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合同不是應該已經有法律顧問過來審過了麼？”江南在飛機上臨時翻資料補功課，卻發現一份重要的定價合同有疑點。
    一旁的郭郭邊打哈欠邊隨意地答：“事務所負責這個項目的人昨天來過，說是路上出了事故，到的時候已經4點了，我就給了他一份複印件要他帶回去看。然後讓他搭今天的飛機去N市和我們會合。嗯，估計他會搭我們的下一班吧。”
    江南像不認識一樣地上下掃視她，“你什麼時候那麼良善了？”郭郭素來挑剔，對下屬要求也很嚴，說要做到十分就不能九分九交差。
    這個合作單位的人，用這麼爛的理由就可以讓郭郭將就，肯定不一般。
    “嗯哼，那孩子也不容易……”郭郭索性閉眼假寐。
    江南放下手中的東西搖她，“孩子？不過是個沒經驗的家夥！你就這麼放心？你不會是正太控吧？”
    “噓！祖宗，你小點聲。”郭郭捂住江南的嘴，逼視開四周投過來的視線，“什麼控不控的啊，是個女人都會給那種美男行方便的。再說，我本來就很和藹的……”
    郭郭的臉可疑地紅了。江南捏捏她的臉頰，繼續埋首文件中。
    他們一行6人，大約中午的時候來到N市，當地公司的人來接機，很順利地到了賓館休息。三男三女，江南和另外一個女職員一間，郭郭單住。
    江南繼續分析資料，為在晚飯時候約對方談的時候更有把握些。她一向喜歡準備充分再去和人交涉，說起話來腰板也更硬朗。
    郭郭昨天估計是熬夜了，精神不濟，開了房就倒下睡覺，以備精力和體力應付晚上的應酬。
    “南姐，有人約我去紫荊山看梅花。”同事小譚蹭到江南旁邊，說。
    小譚的前男友在南京工作，兩人是畢業就分手然後各奔東西的典型代表。
    江南專注於筆記本屏幕，迅速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下頭繼續打字，“去吧，今天晚上在狀元樓定了桌，7點，記得不要遲到。”
    小譚彎腰摟過江南，在她左臉上狠狠地親了下，“謝謝南姐！”
    江南聽見門被歡快地帶上了，笑著歎歎氣，“這個時候哪裏有什麼梅花看啊？”
    “篤篤篤。”又有敲門聲。
    “忘了什麼東西？”江南邊開門邊問，可看清門外來客時，江南立時換了臉色，“你怎麼會找來這裏？追債也不用這樣吧？”世界上還真有陰魂不散這種事情！
    乓，鄭曉東一言未發，已經被江南狠狠地關在了門外。他撓撓頭，不知道自己是好運還是歹運。這個女孩，他千方百計擠進這家單位來，隻是為了有機會和她一起工作，卻不曾料到她已經恨透了自己。
    說來話長。
    一個月前，江南“大姨媽”提前光顧，她衝進最近的7-11拿了包護舒寶，結賬的時候卻發現錢包不知所蹤。躊躇間，等在後麵的人忽然站到她旁邊，“和我的一起結了吧。”
    江南回頭，身後陌生人的頭頂上仿佛有著天使一般可愛的光環。
    此事揭過，一段時間之後，一日江南坐公車，在她仰頭仔細看著站牌時，一高個男的背影突兀地站在她前麵擋住了她的視線。江南左晃晃右瞅瞅，想繞到他前麵去又不行。更可悲的是，高個男往後一退，正踩在江南的漆皮鞋上……黑色的ALLSTAR帆布對決酒紅PRADA，第一局，開始了。
    “噢喲！”江南吃痛，蹙眉彎腰去揉右腳，裁剪妥帖的套裝裙微微吃緊，暴露了主人的玲瓏線條。
    帆布鞋主人上前搭手扶住江南，連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江南心有不甘，也拿他沒辦法，抽手出來，冷冷說了句：“沒事。”
    那人“哦”了聲，停了幾秒，又說：“那請問下，去這個地址應該坐哪班車？”
    江南驚訝於此人臉皮的厚度，邊接過便箋條，邊抬頭看了他一眼。那人卻大吃一驚的樣子，嘴巴張得大大的，手指著江南，“啊啊啊”叫了三聲，引得周圍等車的人紛紛側目打量他倆。
    江南不知道她今天怎麼碰上了這麼位“彪悍”的人。仔細打量了一下帆布男，一臉稚氣未脫的桀驁模樣，應該還在讀大學。從一頭藝術的及肩發型估計，是某所藝術類院校。再往上，他劍眉斜飛，琥珀色的眼眸澄淨又深情，鼻梁高直秀挺，一對薄唇微微上揚，笑得分外燦爛。
    這是個帥哥胚子，江南悄悄咽下口水，心裏給他個界定——必然是影視表演係的學生了。她對美男，如同郭郭麵對金錢，毫無抵抗能力，抑或說就沒想過抵抗，最好直接攻陷掉他們。
    “哈哈，竟然是你！怎麼？不記得我了？”影視美男在江南眼前晃了晃手，及時打斷了某人的幻想。
    江南倏地紅了臉，美男居然認識她？四周看看，確定他確實是在和自己說之後，江南凝眉又細細打量他——黑色的寬闊版塗鴉T恤，誇張的嘻哈風肥褲，墜了五花八門的金屬鏈子，很正點的美國街頭籃球裝扮。顯然，她狹小的交際圈中不會有這號人物。
    美男繼續笑，似乎不迷倒江南不罷休，但江南卻怎麼看怎麼覺得猥瑣，“上個月，7-11，護舒寶……”
    江南大窘，嬌俏精致的麵容先白後紅，直要捂住對麵那人惡毒的嘴巴。玉皇大帝，哈利路亞，可不可以允許她把剛剛為此人流的口水收回來？
    江南怎麼也沒想到，上個月她的一件糗事現在還會被挖出來。
    她咬了咬下唇，別過頭去無視他。再次認定，帥哥無好人，江聿森如此，此人也如此。
    “喂，幹嘛那麼認真啊？生氣啦？”此人還厚著臉追問。
    江南往左移動，他也跟著她橫移。遠遠地看見一輛公車進站了。江南回頭衝猥瑣男甜美一笑，又狠狠踩了ALLSTAR一腳，報了一箭之仇。趁著他沒反應過來，江南轉身擠進了公車。
    車門關上，江南回頭，見那人神色驚惶地朝公車追來，嘴裏好像說著什麼。
    江南惡作劇得逞一般地笑了，早晨時籠上的陰雲似乎雲開霧散。可好像還是有些不對勁，她偏偏腦袋，再一看自己手裏，還捏著他的地址呢。心中小小的歉疚了下。她再一看，古怪了，上麵赫然是她公司的地址。
    鄭曉東沒想到自己會再次與這個女子相遇。她身上有種及獨特的味道，他想，他是有點兒被吸引了。
    那天的狀況之後，鄭曉東痛下決心接下了這份工作，乃至於乖乖地穿上西裝，拎著四方的商務公文包從北到南地跨越半個中國。
    鄭曉東是讀法律的，大學畢業前，他一直認為穿一身黑色的製服、坐在高高的法庭上決斷一件件是非是很神聖的事情，可真的接觸了這一行之後，他才漸漸看清，這個社會的黑白與乾坤到底不是一個“法”字可以判決的，更加不是他一己之力可以改變的。他震驚，鄙夷，而後放棄。
    可他老爸鄭醫生顯然不這麼認為。這次，當從小就強的兒子擰巴著死活不肯進法律界時，他一改平日隨和的性子，托老朋友在JD事務所給鄭曉東找了份工，押著他去上班。
    江南公司的項目是他正式負責的第一個案子。他們的頭很看好他，在常人看來，這麼重的擔子壓下來正說明了上級對他的重視，早該捂嘴一邊樂去了。可鄭曉東不樂意，且不說他不喜歡做這行，即使他要從事法律相關的工作，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做個空降部隊吧？領導說是重視，其實可能隻是一種試測，做好了是新人超水平發揮，有了差錯就要被人戳後脊梁說是關係戶。他不高興這樣。
    所以那天他幹脆趿拉著雙膠鞋，套上大學玩搖滾時“遺留”的T恤，陰謀搞砸這樁“買賣”斷了自己在法律界的後路。沒想到暈眩的江南拿走了他的地址，喚起了他對於她的記憶：姓名江南，抑鬱症，就職於ZJ投行。
    鄭曉東突然重視起這次JD與ZJ的合作來，於是他理了個清爽利落的短發，換上筆挺的西裝，擦亮皮鞋，來到江南的公司。憑著俊朗陽光的笑容，受到了郭郭的青睞。這是個外表冷酷內心火紅的女人。他暗笑。
    他定了和ZJ項目組同一家賓館，打理好一切後，撥了郭郭的手機。
    “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Sorry，thenumber……”鄭曉東皺眉。他問了前台郭郭的房間號，找去時候，剛作勢要敲門就被樓道服務員給阻止了。服務員指著“請勿打擾”的燈，對他解釋說郭郭在休息，讓他去找隔壁找另外一人。
    於是，就在兩秒鍾前，鄭曉東被隔壁的江南乒的一聲關在了門外。
    “小姐，我要找這次ZJ的項目負責人，但是她現在在休息，我不方便過去打擾她所以才打擾您。請您拿出點專業精神來，我是JD派來的。”鄭曉東衝著客房門的貓眼說。
    江南一愣，心想JD的人確實應該這個時間到，再看猥瑣男一身正裝，脫除了那日離譜不羈的模樣，倒的確像是來辦事情的。
    “請進。”江南板著臉開了門。
    “您好，我是JD的鄭曉東，這是我的名片。”他一副標準的商務笑容，連遞名片時候彎腰的弧度都正好。江南接過名片，再次審視眼前的這個男子。
    第一次見麵時，他笑著不著痕跡地為她解了尷尬。
    第二次見麵時，她回踩他一腳然後帶著他的地址跑上了公車。
    第三次見麵，他利落遒勁，儼然一副職場新人類的模樣。
    這人，百變金剛麼？
    “不好意思，我的名片還在行李箱裏。”江南反而顯得拘謹了。
    “你不用這麼緊張，”鄭曉東笑得燦爛而得意，隨即拿出兩份文件，“這份是原文件，這份是修改過的，我在原件上把改過的地方也標出來了。”
    江南在思考自己之前怎麼會以為他是藝術學校的學生呢。
    “我也整理了一份，你看看，對比補充一下吧。特別是這份定價合同一定要字斟句酌才好。”江南進入狀態，眼神也精明起來。
    鄭曉東接過文件，心中在計算這個女人究竟有多少麵。前前後後見過她不過三次，這三次中她透露出的氣質迥然不同，她憂鬱，她能幹，她馬虎，她彪悍，她……哂笑，他收起文件轉身回了房間。
    “郭郭！”
    郭郭剛起床洗漱好，正在塗睫毛膏的時候，江南怒吼著推門而入。
    “你看看你找的這個能人，小數點都給我搞錯！應該精確到小數點後10位，他隻統計到第4位！差一點就是多少錢哪？等於這麼多資料都要重頭再審。”江南也不顧她把郭郭唬得手一抖化了一個大黑眼。
    郭郭一邊找化妝棉擦塗出來的睫毛膏，一邊慢悠悠地說：“小姐你先順順氣。你是不是嫉妒人家長得俊啊？他一個學法律的，不熟悉投行的小規則也是情有可原嘛。又不是要你加班趕點，告訴他要求他返工就是了。”
    江南一想，也的確如此。這回是她沉不住氣了，那個鄭曉東似乎天生有讓人抓狂的潛質。
    “我可不像你，我沒有正太控。”江南聳聳肩，回身走了。留下郭郭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