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別讓我再哭泣!  13、聖城耶路撒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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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聖城耶路撒冷
    我把昨晚那些挺讓人揪心的濫事都跟小袁說了。
    小袁說:“沈姐怎麼這樣?要是我,知道你們早晚沒戲,就等著看,等你們真掰了,再發動攻勢也不遲。何必做惡人?”
    我說,女人都這樣,自以為是。
    小袁說:“不過,話說回來,被人愛著也挺好的,是不?我就沒這個福氣,體會不到這份被人狂追濫打的幸福。”
    我說,千萬別說這個“愛”字,我聽著毛骨悚然。目前頂多也就是“喜歡”,離愛還差一大截呢。
    小袁其實沒好好聽我說昨晚的事,他的視線一直在我腋下在我惹眼的腹肌,這個我逃不過我得眼睛,我趕緊抓過T恤套上。他就是迷戀男生的這些部位,沒辦法,天生是蓋。他的眼神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人,薑申,也經常出神地盯著我某個部位看,還喜歡撥我手背上那根最粗的脈管,摸我尖銳突出的喉結,一旦上手能玩很久。兩人的某些方麵何其相似,隻是薑申比他帥,也比他願意聽我訴說內心的苦惱。薑申不戴柯南式眼鏡,更能看清他在想什麼,視線落在哪裏。
    小袁的表現,讓我覺得其實自己沒把昨晚的事說清楚,抓不住要點。也許是緊張,也許是太突然,那些事怎麼發生的,後來又怎麼結束的,中間怎麼從一個話題切換到另一個話題,印象其實已經不深。隻有一些零星的細節,比如,絲質睡衣上的煙草味;比如,粉色的拖鞋……凸現在記憶之上,勾勒出一個奇情之夜。
    今天,當我開始寫這個章節、記述這個夜晚的故事時,我依然感覺特別混沌,我認為我當時是被沈麗婭的那些讖言嚇著了,她說我無家可歸了,說我像個流浪兒,盡管我不願意信這些,但內心被她說得直打鼓。這些個詞,對於我是爆炸性的,振聾發聵。
    小袁,我覺得內心的極限快到了。那個早上我曾經對小袁這樣說。
    小袁問:“什麼意思?”
    我說,今天要再接不到Sally的電話……我沒把再接不到Sally電話會怎樣說出來,事實上我並沒有想好,我隻是覺得我忍耐的極限快到了。
    小袁看著我情緒低落,有點擔心,說:“你別瞎來哦。”他說,“沒老婆了,日子還不照樣過,多少男生都是這樣過的。你要覺得不行,那就留在以色列和我過吧——”
    我從被子裏伸出腳踢他,差點誤傷到他得要害,我說,你不是要給我洗衣服嗎?去呀。在這裏胡說什麼?!
    小袁說:“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被寵壞……”
    小袁真給我洗衣服去了,我繼續趴床上不願意起來。一會兒,小袁從浴室出來,提著我一條翠綠的底褲:“不是說穿過的都扔了嗎?怎麼還有?”
    我說,都扔了也不能扔這啊,這是我深圳小哥哥送的生日禮物,專門從深圳郵到上海。
    小袁壞笑著說:“什麼人呐,給你郵這?”
    我說,你管?!
    小袁說:“我不管,也沒義務管你。可這麼小的褲子能包住嗎?”
    我說,不就是起個固定作用嘛,哪來那麼多事兒?
    “算你狠!”鮮豔的韓版底褲在他手上一個勁滴水。
    …………
    白天,我進了耶路撒冷老城。
    這個被羅馬人毀了八次,鏟了又鏟的猶太城垛,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難怪每個猶太人臉上都寫著苦難和仇恨,無論小孩還是老人,一色麵目蒼白、還特別消瘦,目光冷冽。
    可不是嘛,幾千年顛沛流離,完了才在布滿苦難塵埃的土地上重新壘起家園,內心的積怨能消化得了嗎?踩在恥辱上,一腳蹬下去就揚起一片怨艾的沙土塵埃,日積月累地蒙垢,不知道有多厚,祖祖輩輩都化解不了。
    曆史的殘骸時刻在提醒猶太人,不要忘卻恥辱和仇恨。每一塊石頭都是一麵曆史的鏡子;每一座殘牆都是一本講述仇恨的教科書。
    這樣過日子挺沒勁的。盡管,打小我們接受的教育就是“莫忘國恥”,還有什麼“有恩報恩,有仇複仇”,都是教導我們“有民族氣節”“別沒心沒肺”,可我們80後、90後早明白老糾纏在仇恨裏,日子沒法過。有時候,遺忘是一種境界,該忘卻的就是要忘卻,該裝糊塗的時候還是要糊塗一點好。世界上的事無不和利益相關,一個曆史階段有一個曆史階段的利益雙方,該握手言和的時候還得握手,該放下的時候,要豁達地放下一切曆史的積怨。
    以色列人似乎不大明白這道理,我們也不大明白這塊土地怎麼會糾集著這麼多的人怨,按中國古老的說法,風水挺不好的。查一查,要真是風水不好,趕緊遷徙吧。有什麼土地不能離開?有什麼家園不能舍棄?地球那麼大,何不另找一塊好地方去安生,讓日子重新來過?把那倒黴地兒留給曆史,哪怕建座博物館也好。可猶太人偏不,偏回來,偏杵那兒,給你全世界看一肚子的不高興,給你看死臉子。和別人過不去,說到底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他們不走,我們還來,世界各地的遊客都來湊熱鬧,來體會人與人是怎麼糾纏在曆史的糾葛中。原來不懂,來了,也傳染上,人類有那麼一族,竟然可以這樣過活——糾纏,不依不饒,惹事生非,你毀我老子,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都是這地界的緣故,沈麗婭也對我不依不饒,對我一路展開攻勢,一路挽著我,好像不挽住我就邁不開步子似的,挽住我就有勁了,就笑意盈然,就可以海闊天空任意談笑。
    挽著就挽著吧,我總不能當著那麼多人麵甩開她,到底是女生,女生都是要麵子的,弄到惱羞成怒,誰都沒好果子吃。
    搞笑的是,我另一隻手還緊握著手機,時刻等待著一個對於我來說也許是決定命運的電話……Sally的複電。
    沈麗婭微笑著從我手裏抓過手機,想替我揣在口袋裏,別有用心。此時,她才發現我胸前根本沒有口袋。一早被小袁強行觸碰到的乳頭還硬挺,在白色T恤下特晃眼,此刻暴露在沈麗婭眼前,讓我感到無比羞恥。日他的小袁!
    沈麗婭一定發現了,矯情地在我胸上拍了一巴掌:“怎麼沒口袋啊?”她當然想不到那是小袁搞出來的事,還以為我天生就那樣,雄激素特豐沛。
    “都捏出汗來了。”她說的是手機,“放褲兜裏吧,要不放我包裏。”我當然不能把手機放她包裏,擔心Sally真來電話,她使壞,故意讓發我錯過。於是,順手把手機插屁股兜裏,沈麗婭認為插後麵容易掉,體貼地替我把手機插牛仔褲前麵兜裏,哦靠,這小女子真他媽大膽放肆,敢碰我前麵的口袋,還使勁按了一下,看有沒有放牢靠,那是多敏感的地方,離我的命根子幾乎零距離,是你碰得的嗎?我臉一熱,看見一邊的小袁直衝我壞笑。
    …………
    不到耶路撒冷永遠體會不到什麼是曆史蒼老的皺紋。到過這裏,你才會發現曆史就像老農臉上的褶子,往事深陷在每一道溝壑裏;你會發現任何一本書對此地的描述都是詞不達意掛一漏萬隻觸及了皮毛而有失深刻。無論是文史類,政經類,還是遊記,教科書就更不用提了。
    我突然有點感激沈麗婭了,是她建議我到這裏來。世界上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但她偏偏讓我來這裏——三大宗教的集結地,世界文明五方雜處,多難得的地方,沒有一點見識,沈麗婭不會出這個主意。
    她似乎太知道我缺什麼,該補什麼,同時會喜歡上什麼……說明她心裏並不認為我隻是個徒有其表的愛豆型男生。即使現在還是,至少也是可以熏陶可以改變可以調教的。
    Sally從沒想到要讓我到這麼個可能會(肯定會)受苦的地方來,她老說,Tony你累了,去溫哥華休息度假吧。要不就是說,今年冬天我一定陪你去黃金海岸,讓你過足遊泳的癮,別老認為自己被旱著。當年,馬丁還幾次提議我去泰國,說那才是人間天堂,男人真正享受的地方。就從這點,我可要高看沈麗婭了,她是個不一樣的女人,也許這就是上海女人的高明之處。我防著她的同時,對她心存感念。我這麼說是不是對Sally、對馬丁不公平?有點太沒良心啊?可我內心一閃念的想法就是這樣。不瞞你們。瞞誰也不能瞞你們。
    沈麗婭挽著我胳膊,到“哭牆”那兒才不得不放手,因為那地方是男女分入的。
    這裏曾經是猶太王國的聖殿。當年,羅馬人燒毀城垛的時候,唯一留下的就是這堵高聳到有點離奇的石牆,以證明和炫耀羅馬人輝煌的勝利。以後,這堵牆就成為猶太人挽歌民族悲傷的地方,猶太人的“挽歌”就是無休無止的“哭”。至今,人們仍去那兒哭,教徒、婦孺、士兵、遊子……雖然已經不再是嚎啕,但哭是猶太人永恒的主題。
    我們進入“哭牆”的時候,仍然能看見猶太人在那裏扶牆作哭泣狀,然後親吻牆垣,成為一種儀式。
    像所有進入“哭牆”的人那樣,每一個外國遊客都必須戴上猶太教的小白帽,對其的解釋是,不能把你肮髒的頭頂對著上帝。小袁問我,有什麼要許願的嗎?他說,寫一張字條塞進哭牆的牆縫,上帝就可以收到。
    我說,哦,這牆原來是郵遞所。現在不都依靠網絡了嗎?這“郵遞所”還行嗎?
    隨後,我想了想說,我最大的願望是,今天能接到Sally的電話,能告訴上帝嗎?小袁說:“那你就寫吧。”
    我說,上帝認哪國文字?
    小袁說:“那你就寫英文吧。”他說他認為上帝的英文會好一些。
    小袁想了想又說,“上帝哪國文字都認識,要不怎麼做上帝。”
    我說,我寫英文,你替我寫上希伯來文,保險。
    小袁說:“行。”
    我在紙上寫道:今天讓我接到我老婆Sally的電話吧上帝。
    小袁接過去,用希伯來文從右到左又寫了一遍。塞進哭牆。然後,我們倆像猶太人那樣,一臉肅穆,扶著牆站了會兒。
    幾分鍾後,我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看,對小袁苦笑了一下。
    小袁說:“沒那麼快吧——”
    …………
    當我進入“苦路”的時候,我情緒又一次黯淡了,因為,我祈求了上帝,但Sally還是沒有給我複電。
    上帝的郵差太慢,紙條一直沒有送達地處澳門的Sally那兒,我隻有這麼想。上帝那兒是不是也該與時俱進,發展發展,推行E-mail,抑或全球速遞什麼?
    看著小袁手上“苦路”的地圖,我說,那麼繞?我的心已經夠苦,還要去重蹈耶穌的苦難嗎?
    老邱在一旁說:“和耶穌比,人類所承受的苦難都不是什麼苦。”
    我不以為然。
    小袁見我拖拖遝遝沒精打彩的樣子,過來逗我開心:“你出汗了,有點透視哦。”還說,“剛才沈姐給你裝手機時,沒在你口袋裏摸到什麼吧?”我嚇一跳,很快在褲兜裏試摸了一下,轉而得意地一笑:幸好。
    小袁說:“主動打個電話回去吧,別硬撐了,說不定這會兒能接通。”
    我真的很奇怪,我馬上就生日了,按以往,這些天我應該電話特多,都是提前祝賀我生日快樂的,可這幾天居然一個都沒有。連馬丁也沒有,通常他是不會忘的,提前兩天三天都是有可能。我突然對小袁說,你打我一個試試,看是不是我手機有問題。小袁打了,鈴聲立刻響起來。我又讓小桓打我一個,也通了。說明手機沒問題,問題在國內。
    沈麗婭見我們幾個老在後頭搗鼓手機,衝我招手,然後挽住我:“熱嗎?看你都出汗了。要不要坐下來喝點水?”我說。好。
    女人幹嗎老主意別人出不出汗?而我幹嗎那麼愛出汗?!
    …………
    “苦路”是耶穌臨死前背負十字架走向刑場的漫長街路。
    從他被鞭笞開始,哪兒是他倒地的地方,他曾在哪兒和瑪麗亞母親淚別,在哪兒爬行,又在哪兒受辱都有記載,後人用不太高明的塑像在街的轉角處把當年情景一一再現出來,上演著一幕幕感動全世界信徒的情景劇,按現在時興的詞兒,應該叫“沉浸式戲劇”。在那兒,人們甚至可以看到耶穌留下的手印——就像好萊塢星光大道明星留下的手模一樣,深深的一按。這使我對它的真實性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耶穌走過的苦路,按理說已經深深埋在地下,在耶穌的足跡上早蓋起了房屋,建起了新的街巷,真實已被數千年的塵埃湮沒,混沌不明。在那裏,真跡、杜撰、複製、贗品混淆著,而人們的篤信卻一次次被重複著,加深著,渲染著,一成不變,愈演愈烈,以致成為真正的神話。
    我突然問出一個特傻的問題:假設,耶穌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切都是虛構?
    小袁回頭驚訝地看著我,說:“可不敢瞎說!這裏可到處都是耶穌的信徒,絕對的宗教主義者。”沈麗婭則把我的胳膊挽得更緊,提醒我小心說話。
    我自然要小心說話,可我心裏在說,倘若這一切都是杜撰,世上從來也沒有過耶穌這麼個人,那麼,人類是多麼造作,宗教是多麼強大,幾億信徒共同編織著一個彌天大謊,並虔誠地向虛無膜拜,這是怎樣的一種力量?!我以為,“驚世駭俗”這個詞還不足以形容。
    也許這就叫做精神。
    人無精神不可活。我們每個人都存活在被精神支撐著的那個叫做“日子”的東西裏,有人把錢視為精神,有人把愛視作精神,沈麗婭把異性情感、小袁把同性愛視作精神……有人把接到一個電話視作精神,有人把一個無望的期待視作精神,就譬如我。
    此刻,虛擬的精神在繼續擴張,直到我們走進聖墓大教堂,幾乎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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