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傾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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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落最開始說要登山的時候,我沒有答應,因為隱約間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路的轉角等待。
而我,拒絕這種轉變。
但是她拉著我的袖子,眉眼間盡是討好的笑意,所有的堅持瞬間幻化成煙。
我喜歡看她的笑臉,那讓我感覺陽光就在身邊的樣子。
但如果早知道以後的結局,我不清楚是否還會因為貪戀那一個笑容,錯失掉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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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時候,我在一輛奢華的馬車裏,背靠著綿軟的被子,有點點藥香彌漫。然後有一個活潑的聲音響起,朝著馬車裏另一個人說,:“主子主子,他醒了。”
那一刻,我確信,時空的錯置。隻是與我同行的小落,又去了哪裏。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當我知道的時候,才明白,在我未了解的時候,命運的手掌隔開了我和她的距離,原本以為的執手一生竟成為最大的笑話。
我和她,就是數學中相交的兩條直線,短暫的交集後,是永遠的別離。
沒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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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的最初,我沒有任何覺悟,單純地以為隻是失散,但在以我一己之力尋了許久卻不得果後,不得以,求助了救下我的那個女子——“埕”的女王。
那是一個堅定果敢的女子,有著尋常男子都難以企及的魄力和智謀。所以一直到以後,我不得以依附於她之下尋找另一個人的下落,也是她的預料之中。
隻是,在一切發生的最後,我突然不知道,對她的預料之中要抱有怎樣的態度,諷刺,還是無奈。
再怎樣,她也隻是一個女子,一個獨自在風雨中曆經太久的人。我沒有理由,責備她的心計,更沒有立場,為她因愛而生的自私惱怒。
終究,她是我的妻。
取代那個人曾親口要求的地位,成為此生與我相伴的人。
她說,如果我想找一個人,她可以幫我,條件是迎娶她。
她說,你信不信,沒有一個國家的支持,這樣大的地方找出一個人絕對不可能。
她說,你可知道女人的嫉妒有多麼可怕,它會焚毀一切理智。
她說,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不介意是否唯一。
她說,對不起,我隻是想好好愛你。
她說,終究,還是我禁錮了你麼。
她說,我,放你——自由。
直到她難產的當日,臉色慘白的對我說“自由”,我都不太清楚,以往的執念究竟是什麼。
我總是對她不好,即使所有人都看到我們的相敬如賓,但對一個懷有愛情的女子來說,莫過於最大的殘忍。
小落總說我太善良,如果她看到我用這樣的方法囚禁了一個女人一生,她是否還願意靠進我,讓我揉揉她柔順的發,呼吸她清新的氣息。
小落,物是人非了了,就算現在可以再見,我們還是曾經的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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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一段時間,很封閉自己,除了每日關於搜尋小落的消息,不曾與外界有過任何主動的交流。
那是發生在與桑煢——“埕”的女王——我的妻——婚禮之後的日子。
被迫牽起了一雙本應永不可能相握的手,而不得不放開許諾在一起的人,那樣的無奈惆悵,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雖然看似很平靜地接受了桑煢的提議,但心底,其實是怨恨的吧。憎惡那個以愛之名,強人所難的高傲女子。所以即使不久以後她宣布我成為“埕”的國王,並毫不猶豫地同意我將“埕”更名大泱的作法,卻仍是無法,以一顆平常的心對待。
桑煢的一生不快樂,前半生為了家國隱忍,後半生為了一場強留的愛情粉身碎骨,葬送所有的堅持和驕傲。
或許,在這樣的一次錯空中,最大的無辜就是她吧。我個小落是被時空阻隔,她又是被什麼劃得遍體鱗傷。
我尊重她的選擇,尊重她作為我的妻子,我很平和地過著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我甚至想過如果真的找不到小落,就這樣靜靜地等待,靜靜地兩個人衰老也不是那麼難過。
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它殘忍地抹平心上所有的傷痕。
後來的我不確定,如果不是那個孩子過早帶走桑煢的生命,我與她,是否會有不同。
但結果是,她走了,走得很早,很早。
走在小落之後,我之前。
她完全閉上眼睛地時候,我看到她偏向枕頭的眼角滑落的晶瑩的淚珠,還有那細細的愁苦的紋路。
馬車初醒時聽到的那個驕傲而高貴的聲音,在我不曾發覺的時候變成了熟悉的溫順柔軟。
我再也沒見到她最初的傲然與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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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煢走後很長時間我都在懷念她,很密集地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點滴。
那個時候,小落的身影,似乎有些淡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開始遺忘。
然後我開始真正用心在這個桑煢留給我的國家上,用著現代的管理曆年以及幾千年的曆史積累,遊刃有餘地處理著繁雜的政事。
查找小落的事情,從最開始的滿懷期待變成了習慣,一日一奏的消息也漸漸成了月報。
其實我早就有了預感,從我和她登上雨後的山峰,從我在那個華麗的馬車醒來時就有了預感,這一生,與小落的緣分至此終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開始被時間侵蝕,忘掉了和她的曾經,而緬懷與桑煢的時光。我隻是開始變得遲鈍,不在那樣敏銳地記得所有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隻會把記憶停留在最近發生的一段。
我開始老了,因為開始忘了。
也許有一天,即使小落再站在我麵前,我也可以很平靜地麵對了吧。這是那時,當她看到如此蒼老的我,會不會驚訝到認不出來,但一切,應當,可能,也許,不是那麼重要了吧。
我或許,不是那麼愛她了?
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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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小落問我說,愛情最大的敵人是什麼。
我說猜忌。
她搖頭。
我說現實的阻力。
她還是搖頭。
然後我羅列很多可以想到的障礙都被她一一否決,最後我問她,愛情的最大敵人到底是什麼。
她說,是時間。
是啊,是時間。真愛,不會存在猜忌,更不會畏懼現實的阻力或是其他任何障礙,但是時間可以衝淡一切。它就像無至盡的水,再濃烈稠密香甜的愛情,也終將被時間稀釋。
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的最終,或許是平平淡淡的相守到老,又或著,是貌合神離,麵目相憎的無奈。
不會有高潮的激昂,因為再高亢的旋律,最終也將沉澱。
我是不是有些體驗到這樣的感覺了了。
不是這樣的話,為什麼當小落的行蹤一直不曾出現的時刻,我不再如同最開始的時候那樣失望無措,隻是很平靜地揮手讓下手繼續打探。
我是真的,不愛了嗎?
小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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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回憶的片段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閃現,有的時候是小落閃亮晶瑩的眼眸,有的時候是桑煢淒苦含淚的麵容。
我想,今生今世,我與小落,窮碧落,下黃泉,也難再相見了吧。那麼最後選擇和桑煢同穴會不會是一個好的選擇。
我開始著手自己的墓穴,不需要太奢華,能夠放進去兩個人,就好。
但是這樣總歸是對不起小落的,就算再也見不到,就算我可能真的沒有守住自己的心,我需要有東西,記錄下我們的曾經,要不然,那些存在,就像是燃燒的灰燼,留不下一點痕跡。
很認真地回憶,在開學典禮上第一次見到的小落,天真美好的樣子,純潔得仿佛渡上了聖潔的光輝;然後是偶爾見麵也不相識的場景以及那一個下午她在我身邊痛快的哭泣,還有她端著剛做好的吵飯小心翼翼看著我吃的樣子——說實話,那是唯一一次吃到甜的發膩的炒飯;她帶著我去她養父墓前,紅著臉說她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她拉著我去KTV放縱地唱歌然後流淚,說從此以後她絕對不會再讓自己軟弱;她微微地踮起腳,親吻我的眼睛;她偷偷抱著枕頭來到我的房間,躲避窗外仿佛要撕裂天空的閃電。
。。。。。。
很多很多,我以為已經忘記或者可以忘記的東西,在提筆的瞬間,紛紛湧向腦海,有那麼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要怎樣開始。
然後,帶著一份甜蜜,我如同清澀的毛頭小子,一筆筆記下那些美麗難忘的瞬間,恍若一切依舊。
但其實,容顏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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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我生命的餘焰,全都是為了那些記憶燃盡。
當我在冊子的扉頁題上我的名字,鬆一口氣的同時,所有的力氣驟然消失,仿佛瞬間被抽掉所有的生命力。
關於大泱的繼承我早有了妥善的安排,我所要做的,隻是靜靜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不曾惶恐,也不曾期待,我真的隻是,很安靜地,聽著風從牆簷走過,等待故事的完結。
但是,當那一刻真的來臨,我感覺到流失的生命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迅速回到我身體隻為最後的綻放的時候,我後悔了。
那個時候,一直以為淡忘的小落的容顏瞬間變得無比清晰,我突然發現原來這麼長時間以來我都錯了,錯得那麼離譜。
以前和小落在一起的時候看過一部電視劇,當時為那拙劣的演技和無蒼白的劇情鄙夷不已,但最終仍然記住裏麵的一句話:
愛的最高境界,是不愛。
哦,原來竟是這樣嗎?
因為潛意識已經接受了小落永遠不可能出現在眼前的信息,為了讓自己不那麼絕望,封閉了關於她的感知,於是,造成而今的結局。
多麼龐大的鬧劇嗬!
桑煢,最終,對不起的還是你。原來以為,即使不愛你,也可以陪伴你到最後,但沒想到,人的自私,終究不允許我這樣做。
你是否後悔,在那條清潭邊,在那棵大樹下,在那個寂靜的山穀裏,你停下了舒適的馬車,掀開奢華的珠簾,看到當時那樣狼狽的我。
最大的追悔,是不是救起了,那樣不知好歹的我呢?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麼,我的決定已下,你知道的,你有多麼怨我,我就有多麼固執。
你了解的,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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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君薨,傳位於太子,葬身於帝陵,與君後合葬,後世稱羨。
然而,在眾人的視線到達不了的地方,陪同始君征討四方的可稱傳奇的兩為將軍,護送著一架不起眼的馬車回大一切開始的地方。
夕陽的餘輝撒落在他和她不再年輕的臉頰,柔和了疆場的廝殺帶來的冷曆的線條,瞬間柔軟起來。
他們知道,車中的人終將走出所有人的視線,僅僅成為人們眾口相傳的神祈,關於他的所有,史冊會有最完美規範的記載,但不會有人知道,這個人的最終歸屬,是一座不知名的山頭。
他選擇了最孤單的結局,一個人守住他原本以為丟掉的東西。
他們不知道他的故事,但他們知道,有那樣一個人,不曾存在於他們的視線,卻貫穿了他們整個生活。
那個始君終其一生都在傾力尋找的人,會是怎樣的存在,他們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就如同此刻太陽落山,星辰很快出來,但不用去在意今天的星是否是昨天的那顆,明天沐浴的日光又是否是今日的這縷。
仿若流水,如此真實,如此自然。
當然,也沒有必要再回到那個地方,那個播種了他們所有青春和夢想的地方,後代有了自己的歸屬,他們的命運在向那個人跪下宣誓效忠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即使他放他們走,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和她,終將用餘生守護那個人,或許,可以替他見到那個人,也說不定。
人生如此奇詭充滿了不可預知,並不是不可能的不是麼。
那麼,就這樣守著,就好。
真的,夠好,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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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錯的時空,誰錯過了誰。
擦肩的刹那,誰是誰的歸屬,誰是誰的過客。
命運的手掌糾結繁複的花紋,翻雲覆雨的瞬間,時光流轉,滄海桑田。
紅顏白骨,白雲蒼狗。
美麗的,永遠隻是——
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