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別讓我再哭泣!  9、聖彼得的魚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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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聖彼得的魚
    Sally關機、失聯,小袁不是第一個知道情況的人,他去超市那會兒,我通過微信語音把這事告訴了陳昊。我跟昊打聽,Sally有沒有在上海?有沒有在公司見到她?
    上海已經是早晨,昊還在睡夢中,聽到這話,激靈起來,說這些天在公司確實沒見到Sally,估計不在上海。還問我出來之前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比如鬧別扭什麼?我說,我們哪回見麵不鬧別扭,可也不至於不理我啊,我出來時感覺一切都挺正常的。
    昊安慰我:“那你也不要太猜疑了,也許……”他假設了許多“也許”,但沒一個有說服力,沒一個能讓我釋懷。
    而我之所以對小袁也說了這事,是為了讓他清楚,在我們的接觸中,一切都不能認真,我有女朋友,而他有他的“二秘”——後來,我才知道,他的“那個他”在使館當“二秘”,小袁說:“我們的事隻能暗箱操作,不能走漏一點風聲,誰讓他幹的是這份工作。所以每回我到海法,他都特別膽怯,跟做賊似的。從某種意義說,我們是神交,是精神戀。”小袁說到這些顯得特別沒勁,簡直就是灰心,“Tony你可以想象,這多沒勁。”
    這種關係就是這樣,盡管在以色列,看起來挺開放,但他們都有特定身份,他們誰也超越不了中國公民這個特定角色,無論你是駐外還是留學。而這種“做賊似的”的關係是維持不久的,早晚要作出審慎的抉擇,說透徹一點,早晚要破裂,不僅僅是有勁沒勁的問題。但這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的秘密不是我的秘密,我不可能因為這些和小袁有進一步的秘密,我隻能表示理解和同情,我唯一能做到的隻有替他保守這個秘密,哪怕他表現得再垂頭喪氣、灰心厭世,我也不可能做那個人的“替補”,聊補他的精神空虛和失落。我沒有那麼崇高,為他人犧牲自己。
    我其實特別想對他灌輸我的一個人生信條:玩就要玩得明白。那種不明不白、偷偷摸摸、看不到未來的事,早點結束也罷。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
    第二天一早,我們開始向耶路撒冷進發。那是我非常向往的地方。如果說,這次出來我還是有目的的話,那麼,耶路撒冷應該是很重要的一站。
    那天我起晚了,拿著行李匆匆下樓時,他們都已經在車上等我。小桓一個勁催。
    晚上雖然睡得遲,但那天早上我精神狀況很好,如果不是沒聯係上Sally,我想,應該是很開心很陽光的一天,可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十全十美的,當你感到生活很滿足時,其實難免有絲絲缺憾存在,或者正有不那麼滿足甚至是不幸在悄悄地向你靠攏。
    小袁是最後一個上車的,每次出發都是如此,這是他作為地陪的職責。他上車後很自然地坐在我身邊的座位。當時,我還不知道昨晚在“紅”餐館發生的一幕,也就是說,全車惟有我不知道小袁已經跟大家公開了身份,所以我毫無顧忌,坐就坐唄,一路也挺枯燥的,閑暇時可以跟他聊聊當地的風土人情乃至奇詭曆史。
    小袁坐下後,我還和以往一樣和他說笑。小袁說:“穿髒的襪子內褲以後別再扔了,我給你洗。”我說,那多不好。小袁說:“多小的事情啊。我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了那麼久,什麼活兒都能幹,洗衣做飯,修樹刷牆,連上房揭瓦堵漏都是自己幹的。在這裏請一個工人不知道有多貴,心疼錢就什麼都自己幹了。”
    小桓在一邊說:“袁願意替你洗,客氣啥?我求還求不來呢!”
    其實也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我小聲對小桓說,我不打算穿了。
    我把沒穿襪子的腳擱在前麵座椅的靠背上,擱老高,這是我長時間坐車的一個訣竅,腿架起來不容易疲勞。前幾天,我不敢這麼做,怕沈麗婭覺得我太隨便,經過這些天,我想明白了,沈麗婭要覺得我行為不端覺得我討厭才好,能減少很多麻煩。到這次旅行結束,沈麗婭要是罵自己“真是瞎了眼,怎麼會喜歡上這麼個小流氓”,那才是我的成功。
    車沒開出多久,南茜提出要和我換座位,說她那邊的座位太曬。我沒想到這是她故意要把我和小袁分開,便說,一會兒車就轉向了,坐我這邊反而可能有曬到。南茜說:“車轉向了,再換回來。”小袁說:“拉上簾子就不曬了。”南茜說:“這麼好的風景,拉上簾子我不是白來了?”我說,換就換吧,照顧我妹妹啦。
    後來,當小桓以為我一個人蒙鼓裏,把小袁“出櫃義舉”告訴我時,我才理解南茜在車上的表現完全是出於保護我的目的,用心良苦。當時,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小桓表示我的態度——愕不可言驚掉下巴,抑或姑妄聽之全然不當回事?我說,是嗎,那麼雕?小桓說:“你覺得這事很雕嗎?”我說,不雕嗎?做與眾不同的事,是需要有勇氣的。
    小桓也認為,敢於公開亮出自己的觀點,敢於出櫃,說明小袁心裏很坦蕩,這樣的人、這樣的處事方式其實是沒什麼可指摘的。
    南茜也許也這麼看,雖然我和南茜沒交流過這個問題,但我知道,我們這代人的優點就是比較寬容,別人願意怎麼活是別人自己的事,幹嗎要用個人的道德觀綁架他人,讓所有人跟自己活得一樣。如果她不是這麼想,怎麼能樂意和小袁坐一排,而且顯得毫無隔膜?
    南茜坐到小袁身邊,和小袁又說又笑,親密得像哥們兒。我知道現代女孩特別願意和蓋做朋友,她們管這種關係叫“男閨蜜”,不僅因為男閨蜜們對女生而言,不存在絲毫危險,他們之間的關係永遠隻會停留在那一步,不可能有進一步的發展,同時,男閨蜜也確實有暖男的一麵,是女孩子非常需要的那種照拂,是人類各式各樣的情感中最稀缺、最互補的一種。
    間或南茜回過頭問我:“曬嗎,哥?”
    我說,哥本來就是黑章魚,不怕曬。
    坐前麵的沈麗婭驀地插話:“什麼時候認的哥呀?”
    我說,就是昨兒晚,新鮮出爐,一錘子定音。我想,沈麗婭是不願意我和其他人處得熱絡,特別是拜把子稱兄妹什麼的。
    往耶路撒冷的一路真的好,地表的原始特征漸漸顯現出來,讓人覺出地球不一樣的質感,甚至有時光倒流的錯覺。文明離我們遠去,古樸撲麵而來,讓人意識到,人類幾十年數百年的變化竟是如此微小。在這樣的環境中,信奉什麼樣的宗教都是可能的,因為人太容易看到自身的渺小,而自然又太詭異太博大,信仰是沙漠中的一瓢水,滋潤著惶惶而幹涸的心。如果,沈麗婭有意要我體驗一下和地表一樣的生活質感,磨礪得粗糙一點,真該給我一個安靜的心境,讓我用心去體味這裏的一切。但那一整天我都不得安生。
    中午,小袁安排我們吃“彼得魚”。
    按《聖經》說,彼得是耶穌的第一個門徒。當年,有個叫彼得的男孩在河邊釣魚,耶穌對他說,按照我的辦法你才能釣到魚。果然,彼得按照耶穌的辦法釣到了大魚,從此成了耶穌的使徒。然而,彼得最終還是背叛了耶穌。在耶穌受審時,彼得三次拒絕承認和耶穌的關係。好玩的是,《聖經》通篇沒說耶穌教會彼得釣魚的辦法究竟是什麼?原來神也是有許多沒有答案的事,能忽悠就忽悠過去了,就像凡人的生活一樣。
    盡管不知道耶穌釣魚的辦法,彼得魚還是要嚐的。而且,大家頗有興致吃這種完全有可能是杜撰的所謂“聖魚”。
    我一早上都沒有機會給Sally打電話,好不容易有機會回避眾人,趕緊躲到一邊,往澳門撥電話。我希望Sally不接我電話隻是個誤會,而一切誤會都在今天解決,我能帶著輕鬆的心情進入到耶路撒冷,並伴隨我整個旅程。
    但事情並不如我所願,Sally依然杳無音訊,電話依然是關閉。我不得已,隻能采取下策,撥通Sally助理的電話——原先,我想定不到萬不得已,不讓她助手知道這些。
    撥通Sally助理的電話後,我急切地問,Sally這幾天在哪?為什麼老關機?她沒什麼事吧?我一連串的問題讓Sally的助理應接不暇。
    不知是不是信號不好,Sally的助理在電話裏對我哼哼唧唧的。我更急了,說,你看見Sally了嗎?這時她才說:“剛才還在呢。”她這麼說,我心頓時一鬆,說,能找到她嗎?把電話給她。她說:“不行,不知現在去哪兒了。”我說,哦,Sally她沒事吧?她說:“沒事啊,會有什麼事?”我說,那為什麼老是關機。她說:“……”
    我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於是說,這樣吧,你見到Sally,讓她趕緊給我打電話,我有急事,今天一定要和她通上話,你聽明白嗎?必須在今天!我說,我的手機24小時開著,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打。我等著。
    我想,不管什麼情況,這下我總算能和Sally通上電話了。我估計,Sally給我回電話不會超過半小時。
    我回到餐桌前,開始和大家一起吃魚,那會兒我的心情很焦慮,吃了幾口就放下了。沈麗婭問我是不是不好吃?我說,特腥。沈麗婭說:“你沒事吧?”我說,沒事,就是覺得魚太腥。
    這倒黴的彼得魚,什麼佐料都不放,就這麼幹烤,也許當時人們就是這麼吃,特別原始的烹飪,但我不喜歡。也許平時我會喜歡,什麼樣原始做法的土味兒菜、世界各地的怪味我都願意嚐一嚐,但這天我真的咽不下去。
    半小時過去了,我沒有接到Sally的電話……四十五分以後,依然沒有……一小時……我們要上車了。上車前我謊稱要上廁所,進到洗手間再次撥了Sally助理的電話,讓我奇怪的是,Sally助理的電話居然也關機了,這時,我真的感到問題有點嚴重了。心揪了起來。
    Sally在有意回避我,不是誤會,沒有也許……她明顯在回避我。問題是,我想不出她回避我的理由是什麼。
    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上車後毫無情緒,默默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卻不知看到了些什麼。後來,索性把腳架起來,閉目假眠。
    車在橄欖山停下,在那裏能看見耶路撒冷老城整個城區的全貌,我本來不打算下車,小桓喊我,說這裏的景色不僅壯觀,也特別有代表性,要我一起照個相。於是我隻能下來,興意闌珊,懶洋洋的樣子。
    遠處,鱗次櫛比的耶路撒冷老城呈現出一片土色,隻有伊斯蘭教堂的金頂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耀出傲人的光芒,鶴立雞群。我倚在石欄上,想的還是手機會不會在此時響起。
    沈麗婭過來,悄悄為我照了張相,說:“好憂鬱的神態——安靜的美男子。”
    我衝她勉強一笑。
    一天來,我們基本沒怎麼說話。她關心地問我是不是一直在和國內聯係?我說,公司裏破事真多,出來也沒個太平。她說:“哦——總監嘛。”都是稀鬆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心情不好,看什麼都別扭,見小袁的褲子耷拉到屁股蛋子上,內褲露了大半截,這樣子看了好幾天,也沒覺得怎麼,還讚賞這小挺子潮。這天,突然就看不過去了,神經兮兮順手給他提了下褲子。我手縮回來時,發現所有人都盯著我看,眼神那麼詫異,這是我沒想到的。臉上一陣燥熱。
    老城遍布阿拉伯人的鋪子,飾品、紀念品、手工雕刻的十字架、燒陶的工藝品……琳琅滿目。我們這一行人,沒顧上瀏覽景點,就開始逛雜貨鋪,特別是女生,購物欲像是一下子被吊起來,似乎每個鋪子都值得關注,都值得沙裏去淘金。“反正我們有得是時間,先滿足一下女士們的購物欲吧。”小袁說。他說這裏的東西相對便宜些,想買紀念品可以在耶路撒冷買。
    我沒心思,沈麗婭拽著我,我隻能跟隨。而小袁跟隨我。
    沈麗婭對我舉起一個銀手鐲,問我好看嗎?我打心眼裏覺得,還真好看,主要是花式有阿拉伯特點,一看就覺得和我們西藏雲南的不一樣。毫無購物欲的我突然就想到要給Sally買——非常阿拉伯,非常以色列,Sally會喜歡的。到這會兒,我還想著Sally,還想著一切都好,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挑手鐲的時候,沈麗婭酸酸地問:“給女朋友買?”我說,是啊,這隻好嗎?沈麗婭說:“不要問我哦……問你自己的心。”
    後來,她挑了兩隻放在我手裏,“我發現你還蠻細心的,不過有選擇恐懼症。典型的雙子座性格——思維善變,對包羅萬象的世界,永無休止地充滿著好奇心,機敏而不安份……”說完,沈麗婭走進了另一家鋪子。她又在暗示我什麼?除了給女朋友挑禮物,時間挑得有點久,她還從哪兒發現我善變又不安份了?
    我決意買下沈麗婭為我挑的那一對,我對這些東西本來就缺乏識別力,而女人在這些方麵,眼光往往是比較厲害的,有理由相信她們。小袁用希伯來語跟店主好一陣還價,把我給他的一摞以色列“謝克”都還給我,隻留了一張——能這麼便宜?我驚訝了。我說,我送人的,太便宜了不好,我拿不出手。小袁說:“沒想到你能傻到這份上。要覺得錢沒地方花,我替你花呀。”
    店主為做成一筆生意喜滋滋的,殷勤地替我包裝。這當口,小袁回過頭,看著還沒從驚訝中緩過來的我,說:“從我現在這個角度看你的側顏,簡直是完美,帥出天際……”
    我看他一臉姨母笑,沒好氣地說,別煩我啊!
    “怎麼啦?變臉變得快啊,”小袁見我表情冷冷的,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不由說,“剛才還摸我屁股呢……”我說,神經,哪有?小袁說:“剛下車那會兒,在山頂——”我說,我哪是摸你?你自己褲子掉得都快露溝了,我好心給你提一提。
    他說:“你就可以露溝,我就不行?”我哪有?我急著說。小袁用手指鉤住我的V領,用力往下一拽:“——好深的一條胸溝!不穿深V可惜了的。”
    我趕緊四顧,緊張得快喘不過氣來。
    這會兒沈麗婭正從對麵鋪子裏出來,徑自說:“幹嗎呢?小哥兒倆又在鬧什麼?買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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