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裏花落知多少 一、禁宮夜傳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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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禁宮夜傳警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狄霖上任已將近一個月。這段時日裏,除了朝野上下正大肆籌備睿王的壽辰慶典之外,倒也似乎平靜無事。這一個月下來,狄霖對宮中的情況和羽林衛的事務都已漸漸熟悉了起來。
今夜正是狄霖在宮中輪值的日子。
他帶著一隊羽林衛按常例在宮中巡查了一遍之後,已近三更,便回到了羽林衛在宮中的值宿之地。
厚重的大門一推開,裏麵暖洋洋的氣息立時撲麵而來,數十名已換班下來的羽林衛或坐或立,正在談笑風生。
聽得有人進來,眾人一時噤了聲,待看清是狄霖,又都笑著揚聲打起了招呼。
狄霖雖然年輕,又極是傲氣,但一身驚人的武功早已折服了眾人,而且他仿佛天生有種吸引人的特質,因而不過數天,就與這些年輕人相處得比一向老成持重的簡東雲更為融洽。
其中一個年輕人臉廊方正,劍眉朗目,站在那裏幾乎比所有人都高出半頭,但卻很沒有站相地整個人斜靠在柱子上。他名叫韓廷軒,他的父親宣威將軍韓重原本是狄飛武的老部下,所以生性豪爽好武的他對狄霖更是顯得分外的親熱。
此時一見狄霖,立刻眉飛色舞地道:“正好,狄統衛來了,就讓狄統衛做個見證。”他邊說著,邊乜斜著眼睛去看坐在旁邊椅上的另一個年輕人,故意拖長了聲音,“也免得有些人賭輸了就會賴。”
那坐著的年輕人身形瘦削,文質彬彬,看上去麵色蒼白,一副體弱多病的樣子,不知道的還當是哪家的貴公子,其實卻是羽林衛中出了名的拚命三郎曾子豫。
他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悠悠地道:“這種輸了就不認帳的無賴行徑,隻不知是誰經常做呢?”
“你說我無賴?!”韓廷軒臉脹得通紅,跳起來大叫。
曾子豫眉一挑,並不為之所動,慢條斯理、好整以暇地道:“你確定我是在說你嗎?”
“曾子豫!”韓廷軒的吼聲已有些變了調。
聽這倆人毒舌相向,旁邊見慣了的眾人都是一臉的打趣。
“好,今天在場的都算是見證。”狄霖知道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這種獨特的相處方式幾乎是每天必會上演的戲碼,也不去問他們賭的是什麼,“這次不管誰輸了,想賴也賴不掉。”
大家哄然應了一聲,又都捉狹地笑了起來。
眾人正在笑鬧著,忽然聽到一陣玉鈴輕響。
所有的聲音仿佛被截斷似地停頓了下來,一片靜寂無聲,隻聽到那清脆悅耳的鈴聲響了三聲,頓了頓,又響了一聲。
狄霖一入羽林衛就被告知,在宮中所有重要的地方都建有極隱秘的信道與羽林衛的總樞相連,如有意外情況發生,可以立即示警。
“是景華宮!”韓廷軒一個箭步衝上前,查看後低呼一聲,“攝政王今夜宿在宮中。”
他回首看看眾人,所有人的神色一時間都變得奇怪而凝重。
狄霖留下十名羽林衛,帶著其餘人迅速趕到了景華宮外。
景華宮卻是一派平和寧靜的氣象,巍峨華美的宮中透出淡淡的燈光,溫馨而靜謐。一輪圓月正懸在宮殿的琉璃頂上,清澈通透的月光將這座美侖美奐的宮宇變成了一幅靜靜的剪影。
景華宮外的侍衛顯然並不知道玉鈴示警之事,但見此陣式,亦知有事發生,其中一名侍衛長立即快步跑上前來。
“可有什麼情況發生?”狄霖壓低了聲音。
“回稟狄統衛,屬下等一直守在這裏,並未發現異樣的動靜,也沒有人進出。”那名侍衛長連忙回答,“隻是二更時分侍寢的姬人進去了,此時尚未出來。”
狄霖隻略一沉吟,便要帶人進入。
“可是攝政王有過嚴令,”那侍衛長挺身攔住,麵現難色,囁嚅著,“沒有王爺的親口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入景華宮一步。”
“雖是如此,但是現在事出緊急,如果景華宮中真的有事發生,後果誰擔當得起?”狄霖眼神清冽,語聲平穩,但所說的卻教對方無法反駁。
“這……”那侍衛長遲疑著。
“不妨這樣,我先進去查探。”狄霖揮手讓一眾侍衛返回各自的位置嚴加防範,又將帶來的羽林衛布置在景華宮外的各個要害之處,“你們在外嚴守,聽我的信號行事。”
說完,狄霖急步走近了宮門,掌中暗運內勁,輕輕貼在紅漆銅釘的宮門之上,微一發力,沉重的宮門已無聲地推開了一線,他的修長身形隻一閃,遊龍般地滑了進去。
他很快便憑著上一次來過的印象找到了寢殿。
他立在仿佛靜寂無人的寢殿之外,沒有出聲,因為他知道絕不會有人回應。他雖然隻是站在殿外,但也可以感覺得到,那裏麵沒有一絲人的氣息。
偌大的宮殿裏的確沒有一個人,隻有高低錯落的數十盞精美宮燈燃著,沒有風,火光靜靜地跳躍著,將整座寢宮照徹如白晝。
狄霖推門進來時所帶起的輕微氣流,令火光一陣搖曳,在燭光吞吐,光影明滅之間,他忽然生起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這殿中依然流動著寒夜和秋木所獨有的如水般的淡淡香氣,仿佛這裏的主人雖然已離去,但身上的氣息卻依然久久縈留在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隻是在這淡淡的令人寧靜心怡的幽寒裏,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暗香,若有若無地浮動著。
狄霖的鼻端隻吸入少許,就覺得這好聞的香氣似乎能深入骨髓,心神一陣恍惚之間,不由得生起飄然而愉悅的感覺。
他不禁心中一凜,人已倏地退後,反手推開了窗欞,讓寒澈的夜風呼呼地吹了進來,將一室的淡淡香味蕩滌幹淨。
而在他身形移動之間,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床邊的地上伏著一個人,一驚之後又發現那是一個女子。
寬大的床榻層層絲帳半撩低垂,香軟衾被曖昧的散亂著,那個女子,身體蜷曲著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一頭烏黑長發亂雲般被壓在她自己的身下。女子的衣衫淩亂地散落了一地,身上隻蓋了一幅衣裙,露出了大片雪玉般光裸的後背,顯見衣裙下的身體是完全赤裸的。
狄霖不需要走近就已可確定這女子已經死了,不僅沒有了聲息,連呼吸和心跳亦早已停止了。
他亦發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裙均為質料上乘的宮製絲衣,顏色鮮豔,薄如蟬翼,絲毫沒有強力撕破的痕跡,看來應該是這女子自己站在床邊,一件件解去了自己的衣物,然後又信手拋在了地上。
用足尖將女子的屍身輕輕地翻了過來,一張帶著異域風情的嬌美臉容,尚自殘留著一絲極度歡欲的媚態,然而圓睜的眼眸中卻是一片詭異的綠色。扭曲痙攣著的如雪胴體上是大片激烈情事過後的痕跡,心口上插著一支滿鑲著寶石的華麗金簪,幾乎已完全沒入,流出的血竟是腥黑的,連帶著周圍的肌膚都是一片猙獰的烏黑。
這應該就是那個侍寢的姬人,死因應該是中毒,劇毒想必就塗在她自己的發簪上。看起來似乎是這個姬人趁侍寢之時想要刺殺睿王,卻因為失敗而被殺。
那麼,此時的睿王人又在何處?
這件事又是誰在幕後指使?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應該不是端王,狄霖知道君宇琤還並不想要君宇珩的命,至少現在還不想要。
狄霖一邊思忖著,一邊想進一步探查,卻忽然聽到寢殿的深處傳來了模糊的聲音。
寢殿的深處,在巨大水晶鏡的後麵竟是別有洞天,遠遠地傳來了隱隱的流水聲,順著幽深的曲徑走過去,水聲愈來愈清晰,空氣也漸漸變得溫潤了起來。
走到盡頭,進入眼簾的是一個長寬約為三丈的蓮花形浴池。以一整塊天然平滑的青玉為底,令池水望去深藍如碧,宛若一整塊絕美的翡翠。池邊一道白玉石階漸漸深入池底,池中央是一條純白玉石雕琢而成的巨龍,盤旋的龍身恰好形成了一個可供人躺臥的平台,回轉高昂的龍頭中汩汩地流出了冒著氤氳熱氣的溫泉水。
池中的水麵上有數盞水晶燈,是用最純淨的水晶細細地打磨成一片片蓮花瓣再嵌以金絲綴合而成。火光輕輕搖曳,經過片片水晶的重重折射,璀璨而迷離,再與粼粼波動的水光交相輝映,恍然已不似身在人間。
池頂的正上方是一幅九龍戲珠的雕刻,龍眼均是彩光流溢的各色寶石鑲嵌而成的,栩栩如生的飛龍銀鱗金爪,流光四溢,仿佛真在海天雲霧間遊弋長嘯。當中懸下一枚明珠,巨如雞卵,燦若星辰,瑩瑩柔光,流動一室。
隻見一個人全身浸沒在池水中,隻餘一條修長的手臂枕在自己頭下,側身伏在池邊,一頭如墨的長發披散在水麵上,隨波浮動,宛若盛開的墨菊。
燈光迷離,水氣氤氳,池水深碧,隻能隱約感覺到水下他那極修長柔美的身線。
他枕著自己的臂仿佛正在沉睡,極隨意的姿式,帶著說不出的淡淡慵懶,那麼的不經意之間,卻又無比的誘人遐思。
有人進來的聲息似乎驚擾了沉睡中的人,他的身體微微一動,輕輕地側轉過臉來。
彌漫浮動的細微水霧,使得這原本就絕美無儔的微側著的臉龐顯得異常溫潤而且鮮活,幾綹濕透的黑發隨意地垂落在白玉般的廣額間,還有幾縷發絲沾在唇角,而那微微用力抿起的薄唇透出淡淡的嫣紅,嬌豔欲滴。
雖然隻是半張側臉,也隻不過匆匆地一瞥,狄霖已認出了是君宇珩。隻是當那雙不知是被重重水霧濾去了其中的清冷幽寒,還是映入了粼粼波光而變得朦朧迷亂的眼睛望過來的時候,有那麼一瞬,漫天的璀璨燈火、迷離水光甚至明珠光華都頓時失去了顏色,狄霖的胸中不禁一窒,幾乎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