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終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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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口永遠不是一個適合吵架的好地方,但絕對是一個傳播八卦的絕佳場所。
可惜江南沒有早些明白這個道理,不然她就算和鄭曉東起爭執也不會選擇在電梯口。
原本對於鄭曉東的小失誤,江南已經不再耿耿於懷了,可不知怎麼的,當她和郭郭正往電梯方向走,同時看到鄭曉東那副猥瑣的笑臉從對麵的方向走過來時,江南的火氣就毫無征兆地衝到了耳根。在知道了鄭曉東今天也要一同出席酒席後,江南有股被人突兀地闖入生活的感受,原本在耳根的小火,噴薄而出。
於是,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三人就保持著僵冷的姿勢,以鼎立之勢站著。
嶽元詫異地看了電梯外奇怪的三個人一眼,在電梯門自動合攏之前按住了開門鍵。她發現站在中間的女子是她回國那天在本邦菜館看到的和江聿森一同出現的女人。
“你們是要下嗎?”嶽元問。
那三人恍然,一起走進電梯,繼續沉默。
嶽元這次來N市,是為了做一單IPO的審計,本來也不勞她跑這一趟,但因為這次的大客戶與公司是首次合作,雙方都需要一個漂亮的開始,嶽元義不容辭。
“小姐,冒昧了,”到了一層後,嶽元拉住江南,“你是江聿森的朋友?”
江南愕然蹙眉,回頭看看嶽元,隱約認出她是易飛帶去本邦菜館的女人。沉默片刻,她猶豫著點了點頭。
“你好,我叫嶽元,和江學長是在美國認識的。”嶽元伸出手,笑得誠摯。
江南同她握握手,說:“你好,我叫江南。”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江聿森是我哥哥。”
嶽元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然後會心地笑了:“原來你也叫江南。”
“也叫江南?”江南感覺到對方情緒有微妙的變化。
“那江小姐……認不認識易飛?”嶽元聲音緩緩,仿佛看進了江南的眼中。嶽飛想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是不是易飛大學時候的女友——江南。世界上有這麼多巧合嗎?
江南望了望站在幾步外等她的郭郭和鄭曉東,又把視線收回到嶽元的臉上,說:“如果你問的是和你一起在本邦吃飯的易飛,那麼我認識他。不過,我們隻是認識。”
嶽元笑笑,心想,真是個利嘴的丫頭。
“抱歉,我那邊還有應酬。我們有緣還會再見的,嶽小姐。”這次是江南先伸出了手。
嶽元同她握手告別,“後會有期,江南。”我們絕不會就此別過的。嶽元的笑容諱莫如深。
“郭小姐真是海量啊!”坐在郭郭左手邊的李經理眼神迷離地看著她見底的酒杯,讚賞地說。
江南心底泛起一陣惡心。剛才郭郭試探地提及合作項目,挺著大肚腩的中年李經理避重就輕地帶過,眼睛卻忽上忽下地看了郭郭好幾遭。
這樣的應酬場麵,江南並不陌生,她也知道郭郭是酒場高手,這點量根本不在話下,可是經曆多了久了,她一邊麻木一邊鄙夷。麻木的是,這樣的交際手段無人可以免俗,也是商場的潛規則;鄙夷的是,她自命清高也無法從中脫身。比如此時,她必須按捺下端起酒杯潑“李鬼”一身紅酒的念頭,隻能把酒送到嘴邊自己輕啜一口。酒很好,而且很無辜,潑了實在可惜。
“你什麼時候這麼溫柔了?那天剁我一腳的時候可是快狠準啊!”不知道什麼時候,鄭曉東坐到了江南旁邊,附耳小聲同她講。
他身上有清淡的三宅一生香水的味道,說話時離江南那麼近,溫熱的氣息觸在她的皮膚上,紅暈了一片。
江南心裏暗暗咒罵了他一聲,回頭說:“鄭先生,溫柔是給真男人來欣賞的,而不是給某些袖手旁觀、斤斤計較的小男人消受的。”
鄭曉東不惱,也不接她的話,先同來敬酒的人喝了一杯,才飄忽地看了江南一眼。他清澈的眼瞳起了霧,迷迷茫茫的。
江南這才注意到,已經酒過三巡,鄭曉東的酒杯還是滿的,大概是不勝酒力才會和人虛以委蛇,以求清醒。
闖禍了。江南吐了下舌頭,對著已經紅了半邊臉孔的鄭曉東苦笑。
“李經理,聽說您老家是T市的,怎麼一點口音都聽不出來呢?”江南淺笑著舉杯起座,擋在了郭郭和李經理的中間。
李鬼和郭郭你一杯我一盞已經喝了七八分,看見江南這樣的美女嫋嫋婷婷地來敬酒,眼皮抬了又抬,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出來的時候咯,才十幾歲,屁都不懂就出來闖,我說方言還被笑呢!”他和江南碰了下杯,繼續念叨,“我就逼著自己改唄。唉,硬是習慣了……現在想說,也說不地道了。”說完,似乎很感慨的樣子,把杯裏剩下的酒一口喝到底。
江南配合他,也低眉,“唉,自己闖事業真是不容易!”她悄悄又給李經理斟滿,“我前一陣去T市見客戶,順便逛了下,吃到一家很好吃的包子,名字也奇怪,叫石頭門檻,不知道您知道嗎?”
李鬼立馬滿麵紅光,大笑,“哈哈,江小姐真是問對人了。我小時候最愛吃的就是那家的包子,比旁邊那家狗不理肉包子還好吃。”
“那我們應該再喝一杯了,為了石頭素包。”江南笑著端起高腳杯。
李鬼卻按住她的手,搖頭,“你看,你又不明白了吧。石頭門檻就是石頭門檻,不是石頭……他家原來是全素齋,曆史老了去了……”
“是,是,是,回頭我得向您好好請教請教。”江南餘光瞟了一眼旁邊的郭郭,她今天發揮失常,臉色煞白,隻顧得低頭吃菜,估計是空腹喝酒刺激到了她脆弱的老胃。
江南虛心請教的結果就是當大家都在很HAPPY的K歌遊戲時,她卻被李經理拉住語重心長、長篇大論、論古談今地“教育”了一通。
她慶幸李鬼雖然眼神有“顏色”,但是並沒有對她進行“行為教育”。江南第一次和郭郭為了業務和客戶出入CLUB就差點被對方一個小職員吃到豆腐,搞得不歡而散。後來是江聿森出麵,才為ZJ挽回了那單生意。從此往後,郭郭凡事擋在江南前麵,不再讓她露麵應酬。
看著麵前深情嚎著《一剪梅》的李經理,江南揉揉耳朵,覺得在唱一剪梅的中年李變成了一隻中年狼,在哀號自己逝去的青春。
郭郭湊過來,模摸江南的額頭,“你今天怎麼了?這麼反常。誰讓你替我擋酒的?讓江聿森知道了,不得滅我九族啊?你要是真被他關起來,誰陪我……”
“陪你猥瑣麼?”江南拍開她的手,笑著說。
“哼,隨你怎麼說了。下麵的事我來搞定,你不要管了。”郭郭說得武斷。
江南四處看看,皺了下眉頭。那個醉鬼那裏去了?
“和你說話呢,聽見沒?哎,你找誰呢?”郭郭用胳膊肘捅捅不響應她的江南。
“哦,你看見小譚沒?一男的約她去看梅花,怎麼看了這麼久還不來?”
郭郭向後一靠,從鼻孔裏哼出一聲,“看梅花?沒花看才是!這樣不肯為女人犧牲的男人,不要也罷。”
江南沒理她,拿出粉盒想補下妝。可是包廂燈光昏昏暗暗,她隻得起身去盥洗間。
走開前,江南看了眼郭郭。嘴唇塗了DIOR魅惑的紅色唇膏的郭郭,目光失焦地盯著電視畫麵,都市女人模樣的她在這熱鬧中顯出幾分寂寞疏遠。
江南從來沒問過,什麼樣的男人會讓郭郭變成似這般憤視愛情的女人。江南有時會想,如果所有人的初戀都是完美無瑕的,是不是世間女子都不會有她和郭郭這般百毒不侵的金剛模樣?
江聿森依舊關機,江南失望地扣上手機。一會兒不在服務區,一會兒又關機,江聿森從來沒有這樣反常過。
重新梳了下頭發,江南很厭惡身上那股摻雜了幾種香水和煙草的氣味。她每次都在這個時候想放棄所有的努力,回到家去,讓安靜把自己包圍起來。父親的遺產足夠她生活得像個貴婦,她這樣辛苦又圖什麼呢?
江南也說不清楚。她和郭郭都是愛錢的人,會為了超市的特價而激動的那種熱愛,她們常常因為某個地方的減價活動而興奮地跑去SHOPPING,而省下的蠅頭小利有時甚至不夠車費,但她們依然樂此不疲。
郭郭說,口水不是用來說話的,是用來數錢的。江南就說,要一切為了人民幣。
江南想問,自己的夢想是什麼?不就是優哉遊哉地曬著夏威夷的太陽數著大把的人民幣麼,而這些,隻要她退出她辭職,便成真了。
而理想呢?從前是嫁給她愛的人,比如易飛,做個不思進取的OL,過平庸而溫馨的小生活。現在,她沒有愛人,成了努力工作的白骨精,過永遠要理智的日子,卻並不覺得苦。
江南拍拍自己的臉:“醒醒吧,選都選了。”
過去了的時間,是一種實實在在的不可挽回的存在。既然曾經麵對分叉口的時候,她已經作出了選擇,那麼如今腳下的路,也就隻有這樣一直走下去了。
江南倚著走廊,實在不願意重新回到包間裏。郭郭不是說有王牌麼?此時不用,過期作廢了。
“喂,小譚,你等下直接來百樂門KTV吧,我們過來這邊了。”江南想起剛剛她和郭郭提起小譚和梅花來,補了個電話,“嗯,好,不急,你自己注意。”
江南掛了電話,想起另外一個不讓人省心的人。
百樂門是個旖旎的花花世界,鄭曉東站在門口一旁的暗處吹冷風,俊顏一側浸在沉靜夜色中,另一側映著斑斕的霓虹光彩。
後背已經很癢了,他猛吸了口煙,努力抑製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煩躁。
“借個火可以嗎?”從大門旁邊走過一女人,掏出白色的Marlboro說。
鄭曉東用火柴。借火的女人拿過,抽出一根劃出一小撮藍色的火光嫋嫋地妖嬈且精致,“你的火柴不錯。”
自然是好火柴了。和鄭曉東一個大院,從穿開襠褲開始玩到大的嬈丫兒,臨出國前抱著他抽了一夜的煙,留下了這盒火柴。而嬈丫兒的爸媽,是軍委數得上號的高幹,她用的大都是軍品。
“我們見過。”鄭曉東很認真地吐出一個煙圈。
“Excuseme……”嶽元夾著煙,仔細看她身邊的鄭曉東。她不希望有熟人知道她是因為吸煙才到外麵來的。
“你認識江南,對吧?今天,我們搭同一架電梯時,我看得出你認識她。”
“哦……”嶽元隨口應了。
這時鄭曉東的手機響起,他看清楚號碼後對嶽元笑了笑,“說曹操曹操到,是江南的電話。”
“你在哪裏?怎麼突然就不見了?你不是很講職業道德的嗎?”江南的語言攻勢強烈。
“我在門口。”鄭曉東很平靜。他還不是為了給這個女人擋酒才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她還在那邊嚷他沒職業操守。
郭郭帶上衛生間的門,衝小譚和鄭曉東聳聳肩,“放心,她酒量很好的,吐一下就沒事了。”
小譚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南姐這樣喝酒,跟喝水似的。”小譚趕到百樂門的時候,江南正在和老李合唱《讓我取暖》。江南秋瞳彌蒙地笑唱:別太晚別太亂別太煩,告訴我有沒有人讓你取暖,談情感談孤單談平凡,雖然所有相聚都可能麵對離散……
江南平時嘴角邊習慣擒著淺淡的笑,如春風暖陽,總是平靜祥和的。可那一刻的她,眼神風情,聲音嫵媚,竟把小譚看呆了。
鄭曉東嗬嗬一笑,“你們做投行的,是不是酒量都這樣好?”
郭郭白了他一眼,丟給鄭曉東一厚遝文件,“喏,把這裏麵的bug改過。江南寫了個備注給你。還有,為什麼她今天這麼反常,你比我清楚原因,別說風涼話了。”說完,她進衛生間看醉鬼江南。
誠如郭郭所說,江南帶著僵硬的笑容和鄭曉東一同回到包間之後,就開始不停地喝酒、唱歌、猜拳,直喝到老李簽單。用這樣的手段拿下的單子,雖不光彩,可郭郭也不願多責問江南一句。
回酒店的路上,郭郭給江聿森打電話,江聿森的語氣很古怪,一個勁地說“嗯嗯”。郭郭自言自語般地說了江南的一反常態,見江聿森沒什麼反應,便自覺無趣地掛了電話。
江南半跪在地板上,頭伏得很低。郭郭走過去輕輕拍她後背,“女人,咱們嫁人怎麼樣?不伺候這幫人了。”
“好。”江南支撐著站起來,雙頰紅豔地看著郭郭笑,“我回去就相親,守在馬路邊逮一男的就去登記!”
郭郭哂笑,“你這女人,一喝多就胡扯。”
江南不依不饒,湊到郭郭麵前,“哎,你還別不信,我真要去相親,我還不信我就沒人要我!”
“去去去,噴得我滿身酒味!”郭郭笑著推開她,“女人,你可別後悔啊。”
“別跟我說什麼後悔!”江南說完繼續抱著馬桶開吐。
郭郭坐在浴缸邊無奈地撫額長嗟。
嶽元洗了澡,定了明天的morningcall後,便一直立在套間的落地窗前呆望眼前這片迷離燈海。
自己在爭什麼?她早就明白愛情和婚姻是兩回事。如果江南不會威脅她和易飛的婚姻,那她是不是就應該將心放寬呢?
叮咚,門鈴聲打破了嶽元的寂寞。
“借個火可以麼?”鄭曉東站在門外,笑得邪媚卻無害。
“我這裏沒有火,不過有瓶新開的紅酒,要不要嚐嚐?”嶽元挑眉,笑。
“深夜裏,女子孤身喝酒,很不好噢。”鄭曉東得了便宜還賣乖。
嶽元舉杯抿了口,“有益睡眠的。”
“為什麼會失眠?你有心事?”
“你父母沒有告訴你,一上來便問別人的心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嗎?”嶽元反詰。
“嶽小姐,我們不如明說。”鄭曉東放下杯子,“我希望,你放過江南。”
嶽元也坐正,看定他,“為什麼?”
鄭曉東亦不避開她視線,說得篤定,“在商言商,我們來做個交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