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蜻蜓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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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翅,振翅。那種一升一降,一停一旋是我們見慣了的舞蹈。它們晶瑩的翅劃出了生命的弧度,輕巧的在池塘上一點,恩恩怨怨,點下了永久的記號。
壹·她叫周研
“周研,我有恐高症!”李曉弦哆哆嗦嗦的拽緊周研的袖子腳步僵硬,像是被周研拖著走的。
“沒事啦,這麼點高度你也怕?別往下看。”周研大咧咧的比劃著。
“死周研!你慢點走!”李曉弦的頭幾乎垂到了地上。
“這樣很丟人耶。”
班級,老師在講著地域與人文,腳下的講台下突然傳出刺耳的尖叫聲。說它很淒厲並不為過。老師嚇得一個高兒蹦下了講台,指著講台卻說不出話。幾個男生見狀,七手八腳的將講台掀開。一隻大黑老鼠趁機竄了出來,卻被周研一腳踩住了尾巴。
還沒等別人拿出鍬,這隻大老鼠就已經被周研拎著尾巴甩出窗外了。隻見一團黑色物體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度便小時在花池裏,不見了。
全班頓時啞言。
貳·恐懼
“周研,難道真的沒有使你害怕的東西?”李曉弦立在一棵大樹下,用近乎崇拜的聲音問。
“怎麼可能。任何人都有怕的東西的。”周研躺在一根粗樹幹上,透過疏密的葉隙看那蔚藍的天。忽的一個黑影閃過,周研的笑容隨著視神經傳往大腦的信息而變僵。
“那……你怕什麼?”李曉弦還在沒心沒肺的戲弄著手中的蜻蜓。
“夏天到了,它們該回來了吧。”
李曉弦被她這麼一句無厘頭的話也搞得沒了頭腦,“誰們?”
樹下依然是那動也不動的碎碎的投影,這個沒心沒肺的問題也隨著夏季的微風被吹滅了。
叁·求助
夏季特有的燥熱使周研在床上輾轉難眠,伴隨著時不時敲打窗子的聲音使周研更加煩躁。
周研憤然的拉開窗簾,想知道出了什麼事。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見。她用手去敲擊玻璃,卻觸了電一般迅速縮回。
是蜻蜓!是蜻蜓!它們撲滿了窗戶,它們在不斷撞擊著窗戶像是要飛進來!
周研又迅速拉上窗簾,但撞擊玻璃的聲音還在持續。每一下悶聲都會使心髒劇烈的抽搐一下。周研用力的閉著雙眼,但大腦卻不停的重放恐怖的畫麵。不害怕?怎麼可能。該來的,還是來了。
“郭醫生,不行,今年我更怕那東西了。”
“去年的藥物治療你覺得效果持續了多久?”
“當時效果還好,但隻能維持兩周左右,不算太好。
“夏天來了,它們會越來越多的!”
“別激動,來一杯清茶吧。”
“好。”
“我們再試一次催眠治療,行嗎?”
“好吧。”
一個節奏悠緩的輕音樂聲漸起……
“這次選什麼環境?”
“恩……天上可以嗎?”
“當然。那麼現在長舒一口氣,能感覺有風吹過嗎?”
“恩。”
“白雲就在你腳下,一朵一朵的,像棉花糖一樣……不時有幾隻小鳥從身邊飛過……
“看見腳下的小蜻蜓了嗎?”
“恩。”
呼吸變得急促,四肢開始顫抖,眼快動頻率增快。
“它們從哪來?”
李曉弦歪著頭看了半天周研,周研像個石雕一樣已經在池塘邊呆坐好久了。“怎麼了你?”
周研輕搖著頭,目光卻依然呆滯。
那些小精靈亦趨亦緩的飛著,輕巧的在池塘上一點,撥起了圈圈漣漪。恩恩怨怨卻不會如漣漪一樣輕鬆蕩開,而是隨著蕩開的時間化為了一個永久的記號,刻在心靈深處,滲出血漿。
我真的不怕它們了嗎?周研不斷的問自己。
肆釩攵猿嵐虻尿唑?課堂上,所有人的精神都集中在老師身上,根本沒人注意到靠在窗邊渾身冷汗的周研。她死死盯住的是一隻落在窗邊的普通的蜻蜓。不同的是,那隻蜻蜓的所有複眼好象都在看同一方向——周研,更不同的是,那隻蜻蜓隻有半對翅膀。
看著足以吞掉自己的蜻蜓複眼,周研的腦袋嗡的一下好象失去了思考能力。半對翅膀、半對翅膀……
5歲那年的夏天和鄰家小姐姐一起摘花、捉蜻蜓,玩過家家。
“哎呀,拿手的話它該飛跑了。”
“那我們把它的翅膀切下來吧。”
兩個天真的孩子把那隻蜻蜓的兩對翅膀都切下了一半,一鬆手,剩半對翅膀的蜻蜓飛跑了。那半對奮力扇著的翅,把手裏拿著刀的小女孩嚇愣了。鄰家姐姐感歎了一句:“天啊,半對翅膀還能飛啊!”而她當時的想法是:它不會回來報仇吧。
十幾年過去了,它回來了,它那半對翅膀帶著它回來了!
“乒”的一聲巨響,把老師同學都嚇了一大跳。是窗戶被周研猛勁關上的聲音。
“搞什麼飛機。”同學們怨聲怨氣,沒人看到已經抖成了一團的周研,亦或是他們根本不關心。
那隻半對翅膀的蜻蜓飛走了。
伍吠桓鮐?我動彈不得,隻能眼看它們蜂擁而至。他們的薄翅是那麼的熟悉,他們的舞蹈也是見慣了的東西。落在我身上,張開它們的下顎,啃噬我的身體、啃噬我的內髒、啃噬我的靈魂。被撕咬的痛苦不已,卻還是動彈不得。我深隻,我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絕望之時,突然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令人反胃——是死亡的作料!是我自己在燃燒!
近乎絕望的望著空空的天棚。為什麼!為什麼同樣的噩夢會重複10年!
無力的拭幹額上的冷汗,周研覺得靈魂真的被噬咬著一般疼痛。
陸紡翹燁廢碌惱?8歲那年的暑假,到了18歲也會清晰記得。那是一個唱著兒歌捉螞螂(蜻蜓)的年紀,從不擔心成績、從不擔心未來。
“螞螂螞螂飛飛,不讓小孩追追,螞螂螞螂落落……”周研和另兩個小夥伴哼著兒歌捉螞螂。池塘邊的螞螂好多好多,就有夥伴提議多捉些,烤著吃。
“這能吃嗎?”周研驚異的看著手中掙紮著的小生命。
“當然能。”
孩子的好奇心是相當可怕的。
三個人每人捉了一小塑料袋的螞螂,行衝衝的圍在一個廢棄的牆角處燒烤。裏麵的生命奮力的掙紮,最終成為了焦肉,沒有一個能逃出。
他們卸下螞螂的頭腳……沒有人可以想象孩子的殘忍。
他們開心的咀嚼著,不時評論一下味道,焦糊味兒伴著他們天使般的笑容,絲毫找不到罪惡感。他們天真,他們看不到附有怨氣的靈魂在盤旋。
柒氛嫦?“小舅,我看算了,已經十年了。”
男人深吸一口煙道:“已經十年了麼。”
“周研已經近乎精神崩潰了!”
“你心疼了嗎?”
“換了任何人都會心疼的!況且我們已經是五年的好朋友了呢!”
“果然,胳膊肘還是向外拐了……”
“小舅!這不是裏外的事!是道義上!道義上的!”
“道義?如果她周研講道義會有今天?”
“放手吧,您也該清醒一下了吧。你該麵對現實了啊!”
“現實?還有現實嗎?如果圓圓和小成還在的話,已經上初中了。”
“可是失去了的就不可能再回來,現有的才是最珍貴的!這點你不比誰都清楚嗎?”李曉弦用力的搖著男人的雙肩,“解除她的心理暗示吧。大家都輕鬆輕鬆吧。”
“哎——
“她欠我的債……她根本不知道……她欠我的太多太多了……”
“是,舅舅。那個欠你債的不是現在這個善良的周研,而是8歲時的那個無知的周研。何必呢,難道您要跟她計較一生嗎?不要把痛苦再變成雙份了,你我她,誰都不好受,對吧?”
男人看著繚繞的煙霧,帶著些不甘點了點頭,“丫頭,你是長大了。好,我放過她,就當放過自己。”然後狠狠的掐滅了手中剩下的半根香煙。
那天,三個小夥伴意猶未盡,回家的途中見到一男一女兩個五六歲大的小孩兒在圖書館門口捉螞螂。
“你們知道嗎?池塘那邊的螞螂可多呢!”
三個夥伴打算惡作劇一下,於是把兩個小孩兒騙到池塘的偏僻處然後突然消失。他們藏在大石頭後麵等待著看兩個小孩迷路時可憐的樣子。可是兩個小孩玩得很起勁兒,絲毫沒有在意他們在不在。失去了耐心的的三個夥伴決定回家。從此,他們忘記了暑假遊戲中有這麼一檔子事兒。可兩個孩子的家長卻至今難忘愛子被救援人員從池塘中打撈上來時的情景。
郭醫生——郭勇就是這兩個孩子的父親。
捌夫唑顏?最近,周研覺得自己的蜻蜓恐懼症好多了。她打算拿點禮物送到郭醫生家。
路燈拉長了周研的影子,星辰們默默的俯視人間。
忽然,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未待周研回頭,就有一隻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頸。
“錢!”
周研知道是遇到搶匪了,她按住了搶匪手上的穴位用力向下一拉,順勢衝搶匪低下的頭一踢,搶匪被突如其來的重擊打得嘎嘎直叫。正當周研已經抬起腿跑出兩步時不知從哪出現了一把刀子。很快,周研軟綿綿的癱在了路旁的一個柴堆下。
“螞螂!有人,快跑!”
眼看著兩個緊張的身影竄入了一個胡同。
她感覺得到血已流了滿地,她費力的轉過頭看看柴堆,竟然輕輕的笑了。她終於想起了小時候一直和小夥伴們唱的兒歌,隻不過是忘記了最後一句,那最後一句竟然是一句罵人的話,煞是諷刺。眼前,一隻蜻蜓輕巧的在她身邊的那灘血上一點,蕩起小小的漣漪。透明的翅撲扇著落下。在他們常唱的那句兒歌裏,螞螂落,是不吉利的。但是周研認為它很漂亮。
周研看著這個小精靈問了最後一句話:“蜻蜓,債還清了嗎?”然後仰頭看起飛的蜻蜓,上上下下的繞著不規則的軌跡,翅膀染滿了鮮紅卻還透明。月光下的它像是在跳舞,也像是在說話。然後打了個旋兒,飛進裏黑暗深處。
也可能是周研失血過多已經看不到任何了。隻聽得見世界的嘈雜,有人在報警、有人在呼喊……這些聲音幻化、幻化,終於又聽到了那首久違了的兒歌:“螞螂螞螂飛飛,不讓小孩追追,螞螂螞螂落落……”
尾聲
死者周研,女,18歲,身中十刀,失血過多搶救無效身亡。外號“螞螂”、“老三”的嫌疑人當晚被捕,指紋與凶器上的指紋一致……
但官方沒有透露,當120到達現場時,死者身上落滿了雙翅沾滿血的蜻蜓,半空中月盤旋著“紅”翅膀的蜻蜓,在不遠處掉落的凶器上也落著一隻蜻蜓,那隻蜻蜓隻有半對翅膀。它們聚集在一起,像是有話要說。
注:謹以此文呼籲大家愛護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