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未央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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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未央
    水淹環山,倒也非瞬間可成。燕曜一行離開幽州時候,天尚隻是微現陰霾。眼見得細紗雨線飄落,入夜狂風一吹,卻成了暴雨連綿。
    雨勢不斷,河水皆漫。起初尚能靠飛馬傳信,待得水漲流激便是音信兩斷。
    燕曜離京已有半月之久。雖是將臣脊檁(注2)俱在,且有兩位將軍隨行,然見得無根滂澍,這京中,終究惶惶。
    朝中不少官員,多是忠貞之輩。隻是諸人忠得乃是東虢而非燕王。近日傾盆雨降,燕王被困難以歸朝,便有些氣短的不安起來。
    慕容父子各位參政知事、禮部侍郎(注3),免不得也被牽扯進去。使相與一幹老臣倒也中立,侍郎更以此為由,拒絕不少相邀。
    這日慕容隨父早起入班。因著職位不同,便在半路分開各行。
    禮部侍郎,掌禮儀、祭享、貢舉之政。眼下朝中事物倒也插不上手。耳聽得幾位同僚閑談慢聊,理好公文便看了時辰自先離位。
    雨落了幾日幾夜,入了白間終稍小些。隻是轎子坐著,到了不甚寬敞的街口,被汙水滲進轎底。
    慕容挑了窗格一看,水已經積到小腿肚子。附近都是些官戶巷子,真是進退兩難,委實尷尬。
    正在猶豫,耳聞得爽朗笑聲。現在雨勢並不作弱,如豆落盆。能聽到,想來大有來頭。
    時局非同尋常,慕容小心之餘,忍不得抬首望去。視線之內皆是灰蒙,轉向才看到邊旁樓上帶抹白色影子。尚未看清,就有東西飛過來。砸到腦門上有些吃痛。手一摸,卻是個幹棗核子。
    雨勢漸大。有下人在簾邊打千問了,抬著轎子往邊上寬些的屋簷下躲。
    再抬頭,正對上那人笑臉。隻見他擺擺手低聲說了什麼,便有個灰衣男子走下樓,踩在階上抱拳說道:“慕容先生,我家主人請人上樓一談。”
    話未說完,突然抬手揉了下頭,正是上麵那人丟了什麼去砸他。
    那人笑著罵道:“剛才誇你,又犯呆了。帶句話也不會?”
    說完,轉回過來:“雨中芙蓉,月中桂子。這雨下得凶了,慕容先生何必要在汙水中泡著?不如上來換下一身累贅,清清爽爽避雨觀景,豈不勝過白布落染缸?”
    一番話,當街而談。除去略顯狂放聽來似乎無他。其實話中意味,非局中人自是難以體會。
    慕容示意轎夫落轎。那邊早有熱水鞋襪備好。換好上樓,但見白衣者已離了扶欄依到張軟椅上,麵前小幾擺了局棋。
    前者拍了下朝服,自在椅旁座位上坐了。後者也無動靜,隻是轉著手中素扇擺弄那棋局。
    慕容便也看去。隻是不甚了了。
    若是說他學藝不精,卻也是錯怪。適才進來,他便有意觀看周遭。然而天光不足,內裏又隻點幾掌油燈,總也看不清。
    房內布置如此,衣者樣貌如此,這棋局、便也如此。若隻是粗看,倒也明白。白子雜亂無章敗局將定。棋局莫過爭鬥,隻是顯得太過簡單——可惜當人當時當事,卻又顯得些許不比尋常。眼見得那人思索良久,起手落下一子,卻使白子更敗、已是無力回天。
    慕容因看出原有回旋餘地,見這人偏排了死穴走,忍不住眉頭一動。不料那人突然抬眼,了然似的笑起來。
    他抬手將棋盤一和、攪亂黑白,道:“觀棋不語,慕容先生好君子。”
    慕容眼皮突跳,回笑:“不比閣下棋局精明,可惜挑了死路而行。”
    “哦?”那人挑眉——同樣的動作,做起來卻不帶感情一般:“先生怎不說是我黑子全勝,卻道彼白子衰敗?”
    慕容聞言吃驚。回神將棋局重看一遍,不由得抬手行禮。“先生高明,慕容確實不如。”
    那人依舊嘴角帶笑,轉手抖開了扇子。慕容正坐側旁,便聞得微有暗香。
    “時事如此。常人總慣於順勢待事,卻少有可化外人物。端木素聞先生博古通今、品位風流,卻仍是跳不出紅塵俗世,籲嗟。”
    慕容其實乃現父養子。從小韜光養晦,何來名聲外傳?聽得如此言語,心驚同時覺得似被窺探,卻也不敢惱怒。隻是抬手請道:“不知先生何意?”
    “避雨。”
    “想來先生已知慕容名諱,不知又如何稱呼?”
    “巧得很。本君端木為姓(注4)。至於名諱……倒不有瞞慕容,我有門人不懂禮節的、玩鬧著加了稱呼。合起來,便是喚作彥君。”
    首龍為帝,封者為王。(注5)君字,卻是獨立特定。
    慕容立刻起身要行禮,被用扇子點住。彥君做了個收聲的動作,笑得如同孩童般無邪。
    “想來你是知道的。”
    “慕容家仇國恨在身,不敢遺忘。”
    “喲,又扯到恩恩怨怨上了——那當年其實破你家園者乃端木,按說你該對本君恨之入骨才是。”說完大笑。慕容則皺眉,胸中閃過一個想法,頓時覺得脊梁有股寒氣爬上,變了顏色。
    彥君見得,收了嬉笑。適才的灰衣人,亦即從侍,趕上來扶著坐起。
    “你倒別怕。本君確是來助你複仇的。”
    說著,一點頭。從侍便將棋盤收了,鋪開張絹布,正是幽並(注6)附近的大略地圖。彥君取了丹筆,在幾處點畫,道:“燕曜等人已被困在江邊。水勢見大,渡船也吃不消急流。若他非要渡江,官船至多能撐到中流江麵……”
    慕容見他做了個折筆的動作,又問:“除去燕王,臣子仍在。青麟王叛亂不過半年。若是燕王就此溺斃,豈非仍是功虧一簣?”
    “是。”彥君取了淨手的白絹,往那地圖上一鋪:“擒賊先擒王,總是要先將他拿下。你也不必太過隱諱,放開些去拉攏那幾個功臣幹將。若能撥出軍馬到京外接應,便是再好不過。”
    “接應?”
    “然也。”彥君靠到軟椅上,嘴角弧度愜意:“本君要幫那燕王一把,讓官船過江。”
    說罷,將計劃細細道出。待得商定,自是過去不少時間。
    裏麵二者品著點心茶水,外麵京城府尹治下衙役正應了調度、在街沿挖溝以導水。
    街口幾頂轎子停著,有大人待不住,另尋他處躲雨去了。也有見此樓地基較高,雖是無牌無匾,卻也靠過來想要借光的。
    彥君此行隻帶了從侍。此樓位在官宅近旁,並未掛在山莊名下,故而隻有一老父看管。
    眼見得老人耐不住,讓幾位黑袍紫綬(注2)的大人進了樓。彥君做了個手勢,從侍便上前抱起,往先前那處扶欄走去。
    扶欄兩側呈弧形。從侍往左側幾步,腳一踢,便有塊攔板鬆開,露出個階梯來。
    下了樓,已有馬車備好。慕容吃驚連連,廂內坐定車馬已行。臨近了自家府邸,終究忍不住感慨君上預謀在先。
    邊說,邊親自引路。原本慕容要往書房而去,卻被彥君止住。一行便轉向寢居。到了地方,從侍便挑了軟榻放下,拿了條小毯蓋到腿上。
    房子主人也並不多問,隻是按後者要求取了筆墨,另挪了椅子坐到一旁。
    “讓慕容取笑了。”彥君挽了左手衣袖,邊寫著些個方子邊笑:“陳年舊疾,落了根的。”
    前者也微微點頭,將寫好的絹布接過來待墨稍幹:“君上仔細。畢竟弱勢之處,不能讓人知曉。”
    彥君抬眼看過去,正對上慕容一臉正色,便低頭嫣然。
    取了些藥物,留下些應對。待得月上梢頭、雨亦狂暴,這才捏了訣,移形換影。
    剛剛落定,便有一白衣撲了上來。彥君尚在從侍懷裏。也虧得後者站得穩當,否則保不住摔個狗啃泥。
    彥君認命地歎了口氣,扯了內衣袖口便替白鵠抹臉。
    動作溫柔,卻也是有愧在先。
    “白鵠”本是他世遊魂,那年彥君離魂,便召喚來用作替代。後來“白先生”名聲已立,又有族內幼雛長成。便借了王玥模樣化形,有了如今若方山莊二當家。
    後來也有彼此交換身份,方便行事的。
    當日水城館驛內的“白先生”,就是彥君借了白鵠肉身。到得藥物備定,便將另安排了任務的白鵠召回留在宅內,自己讓從侍帶了探訪慕容。
    那邊雨中夜談,這邊則被幾位軍爺押到上穀——正是被雷水泛濫波濤所攔,而不得不退回城內的燕王行為。(注3)
    燕王將人“請”來,卻又未見。自去監督調船渡江事項,將白鵠安排到一處小樓,令王蒙看守。
    想白鵠自被召而來,哪時不是被捧著寵著?現下整日對了個武夫,吃喝行睡皆不如意,難免委屈不已。
    這一日也是。因為平常吃慣彥君做的小食,幾天來飯菜都不對胃口便吃的少了。前日晚上腹饑,便想去找些吃食。為了防備,房間安排時候便將白鵠放在長廊中央靠內。如此走出必要經過燕曜與兩位將軍房門。當時出了門便見那廂有光滲出。起先倒也不甚在意,到了房前剛要擦過,卻聽到燕曜喚了聲“大風”。
    白鵠繼得三莊主這日(注4),彥君曾將族內幾方能力者一一說來。從侍等留在莊內的都已見過,也就這大風未曾謀麵。
    好奇心起,便扒了窗格往內看。隻見燕曜坐在案前,正提筆批寫。寫了幾句,開口問道:“北方現下如何?”
    “正是水草肥沃,牧馬時節。先前定下契約尚在,暫時應不會來犯。”
    窗格是用劈細的木條繞成紋樣,縫隙雖小倒也能看到大致物件。聽得回答,白鵠趕緊將房間探看一遍,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正在回憶當時彥君如何形容大風,卻聽那聲音又道:“不過此次水起,南方比我處更甚。想來農務遭創,怕是要有起動。”
    燕曜點頭,換了竹卷、抬筆沾墨:“南朝原本外戚亂政,皇家大權旁落。前年新帝即位,很是有為。想來已有確實動向?”
    “早就囤積糧食,布好軍防。也是僥幸。當日朝亂,正是年末瑞雪封道。雖有江凝成路,卻也因驟寒而不得發兵。”
    “而當其重整待發,吾又離朝,卻趕上今夏雨勢凶猛江水泛濫,軍行受阻……”
    “確實如此。”
    “嗬。”燕曜擱筆而笑:“這雨果然不同尋常。若按舊日雨季,怕已是兩軍對陣而我無防備——但這如何是天佑?世本無天!”
    “是。這次水起,我朝幾處水防未能修繕完全,不少州縣受累。想來國庫這邊又要付出不少。”
    “你明知我意不在此……罷了,說到底你也難為。退吧,是該歇息了。”燕曜說完自解了衣冠,上床拉被。
    外麵白鵠還正想著怎麼不脫長衫就睡,便被抓了後領拎起。眼前一花,已被丟回房內。
    自始至終,除了知道那人身帶幽香,聲線低沉無調、且與手溫一般冰冷,他甚至連衣著顏色都未能看到。
    肚子沒安撫,屁股卻摔得生疼。且“哢嚓”一聲,房門被人由外麵鎖了。白鵠聽著雨聲瀟瀟,不由得鬱悶非常,感慨“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也難怪見到彥君歸來便趕忙撲上去撒嬌抹淚,巴不得將幾日辛酸苦楚全部說幹忘清。
    彥君聽到此,也忍不住嫣然。回頭對從侍做了個“你弟弟”的口型,手上輕撫著白鵠頭發以作安慰。
    後者倒蠶豆似的不曾停歇,彥君凝神間還是被聽到踏枝離去的聲響,臉上笑容又深上三分。這才放柔聲音偶爾插上幾句。
    待得聽完抱怨,將其哄了入睡。他從懷裏取了那把白麵骨扇,依舊抽了銀針似的出來衝開,盯著從侍喝下。
    喝完,藥仍需填回去。從侍便去打了水,幫他去了鞋襪入水泡著。
    “若方山莊莊主,曆來都是不可視物,想來還真是諷刺。”
    彥君又笑,抖開藥粉開始填藥:“龍骨、精氣都是好的。但將你弄成現下這般不妖不人的模樣,你可怨我?”
    從侍添了些熱水,又拿帕巾入水絞幹暖著自家主人的小腳膝蓋:“有君上拿命線入藥吊著,已是恩過一切。”
    “平日倒不見你機靈。”彥君敲了從侍腦袋,收了笑容,道:“本君不良於行,於這計劃終究不便。明日燕曜渡江,你去將大風引開,見機行事。”
    從侍一愣,唱喏,便是半響無語。洗畢取了梳子來解發冠,終於忍不住似的問道:“君上並不擅水。落了江,又待如何?”
    彥君語塞,苦笑歎道:“死不了,還能如何?”
    死不了,還能如何?
    自然活罪難免。
    “端木彥君”不良於行(注2),“白先生”卻非如此。所以彥君,必須自殘雙目。
    緣由自然明白。可是過程,卻沒人猜到。
    燕曜是知曉彥君存在的。由上船起始到船將到岸,雖小有波折,卻仍可說一路平安。其他幾人當是沒有什麼心思在上頭,所以當燕曜站在搭板上,看到由上遊直衝而下的那些巨木時候,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果然。
    其實情勢確實危急。畢竟水流不息,這人一掉下去,難說會有什麼三長兩短。
    可燕曜還是落了水,卻未料不知何處飛來個白色影子,也跟著跳了下去。
    上麵雨聲人聲亂成一團。下麵燕曜才覺得水聲轟鳴、呼吸困難,便被一把拉住,幾下浮上水麵來。他當刻隻覺得好笑非常。正想著那人此舉無意,這樣被救上去,怕也隻是讓幾位將軍殺了滅口,就看到有塊巨木直衝而來。
    因為側對,另外那位晚了一步看到。燕曜隻來得及露出絲驚恐,就被塞入懷中緊緊抱住。
    那巨木,卻撞上救他者,枝條由麵擦過。
    今日渡江,是早已決定。推測時刻由上方推木入水並非無可能。燕曜原覺得若是自己惦記之人,做些算計亦是意料之內的行事。卻未曾料到,有人會這樣護著自己,當下便懵了。
    條件不允,他又被壓了頭,隻後悔適才未能看清這人模樣。心裏懊悔間幾個沉浮,突然往下沉去。
    燕曜慌亂間也顧不得再避諱,反手拉住後者扒了外袍便往上遊。
    好在河道變寬、水流漸緩,見有岸邊突出的洗衣台,便趕緊抓住爬了上去。
    也巧。上岸處不遠有座村落。本是靠水吃水,隻因近日不便,已是幾日漁歇。村裏有家漁戶媳婦有喜,前幾日衝了江龍怒氣發了癔病。虛弱之餘,家中吃食又用盡。漁戶看著婆姨那肚皮,一咬牙,念著雨勢將末,便想出來打些補補。
    結果魚食未得,倒撿了活人歸來。
    也是民風樸實。那漁夫初見台上倒了生人,上去一看還有氣在便急忙衝回村裏喊人。幾個力壯的將人一抬,先往平日晾魚的那間屋裏停了,就有長者來看。
    看,倒也不是看人。兩個落到水裏許久,天又未晴。村裏雖說家家備了柴木,近月下來也已將末。便隻是找了幹布略微擦拭,套上粗布衣裳暫且禦寒。
    那長者看的,便是換下來的衣物。
    衣物兩套,兩件內裏一件長袍,全是白的。白色本是下賤者用,倒也無謂。怪就怪在質地極佳。尤其那件長袍上,隱約繡有些淡色花紋。
    這衣物材質村裏人難得見到,便忍不住逐個拿去摸摸看看。衣物拿掉,突然掉出個白色物件。長者剛拿起來一瞧,眼睛便瞪圓了,趕緊將村人全趕出房間。
    邊拉了那漁夫就問:“這東西,是哪個身上的?”
    漁夫也不清楚,撓頭半天想不起來。問了幾個幫忙換衣的,都記不太清。
    便有好奇的來問:“啥子東西,稀罕著麼?”
    問著,還要伸手來摸。長者正掏了條汗巾裹那扇子。看到伸手的,趕緊拍掉。抬頭瞧屋裏並無動靜,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混小子不清楚滴,亂弄啥子!這個扇哪可是龍骨做的!”
    說完,所有人都倒吸口氣。忍不住抬頭打量那屋子。也有小聲討論的,合掌道一聲罪過。
    龍骨。其實是說那些帶了字符的骨片。村子性質使然,崇敬的便是江中龍神。有時大雨或起霧,有得幸的,看到過神龍化身的男子往江麵飛過。
    那長者的先祖,便曾撿到過片龍骨,現下越看越覺得與這扇骨無二。此時再想想那服上紋樣,莫不是龍紋?
    長者思慮再三,邊將骨扇收到懷裏便說道:“陳家老三,你家婆姨不是不好了麼?今個兒七月二八,再三天就是天醫節。你去前麵城裏看看,白大夫來了沒?”
    陳家老三就是那漁夫。也是關心則亂。聽到提起才想起還有這茬。他當刻回家收拾了東西,揣了長者寫的帖子便趕緊上了路。
    說是城,其實不過比村莊稍大的一個鎮子。村裏平日常來買賣,小路走得熟悉,大半日便到了。
    剛進了鎮門口,就看到個臨時搭的涼棚。
    八月初一天醫節,這涼棚便是搭著讓諸位醫者歇腳的。漁夫往前掀開布簾一看,裏麵稀稀落落坐著好幾位。最靠邊果然有個白衣的,獨自坐在角落裏正閉目養神。他看去雙十有餘、而立不足,左手輕按擺於木桌的藥箱上,右手則收在懷內、腕上掛的長細鏈子直拖到地。
    陳家老三瞧見,覺得像了。近去瞧著樣貌一般、眉心一點痣,心裏六成把握又添了三成。
    走去過輕聲問道:“您是白大夫不?”
    那人也不抬頭,依舊眯著眼睛。陳家老三摸了帖子出來:“您今年去俺們村不?俺們村長老請您去,這個是帖子。您看看,行不?”
    前者依舊不言不語。陳家老三摸摸鼻子,忍不住犯了糊塗。
    “認錯人了這是?不可能啊?”邊說,邊要出去。
    剛走到涼棚邊上,就聽到身後唏哩嘩啦一陣響。漁夫下意識回頭,卻見白衣人背了藥箱,正跟在身後。
    見他停了下來,便皺起眉,語氣頗為不耐:“走著。作甚停了?”
    陳家老三大喜,嗬嗬直樂:“俺就說您是白大夫吧!您去啦?您真的跟俺回村啊~”
    “不是龔老爺子叫的?不要便不去。”“白大夫”作勢要將藥箱撂下。漁夫見了心裏著急,便要來拿,前者丟了白眼過去便嚇得趕緊放下。
    “您這又不去啦?您跟俺走吧,俺婆姨還有龍神大人等著您救那。”
    見他一副要開嘮的模樣,白大夫隻得重新背了藥箱。往人後背一推,等漁夫跌跌撞撞離開棚邊,便拖著腳往鎮口走去。
    走了幾步,回過頭,眯著眼睛盯住陳家老三。後者這才反應過來,拍拍屁股跳起來,趕緊追上。
    “俺就知道白大夫您是好人!您是大好人!俺婆姨有救了~”
    長者派他出來,卻是為了尋這醫者白雉(注3),不過不為醫人。顯然後者早就忘了出行的真正目的。中間還記著那兩個陌生男子,末了卻是完全拋到腦後。
    白雉拖著那條鏈子,一路聽憑漁夫吵雜。許是雨天的緣故,平日多少有些暴躁的人,現下卻顯得平和許多。
    隻是那嘴角一直抿著。若你靠近了聽,便會聽到幾句國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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