼,有指望,靠得住。
    我感謝了思愷父母,提著行李出了思愷家。
    老人一直把我送到樓下。
    我在中環信德大廈的停機坪坐上了亞太航空飛往澳門的直升機,大約20分鍾以後,已經到了澳門,花了比乘噴汽艇多十倍的錢。
    打我從以色列特拉維夫市毅然決然地出走,前後經曆了四十多個小時,回歸行程才得以完成。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是坐著直升機直奔Sally的,這最後一段路雖然很短,但足以證明我的心情。
    Sally不能看見我在直升機上的情形,如果看見,我想,她會感動的。
    …………
    我到澳門新外港後,最先聯係的是表嫂彤姐,我說,姐我到了,現在我該去哪家醫院看Sally?
    出乎我意料的是彤姐回答我:“她已經出院了,昨天回的家。”我頓時火了,說,搞什麼?她是不是根本就沒病啊?彤姐也火了:“誰還騙你不成?趕回來覺得冤枉了?人回來了,心還沒回來?那你哪兒也別去了,回上海吧!”
    聽彤姐的口氣,我一下子冷靜了下來,說,那我該去哪?
    Sally的家不是名正言順的我的家,尤其在她不願意搭理我、我們的關係麵臨僵局的情況下,我怎麼好貿然闖到她公寓去?她不給我開門怎麼辦?她攆我走怎麼辦?我以什麼身份去敲他的門?我感到自己又麵臨著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境遇。剛才,坐在在直升機上鳥瞰大海和城市的時候,還像個王子似的,一忽兒又是撲街仔了。
    見我默了,彤姐說:“要不你先到我這兒來,商量一下怎麼去看她。”
    我想了想說,不必了,我還是先去她家吧。
    既然這麼大氣勢趕到澳門,Sally的公寓哪怕是龍潭虎穴我也得去闖一闖。
    澳門的路都是過去沿襲下來的葡語譯名,又長又拗口,我一輩子叫不清楚。每次打車或者問路,我隻能說個大概,比如某某飯店附近,市政廳那兒,或者靠近圖書館隨便哪條街停車就行……好在澳門不大,標識很多,這個笨辦法可行。
    Sally的公寓在澳門新區,現在已經是夜生活的中心,那裏有好些被當地人稱為“前地”的地方,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開闊地,或稱公共綠地、街心花園,這在擁擠的澳門很難得,是我比較喜歡的一個區域。
    我提著貼滿航空標簽的行李來到她公寓樓下,略略猶豫了一下,終於按下了對講門鈴。
    替我開門的是Sally的一個遠房親戚,Sally稱她為婆婆,我也跟著叫婆婆。婆婆長年在公寓住,照顧著Sally的起居,有一陣Sally的侄女在澳門讀書,也都是婆婆照應著。
    婆婆把我迎進屋,說:“很遠路趕來的吧,要緊歇歇,要緊歇歇——”婆婆是個好人。
    婆婆習慣叫我Youngman,特別奇怪。在她的語言係統中既有英語,也有馬來語,還有廣東話,雜得一塌糊塗,聽起來特別費勁,有時,為一件小事搞半天,雙方結果還是兩岔了。婆婆一高興,就管我叫“路文仔”,顯然是香港的口音,我聽起來就像叫我“蚊子”。我說,婆婆你還不如叫我“餃子”呢,我哪裏像蚊子?婆婆更聽不懂我的北京口音,擰麻花說:“傻子?你才不傻呢,精瓜噢。”
    這天,我見婆婆對我熱情不減,一切比想象得要順利,至少沒被拒之門外,稍稍有些心定。
    隨手放下了行李,我第一件事自然要問Sally的情況。婆婆說:“回家後一直在休息。”婆婆說Sally這次住院元氣大傷。我問婆婆現在可不可以去看她,婆婆說:“已經睡了,不讓人打攪她。而且Sally關照了,Tony要是來,就先照顧他住下。”我疑惑地問,Sally知道我要回來?婆婆反問我:“她不知道?”繼而自言自語地說,“她自然知道嘍,出醫院那天就說了這話,說過好幾遍。”我說,哦。
    一時看不了Sally,我很沮喪,又累又餓的感覺一下子就冒了上來。我問婆婆,能不能給我搞些吃的?婆婆讓我先進房間,說這就給我去弄。我說,這麼晚,麻煩你了。婆婆說:“嘸緊要伽,看見你回家都高興。”
    回家?我兀自搖頭,慘然一笑。
    準確地說,我的房間是一個客房。之前,每回到澳門,我自然睡Sally的臥房,基本沒在客房住過,但我的東西全在客房。Sally覺得既然沒有結婚,我的東西放在她臥室不合適。過去,我隻是為了換衣服才進這房間客房。
    我把行李拿進客房,突然有種住店的感覺,不,住酒店也不是這種感覺。住酒店是很大爺的,鬆弛而舒坦。此刻是一種什麼感覺,我說不出來,說“落寞”或者“寄人籬下”都不確切。
    我想從衣櫥拿幾件衣服換洗,驀地看見那裏豎著一塊滑板。寶藍色,畫滿了英文字母和塗鴉,很酷。前些年,澳門男孩都興玩這個,我也跟著買了一塊。傍晚,天氣開始涼爽了,在“前地”拉風,心裏沒有一絲憂愁,真得很開心。Sally的朋友笑話我,說我完全是學生樣。於是,我就躲到比較遠的地方去玩,盡量不撞到熟人。有一次,我玩得大汗淋漓,猛然發現Sally在一邊看我,我很難為情,因為當時我太像一個貪玩的小孩了,說是她老公我自己都感到慚愧。Sally給我毛巾,讓我擦汗,說:“再玩一會兒就回去,我等你吃飯。”那一刻,我心裏很溫暖。我當然沒有繼續玩下去,一手提著滑板,一手挽著她,回了公寓。
    不知什麼時候,就忘記滑板遊戲了,不再玩。原來Sally把它收在衣櫥裏。
    衣櫥裏衣服不算多,但大多是Sally替我買的,因為不適合穿到上海去,特別是不適合穿著去上班,於是就留在這裏。反正我一年來幾次,每次來可以不帶或者少帶行李。此刻,我卻覺得沒有一件衣服適合我此時此刻的心情,或者說,我目前的精神狀壓根不適合穿這些製作精良的衣服。
    我在床上躺下,一直在揣想去看Sally的情景,看見Sally第一句話該說什麼?結果每一個方案都被自己否定掉。後來,幹脆不去想,多半想了也是白想。會發生什麼,誰料得到?
    我迷迷糊糊快睡著時,婆婆來喊我,說Youngman吃了再睡。婆婆給我準備了米飯和煲湯,正合我胃口。吃完,我反倒沒了睡意,給安東尼打了個電話,問他是不是還在澳門?如果還沒回新加坡,就一起去喝一杯。這會兒,我特別想找個人聊聊。安東尼說,他下午就回到新加坡了。
    這一晚注定無聊了。我躺下後,不知多久才睡著。
    早上,我早早起來,把自己打理得整整潔潔,換上了Sally給我買的襯衣,乖乖地坐在起居室沙發上等候。她喜歡我穿得斯文些,說我有肩有胸,穿襯衣特別好看,為什麼老不喜歡穿,就是穿起來也穿得七零八落吊兒郎當?我沒覺得自己穿起來吊兒郎當,隻是胸那部分比較緊,老感覺要把鈕子崩開,所以不喜歡把襯衣塞褲腰裏,Sally認為這是很不紳士的穿法。
    一會兒,婆婆要進Sally的臥室給她送茶,我瞅著是個極好的機會,興致勃勃地說,我去吧。婆婆擺擺手,說:“她不叫你進去。”
    我傻了!我都伸手去接茶盤了,突然就停在半拉,窘迫得要命。
    這算怎麼回事?
    我的自尊受到了嚴重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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