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翩翩紫衣來
    “少莊主可知道今日襲擊你的都是些什麼人？”狄霖放下了手中的水晶杯，忽然問道。
    “我已派人查過，”楊晉之幾不可察地輕皺起了眉頭，似有所思，“隻可惜那些人一擊不中，就全部退走，竟連絲毫可供查尋的蹤跡都完全沒有留下。”
    “我與這些人交過手，他們應該不是一般的打手，而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殺手！”狄霖緩緩地道，“這些人隻怕是來意不善。”
    “實不相瞞，因為五日之後是我父親的六十大壽，所以在下此次在外巡視各地商鋪時，倒是搜羅了不少的奇珍異寶做為壽禮，就怕是懷璧其罪，遭到歹人的覬覦了。”低歎了一聲，一片極淡的陰影自楊晉之明朗如晨的眉宇間掠過，他明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一下，“更何況我楊家縱橫商場多年，在生意場上其實是樹敵無數，結怨頗多，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商場上巨大的利益得失，甚至還有龐大家族之中的恩恩怨怨，楊晉之顯然還有些難以啟齒的話。
    “隻不過今日能交到兩位這樣的朋友，反倒可說是因禍得福，就不說這些個煩心事了。”很快地，楊晉之卻又是展顏一笑，低聲吩咐了一聲那紅衣少年，“無意，快快將酒斟滿。”
    無意舉步輕盈地上前，將三人的酒均斟滿，然後捧起了狄霖的酒杯，向著狄霖一跪到地。
    “你，這是做什麼？”狄霖微詫，立了起來。
    “無意今日未能陪在主人身邊保護好主人，多虧了公子相救。”無意舉著杯，一雙微帶著茶褐色的明眸亮亮地看著狄霖，“所以無意一定要敬公子一杯，深謝公子的高義。”
    “不必了，你且起來。”
    狄霖伸手欲將他拉起來，卻不料他的手一翻一沉，竟是出手淩厲地切向狄霖的脈門，狄霖聲色不動，反手一轉，指尖已在他的腕上一劃而過。雖隻是輕輕地劃過，無意卻不禁渾身微微一震，人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退到了一邊，除了臉色微白，看不出還有其他的表情。
    這一來一去，也隻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另外兩個正在談笑的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雖然隻是交手一招，狄霖已發現這個紅衣少年的武功雖不如自己，但也算得極高，當下並不說破，仍然還是談笑自若地飲著酒。
    不知不覺間，月已中天，而酒已將盡，賓主盡歡。
    “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楊晉之忽然離座而起，臉上帶著一絲猶豫之色。
    “少莊主請講。”狄霖道。
    “不知怎的，我對兩位是一見如故。”楊晉之語聲真摯，“所以我想邀請兩位到碧涵山莊做客，不知道是否太過唐突？”
    “碧涵山莊天下聞名，雖心有向往，卻還未能有幸一睹真容。”不等狄霖有所反應，君宇珩已是淡然答道，“既然少莊主盛情邀請，那我們就打擾了。”
    “哪裏哪裏，”想不到竟是這般爽快地答應了，楊晉之的欣喜之情不禁躍然臉上，一張臉頓時明亮如朝陽，“晉之定當一盡地主之誼。”
    ※※※ ※※※
    狄霖與君宇珩沿著紫藤花架緩緩地走著，從葉隙間漏下的點點月光傾照他們的身上，恍然如同夢境。看著倆個人漸行漸遠，無意倚在門邊仿佛若有所思，站了好一會兒，方才重又走了進去。
    “主人，這種時候將兩個不知底細的人請到山莊，這樣好嗎？”無意幫輕倚在榻上的楊晉之解下了頭上的紫玉冠，又拿起一把鑲滿了紫色珍珠的犀角梳替他輕輕地梳理著長發。
    楊晉之享受地微闔上了眼睛，卻並不言語。
    “我剛才試了一下那個姓林的功夫，”無意看了他一眼，輕輕咬起了唇，“他並未使出全力，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胡鬧。”楊晉之睜開眼，微叱了一聲，轉眼看著無意那副就象是小孩子鬧脾氣的模樣，又不禁微微地笑了起來，“我家的無意一向都是傲得很的，這次居然也會服了人？”
    無意用力地咬著唇，一時間並不說話。
    “好了好了，”楊晉之淡淡地、帶著點寵溺地笑著，“今日是我差你出去辦事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又怎好怪你？用不著自責了。”
    “看他的年齡樣貌，還有這般的武功，絕不是什麼普通人……”無意垂下了眼，象是想到了什麼，手中也不覺地停了下來，“還有那個姓宇的，風姿氣度絕佳，那張臉想必是易過了容的。”
    “不必說了。”楊晉之止住了他的話，不覺恍然出神，卻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又問道：“無天、無痕他們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無意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憂色。
    “好了，一有他們的消息，就立即來告訴我。”楊晉之頓了一下，溫言道，“無意，你先下去吧。”
    無意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關上房門時，他的眼角一瞥，看到楊晉之低垂下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的手。在他的左手小指上套著一個紫玉環，有些小了，緊緊地箍在指上，一時間，他的臉上有一抹無法形容的神情一閃而逝，而這樣的神情讓無意的心中突然沒來由地糾結了起來。
    ※※※ ※※※
    今晚的月色正好，狄霖與君宇珩倆人刻意地放慢了腳步，行走在這如霜如銀的月光之中。
    “你到碧涵山莊去，是想要探查什麼吧？”走著走著，狄霖緩緩地開口問道。
    “不錯。”君宇珩回答得很快很幹脆。
    明亮月光之下的君宇珩，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狄霖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那雙深墨如泉的明眸中雖然淡然如常但也是堅定如常的。
    “我曾經告訴過你，這碧涵山莊楊家幾乎掌握了承熙王朝四成的經濟命脈。但你可知，他們楊家是如何發跡的？”君宇珩的聲音淡淡如月下的清泉。
    狄霖不知道，所以他正等著君宇珩的回答。
    “碧涵山莊大約建於五十年前，那時候隻不過是個藉藉無名的小山莊。但到了第二代，也就是目前的莊主楊景天，他的結發妻子正是前朝長孫皇後的閨中密友，當年就是在太子一黨的全力扶持之下，楊家才會突然崛起，勢力遍布了全國各地。”君宇珩淡然一笑，他雖然在微笑，但卻帶著一絲冷意，“當然財力雄厚的楊家也就成為了太子黨的一顆棋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隻不過太子被廢，長孫一族被滅族之後，碧涵山莊卻並沒有勢衰，反而有更上一層樓的勢頭，你不覺得奇怪嗎？”君宇珩忽然問狄霖。
    “難道是還有其他勢力在支持著楊家？”狄霖沉吟著道。
    “的確，若是沒有人在暗中支持，楊家又怎會發展至今天這般的局麵？”君宇珩微微頷首，眼中有讚許之色，“我也是最近才查知，在暗中支持著碧涵山莊的，就是蘇家。”
    狄霖倒並不知道蘇幕遠有這麼大的野心，一時間有些默然。不過君宇珩肯將這般機密之事告知自己，也就是說他並未將自己當成是蘇幕遠一黨。
    “既然有這個難得的機會，我倒想去碧涵山莊看看。”君宇珩淡淡地，渾似全然未將自身安全放在心上的樣子，“隻是此行怕是有些凶險，你也要跟我去嗎？”
    “我能勸服你不要去親身試險嗎？”狄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隻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君宇珩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絕無更改的餘地。
    “不能。”果然毫無意外地從君宇珩口中淡淡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所以，我當然要和你一起去，”狄霖的聲音忽然變得低了下來，低得幾不可聞，“無論你到什麼地方去，我都會和你一起。”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再說一遍。”狄霖的聲音雖輕，但君宇珩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一股暖流從心底湧了上來，流過四肢百骸，令他有種如入輕雲之間的飄忽感覺。
    “我……”微怔了一下，狄霖發現了在君宇珩唇邊一掠而過的淡淡笑意，頓時臉上一紅，別過了頭去。
    接下來手上卻一緊，原來是君宇珩微涼的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狄霖又怔了一下，然後反手用力地握住了君宇珩的手。
    匝地如銀的月光之下，倆個人十指相扣著，緩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