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裏真真語真幻 二、千裏赴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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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千裏赴關山
狄霖一身鎧甲戎裝,騎在高大的戰馬之上,回頭遠望著。
眼前是一片茫茫的黃沙,一望無垠,枯燥而單調,其中隻偶爾零星點綴著一些低矮的沙棘叢,在漫天的風沙中頑強而艱難地生存著。而在那遠遠的天際則是一道連綿無盡的雪峰,高聳的峰頂覆蓋著亙古不融的冰雪,在將落的夕陽中閃耀著神秘而璀燦的銀輝。
不知不覺間,時光已是倏忽而過,狄霖自動請纓來到邊關已有兩個多月,關外的狂烈風沙和灼人驕陽將他的皮膚變成了種深褐色,年輕的臉上亦出現了硬朗的線條。在那飛揚的軒眉下是一雙益發深邃的眼,時時閃動著堅毅沉靜的光芒,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一柄藏於鞘中的寶劍,雖不見鋒芒,但卻放射著奪人的氣勢,深蘊著的無法預測的力量。
他身後的兵士們,看著這個相貌俊美、風姿颯爽的少年將軍,他們的眼神都是帶著由衷的欽佩和仰慕。兩個多月下來,狄霖的堅忍睿智、武功超群已讓這些長年在風沙中打滾的漢子們,從一開始的不信懷疑轉成了心悅誠服和絕對的服從。
狄霖坐在馬上,靜靜地回望著,沙漠一片枯寂。
邊關的日子清苦而且忙碌,狄霖也很少讓自己有閑下來的時候,但是人的思想往往就是這樣的,你越是不願記住、想起的,就越是會在你不經意之間驀地湧上心頭。
此時的狄霖帶著一小隊兵士剛從城外巡視回來,隻不過在縱馬進城前偶然地回頭一瞥,心中卻是莫名的一亂,就象是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粒石子,泛起了陣陣漣漪。
這段時間以來,他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他的心境已經恢複平靜了,卻原來距離和時間都還尚未能夠抹去掉那些記憶。
原來不去想,並不代表已經忘卻釋懷了,相反,卻是因為怕痛而將它埋到了更深的地方。沒有觸及還好,一旦觸及,反而會更加地痛。
狄霖冷著臉,轉過頭,提了一下韁繩,催促著跨下的戰馬“潑喇喇”地跑了起來。
落日還在地平線之上,但是氣溫已經開始驟降,隔著厚韌的水牛皮胸甲,狄霖已經能夠感覺到徹骨的寒冷,亮銀打造的鎧甲觸手一片冰冷。剛才還燥熱難忍的風突然轉成了寒冷刺骨,一陣寒風卷起,狄霖銀白色的披風如羽翼般獵獵飛揚。
無須下令,他身後的一隊兵士緊緊跟著,放馬齊奔。
數十匹戰馬撒開四蹄一路疾行,頓時卷起滾滾黃塵,遮天蔽日。
到了城門口,守城的士兵遠遠地看到,早已大開了城門,放他們進入。
這座邊城大概是建於一百多年前,依山而建,極為險峻,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全部用巨大的青石築成的古城曆經了百年的風沙和戰火,依然巍峨聳立如故,猶如一把巨鎖,鎮守在關外蠻族入侵中原的咽喉之地。
然而走近看時才會發現,歲月依然給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青石的城牆已經灰黯,上麵是無數箭射刀斬的裂口,有的地方還現出了深黑色,也不知是因為煙熏火燒,還是無法洗淨的鮮血隨著歲月的沉澱而深深滲入到了青石之中造成的。
一入城,狄霖剛利落地躍下馬來,一個火紅的身影就跳入了他的眼際。
是韓廷軒,他沒有穿鎧甲,隻著一身筆挺的黑色戎裝,披著鮮紅似火的披風,站在黃金般的夕陽之下,有如烈火飛揚。
兩個多月的朝夕相處下來,狄霖幾乎要對韓廷軒刮目相看了。在皇都時的韓廷軒食要精細,衣要華美,聲色犬馬無一不精,可說是個典型的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剛到邊關這樣的苦寒之地時,狄霖還一直在想他會不會吃不了這份苦而落荒而逃呢?倒也想不到,這兩個月裏,背地裏他雖然叫苦叫累,滿嘴牢騷,但在人前卻照樣與所有兵士一樣,食粗糲,睡土炕,操練時毫不含糊,衝鋒陷陣時打頭陣,所以直到今天,連一般的低級軍官都不知道他就是韓大將軍的獨生子。
而且他似乎還有種很特別的本事,就是無論在多麼艱難的情形下,他總是一副大而化之、無所謂的樣子,他總能發出朗朗的笑聲。
“狄將軍。”韓廷軒上前,有板有眼地行了一禮,在有人的時候,他還是裝得一本正經的,“前幾天派出去的幾個勘察的小隊都已經回來了。”
“哦?好,讓他們等會就到我房裏來,我們正好合計一下,好盡快把地形圖完善起來。”狄霖極是高興,和韓廷軒並肩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他雖說是個食三品俸祿的將軍,但邊關的條件極其艱苦,一切完全從簡,他的房間也不過是間不大的屋子,裏麵就跟雪洞似的,隻在最裏麵靠牆砌了張窄窄的土炕,上麵鋪著青布的被褥,門邊擺了張白木方桌和幾張方凳。
狄霖一走進屋,就隨手摘去了頭上的銀盔,解下了腰間的佩劍,掛在了牆上。
韓廷軒撥了撥屋裏的大火盆,就上前去幫他一起脫去身上的沉重鎧甲。
“咦,我之前怎麼就沒有發現,你的身材居然這麼好。”韓廷軒濃眉一挑,眼中忽然現出欣賞的神情,語帶戲謔地嘖嘖有聲。
隻見解去厚重鎧甲的狄霖穿著一身純黑的緊身衣物,近日雖然瘦削了些,但卻更覺修長,肩寬腰窄,全身的線條優美流暢,一雙軟牛皮長靴緊包著他的修長小腿,更顯得他的身姿挺撥秀麗。
倆人相熟之後,狄霖深知他背地無人時常會口出胡言,倒也不以為忤,聽過就算,並不理會他,隻自顧自地從門邊的銅盆裏舀水洗了把臉。
他一邊擦著臉,一邊就想讓人把那幾個出外勘察的隊長叫來。
“別,天也不早了,你忙了半天,先吃口熱飯再說吧。”韓廷軒揚了揚眉,摸摸自己的肚子,故意做出一副苦相,“我都餓得快前胸貼肚皮了,皇帝也不差餓兵呢。”
狄霖一想也是,就不再堅持,而是讓人把他們二人的飯菜送到房裏來。
不一會兒,狄霖的親兵馬海就將飯菜送了進來,倆個人在桌邊坐下,吃了起來。
“你說,到底有多久沒有吃過肉了?”吃著吃著,韓廷軒照例發起了牢騷。
他突然停了箸,眼中冒出了無限緬懷向往的神情,想必正在回想曾經吃過的那些美味佳肴。
“喂,你的口水流下來了。”狄霖抬頭看他一眼,笑著提醒他。
“看看,這黃黃蔫蔫的也算是青菜?八十歲的老太婆都比它強點。”他用筷子撥拉著,挑起一筷子發黃幹癟的菜葉,在眼前看了老半天,長長地歎了口氣。
狄霖連看都不看他,繼續吃飯。
“還有還有,這個。”他接著又拿起個碗大的雜糧饅頭,用力地在上麵啃了一口,“這到底是饅頭還是石頭?又粗又硬,簡直讓人難以下咽。”
狄霖一口一口慢慢吃著,完全不理會。當然他還是很佩服韓廷軒的,因為就算沒人理會他,他照樣有本事自說自話地扯了一大通。
這時,馬海在外麵揚聲報告道:“狄將軍,韓將軍,江佐領他們來了。”
“讓他們進來。”狄霖正好吃完,站起身來。
隨即從外麵走進來三個臉色黎黑、步伐穩健的漢子,都身穿著低級軍官的服飾,進來後一齊向著狄霖和韓廷軒行禮。
“不必多禮了,來,這邊坐下。”狄霖讓馬海收拾了碗筷,擦淨了桌子,自己到炕邊取過來一卷羊皮紙,展開鋪在了桌麵上。
這卷羊皮紙是一張大漠的地形圖,顯然年代已久,不僅發黃發脆,而且有的地方都已經磨損殘破不全了,更何況,大漠中的地貌多變,這圖上所標示的山穀河道或是綠洲,時隔數年之後,恐怕早已與今日的實際情況有所出入了。所以狄霖一來到邊關,就提出了應當勘察地形,重新繪製一幅準確的地形圖,這樣才更有利於戰事,韓重大將軍一聽之下極為讚許,此事已進行了一段時日。
狄霖挑亮了油燈,他們五人團團圍坐在桌旁,認真地研究討論了起來,時而沉思,屋裏一片靜默,時而又激烈地爭執起來。
等他們根據此次數隊人馬外出勘探得來的情況,細加分析綜合,再在原來的這張地圖上重新標明、修正之後,已近三更。
“竟然這麼晚了,實在是辛苦大家了,今天就到這裏吧。”狄霖不禁不些歉然。
三名軍官告辭而出,韓廷軒落在了後麵。
“你如果真要謝我的話,就什麼時候請我喝杯酒吧。”他朗聲笑著揚長而去。
狄霖搖頭失笑,簡單梳洗了一下,吹熄了油燈,上了床。他一天下來極是勞累,不一會兒,就已是鼻息沉沉,睡得熟了。
“狄將軍!”突然外麵傳來馬海的聲音,讓狄霖一驚而起。
馬海的聲音壓得極低,但卻透著無法掩飾的焦急,“大將軍讓您趕快去,有緊急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