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望柳居的一個角落裏，看著場子裏喧鬧叫囂，傅天恩微微眯著眼，想起昨晚柳若冰看到他傷口時的神情，是驚訝，也是懼然，然後都化成了雲淡風清，泰然無事。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她應該問他啊，雖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是她起碼應該問一下啊，他的心沉在了穀底，她就一點也不關心他的事嗎？她對他到底是什麼感覺呢？路人，陌生人嗎？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浮躁，從他離開柳若冰家之後，這種浮躁就一直擾著他，讓他忍不住早早地就來到了望柳居，他一定要知道她對他的感覺。誰知道，他在這裏等了三個小時，也沒見到她，她今天沒有來嗎？怎麼回事呢？他的心裏湧起強烈的不安。
    快步走出了酒吧，傅天恩抑製不住心頭不安，來到了柳若冰住的公寓底下，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她的房子裏都沒有亮燈，難道這母子兩都沒在家嗎？
    正在樓下徘徊著呢，傅天恩瞅見一個小小身影一隻腳蹦蹦跳跳地在樓下出現，探著個小腦袋四處張望，小臉上是明顯的擔心，正是小禦風。
    “小男子漢，在瞅什麼呢？”
    小禦風一楞，認出人來，高興道：“叔叔，是你啊！”
    “小家夥，腿還受傷著，怎麼跑出來了？”傅天恩問。
    小禦風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說：“叔叔，我在等媽媽，媽媽一大清早就出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好著急的。”
    “她去哪了？”
    “不知道，每一年她生日的時候，她都會一個人出去一整天，小順叔叔說媽媽今天很傷心，要我不要打擾她。”小禦風的臉上是異於一般小孩的早熟。
    “你媽媽今天生日？她為什麼傷心？”傅天恩腦子裏是在吧台恬淡的麵容，那個女人平靜淡然的容顏下，到底還藏著什麼樣的秘密？難道是情殤？一個單親媽媽，很可能是情殤。想到這裏，傅天恩心裏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很難受。他轉頭安慰小禦風道：“別擔心，媽媽一定是因為去幹什麼耽誤了，來，我們回去，叔叔陪你一起等媽媽好不好？”
    小禦風聞言，小小地放下心來，信任地伸出小手，拉住了傅天恩的大手，讓傅天恩一楞，隨即笑了笑，牽住了那隻有些涼的小手，兩人一起上樓。
    吃著傅天恩第一次弄的蹩腳但味道還不賴的蛋炒飯，小禦風不時地打量著旁邊一直用眼去看牆上掛鍾的傅天恩，他小心問道：“叔叔，你在緊張什麼啊？”
    “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啊，怎麼還不回來！”
    “叔叔，什麼女人啊？是媽媽嗎？”
    傅天恩像突然驚醒般，叫：“啊？不是，不是，沒什麼，沒什麼！”
    “叔叔，你喜歡媽媽對不對？”小禦風像發現什麼秘密似的，有些興奮。
    “沒有！”
    “明明就有，不然你幹嗎臉紅啊？”
    “我哪有臉紅，怎麼可能！對了，你說你媽媽每一年今天都一個人出去，連你都不管嗎？”
    “她有叫小順叔叔照顧我啊，隻是以前她都會在晚飯前回來，今天很奇怪哦，我打電話給小順叔叔，他說媽媽也沒有去酒吧啊，她究竟去哪了呢？”小禦風止不住嘀咕起來。
    “你知道你媽媽為什麼生日的時候一個人傷心嗎？”
    “不知道，我問了小順叔叔，他說他也不知道，隻說媽媽是懷著我一個人從上海來的，她一個人在雲南無依無靠的，又因為我在她肚子裏不聽話，害她暈倒了，幸虧有小順叔叔救了她，後來媽媽就幹脆留在大理了。”
    “禦風，你爸爸呢？”
    “我不知道，但我媽媽說我爸爸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在上海。叔叔，你知道上海在哪裏嗎？”
    看著小禦風期待的目光，傅天恩有些艱難地笑笑，說：“上海啊，是個人人都渴望的地方，但是也是最沒有人情味的地方。”他想起了在上海街頭的無數次火拚，還有自己被背叛時像個喪家之犬般四處逃竄，他緊緊握緊了拳頭。
    “叔叔，什麼叫做沒有人情味啊？”童稚的聲音挽住了傅天恩那顆再次浸入寒潭的心。
    他輕笑一下，然後拍拍小禦風的頭，說：“小家夥，快點吃，哪有那麼多的問題啊。以後你就會知道一切問題的答案的。”
    禦風眨巴了一下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正要說話，就聽到開門的聲音。他丟下飯碗，跳著一隻腳迎了上去，大叫道：“柳若冰，你去哪裏了，我擔心死了！”
    柳若冰忙扶著他，蹲下身子，手摸著他的頭，說：“對不起，兒子，媽媽害你擔心了！下次不會了，我保證！”
    禦風明顯不相信，說：“你這個女人，每次都這麼說，但還不是這樣，你還是會丟下我，去年也是這樣。”
    柳若冰討好地抱住禦風，說：“乖兒子，媽媽這次是真的保證，不信我們拉勾。”說著就去親他的小臉蛋。
    “不要啦，有人在看啦！我信你就是啦！”小禦風紅著小臉躲開柳若冰每次都像狗啃似的吻。
    看著兩母子的笑鬧，傅天恩覺得一種滿足的幸福感。柳若冰抬起頭來，看見他，有些驚訝道：“是你，你怎麼在這？”
    小禦風從她身上掙紮下來，然後抱起飯碗，丟下一句：“你們聊，我進房間吃飯去了。”然後對傅天恩擠擠眉，跑進自己的房間去了。
    傅天恩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一臉無奈地衝他擠擠眼，這小鬼頭，人小鬼大。
    而一旁不明所以的柳若冰看著這兩個人擠眉弄眼的，困惑不已，說：“傅先生，到我家來有事嗎？”
    沒有回答她的話，看著小禦風進了房間關上了門，他才道：“你怎麼能夠讓這麼小的孩子這麼晚一個人獨自在家。”
    柳若冰盯著他，沒有言語。
    “對不起，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指責你，但是，禦風很擔心你，我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吃晚飯，一個人靠著一條腿，跳到樓下去等你。”傅天恩有些懊惱，明明自己不想這麼說的，但是話語不知道怎麼就這樣說出口了，她應該對自己這個多管閑事的路人很反感了吧。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對我說這番話。”
    傅天恩訝異抬頭，看見柳若冰一臉的誠懇，同時也是一臉的疲憊。他一時呐呐，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從來沒有這樣的局促過。
    “你——你怎麼了，好象很累的樣子？”
    “沒什麼，還有謝謝你幫我照顧禦風。”柳若冰放下背包，招呼傅天恩坐下後，就打算去廚房泡茶。
    傅天恩一把拖住了她的手，柳若冰驚訝地回過頭看他，他慌亂地撒了手，結巴道：“你坐著就好，吃晚飯了沒有？”
    柳若冰自然反應地搖了搖頭，然後就被傅天恩按坐在沙發上，看見他像風一般地進了廚房，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之後，他端出了一碗蛋炒飯，麵相竟然還不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吃飯吧，我沒有弄過，你將就一下。”
    柳若冰傻傻地看著，手中塞入了一把銀勺，望著傅天恩一臉期待的樣子，她吃了一勺飯，然後笑了，說：“謝謝，味道還不錯。”然後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看著柳若冰毫不嬌柔做作的吃飯模樣，傅天恩渾然不覺自己露出了無比溫柔幸福的神情，給她遞過一杯水，情不自禁地說：“若冰，讓我照顧你們好不好？”
    “呃？咳咳咳咳——”傅天恩連忙幫她拍著背，好不容易她才止住咳嗽，嗆得一臉的通紅，道：“你剛才說什麼？”
    傅天恩低下頭，想了想，然後認真無比地看著柳若冰的眼睛，道：“若冰，也許你會覺得我很唐突，但是遇見你之後我才開始感覺到人生真正的快樂和幸福，在你眼裏，我或許隻是一個隻有幾麵之緣的路人，但是對我來說，你是一個最重要的存在。給我一個能照顧你們母子的機會好嗎？我不要求你馬上回答，我會讓你慢慢了解我的，隻是，不要在一開始就拒絕我好嗎？”
    柳若冰呆怔在這番突然的告白中，她看著他眼中不容質疑的肯定，無奈地說：“傅先生，我不是一個適合你的女子，我現在隻想和禦風過著簡單的生活，這樣就夠了。我今天累了，對不起。”
    傅天恩眼中的肯定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有半點的遲疑，他站起身，柔聲道：“今天很晚了，你早點休息。”走到門口，複又回頭道：“還有，若冰，我是認真的。”
    看著門被關上，柳若冰長長歎了一口氣，淺淺地無奈苦笑，她現在的思緒完全是一團麻紗，躲避了七年，然而，曾經做過的一切，非但沒有淡去，反而更加鮮明了，仿佛就在昨天。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自以為是與過去告別的日子，她以為告別了過去，她就能與小禦風過著快樂的日子，沒想到過去卻反而越來越清晰，讓她每次都在這個緬懷的日子裏更加不能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