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思凡16天使（注1）
    白雉一番動作，小十一即便再不靈清也知道此人對自己待見不得。
    他醒來統共見過幾個，無需相比也曉得那笑臉哥哥才是最好。當下嘴一撇，硬氣問到：“大哥哥哪去了？”
    白雉哼一聲，高聲回道：“哪去？被你害死了！”
    他也是心裏憤恨、有些口不擇言，說完便有些悔意。隻是好生不巧，小十一聽著竟“哇”地哭叫起來。
    半是厭惡半是逃避，便順手拿了件長衣頂到頭上，單手抱著白布裹物奪門而去。
    待奔至漁夫家門，醫者已冷靜下來。懷中之物被小心著，也不動彈。掀開布頭一看，裏麵的正抬了頭，隻是雙目輕閉，似乎視物無能。
    白雉腦側微麻，有道空靈聲線滲透進來。
    “可記得汝師之門規？”
    他略微猶豫一番，咬齒說道：“自是記得。”
    “右手之物因何而加，可還記得？”
    “不敢忘卻。”
    “既然如此，為何今日犯忌？”
    醫者身上一寒。想著彥君先前所言所語，心裏不由苦笑。
    說是明日離村，果然停留不得。
    又低聲說道：“反正一犯是犯，再犯仍是犯。白雉當日被師尊逐出師門，已無執念之物。”
    說罷轉身作勢要進裏間，正聽到房內傳說對話聲響，不由得暫停門後。
    先前他擔心彥君，燕曜又緊追而去，留下陳家老三獨自在內。他見著個個衝出而去，也不曉得去問，就念著自家婆姨。才進屋，就聽到細微呻吟。歡喜之下撲過去一瞧，果然是人醒了過來，正想坐起身來。
    他連忙趕上前去幫手。小媳婦歇過氣來，意識尚有些模糊，連所在何處都不靈清。她男人曉得這是老毛病，便顧自將前因後果細細說了遍。
    那漁夫好聊事談天，諸多事由顛來倒去地講。尤其說到彥君時候更是朝天連連頓首，把那位捧得天上有地下無，真正是位慈悲神佛入世。
    倒是他婆姨，靜著聆聽許多。半響，手無力一擺，緩緩開口：“當家的。這許久說下來，口渴不？”
    陳家老三實在敦厚，嗬嗬一笑：“不渴，不渴！早些個好起來幫著弄弄好不？家裏許久未能開火了。”
    “燒水總是會的？去端碗來。這幾日睡著，著火似的幹著呢。”
    漁夫這才反應過來，“哦”一聲，“唉唉”地應著便去了雜間。
    動作急切，竟未瞧見白雉在旁。
    他出房留了半邊門。醫者一狠心，小心閃了進去。屋裏人正半靠在床頭，手捧了腹部滿臉痛苦模樣。
    她似是感到什麼，略微抬頭，待看清來者便歎氣，說道：“是你。”
    白雉聽得莫名，茫然間正不知應該如何，就聽得有聲應答。歎息似的一聲“是我”。
    稍待幾刻，聲線又起。
    “時歲不待。十姑娘一去經年，竟是已為人婦——先年東虢公主，如何落入今日天地？“
    小媳婦應是欲笑。但腹痛難耐，以至眉頭緊顰，不細看實在不知是苦是笑。
    歎氣聲又起，說道：“當日，實在不需那樣行為。”
    漁夫家裏的微搖頭，便見有汗滴下。“當日事當日畢。今日又見先生，奴自知過不得明朝。唯求先生看在昔日情麵，救我腹中胎兒。”
    裹布下的似是思量，半響才道：“奪你兒性命者，非君也。”
    “然，生者，非君莫屬。”
    懷裏的微抬頭，輕道：“得子無母，為妖，可？”
    “先生所育子弟，不見凡夫。甚幸才是。”
    白雉聽得，麵色一變，想起件舊事。
    曾聽聞，先帝有公主排位為四，不知為何突然沒了。雖說眼前看去歲數不合，或許是因著勞累緣故。
    自己懷裏所抱的被她所認。若非同族敵對，便隻有那燕氏血脈。
    不由心下甚喜。
    他其實並非凡人。雖無異能，卻是白氏與人族女子所留後代。而從侍，正是一族之長。被此人物尊稱“君上”者，自然也非尋常人物。
    可惜天生殘缺，行事無能。畏熱畏寒不說，又不得沾水。
    如此這番，便變得病症提前。當醫者衝入房內時候已顯了原形。
    說起來也是造孽。若要重回“彥君”身份，方法不少，卻多是見血事情。白雉本想取了幼胎心血，暫緩兩日、再想他法。
    眼下卻有更好精血，自然歡喜。
    便說：“腹中胎兒被蠻物所附，早已被吸盡五魂六魄、本是救不得。不過那玩意尚未成形、取而代之，算你運氣——有來有還。我救你腹中的，換你心血助我懷裏的，可好？”
    小媳婦聽得一愣，苦笑道：“一命換一命，換的又是先生，值得。”
    便是應了。
    取心血，若遇抵觸意思則效力全無。外加胎兒無汙無垢，是為首選。但皇族血脈，優勝一籌。這一應，彥君趕忙喝道：“白雉，你敢！”
    醫者悠悠然將其放至一旁，挽袖動手。
    旁屋漁夫尚在燒水，突然聽得聲響，似是貓兒叫喚。待水弄好端了碗回房一看，醫者正翻著床邊木箱。地上到處衣物，床邊坐了個人。近前一看正是神仙似的那位，懷中還抱了個嬰兒，小小的皺成一團，正哭得死去活來。
    彥君見他進來，眉頭一動，低頭小心哄著。最後無奈，咬了指尖伸過去。小東西抓著含到嘴裏，好容易靜下來。
    陳家老三還捧著碗呢，手一抖摔到了地上。他雖愚，卻不呆。撲到床頭瞪娃娃又盯住婆姨。而立的男子竟失聲大哭起來。
    那邊白雉好容易找到塊軟布，恭恭敬敬遞給君上。彥君接了包上繈褓，起身到外間坐好，柔聲哼歌安撫著幼嬰不言不語。
    雙目輕合、脊線筆直，一副“吾待客來”的模樣，等著燕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