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 天下殊途 第一百八十四章 劫 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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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燈燭俱熄,一縷青煙幽幽飄散於黑暗中,鬼麵紫袍的男子默然走近,他渾身上下的俊美風華,猶似夜孤寐,不是夜孤寐。
墨台鷹恍了恍神,起身緩緩地走向那紫袍男子,至他跟前停下腳步,微微一笑,問道:“夙兒,你跟了朕多少年?”
“二十年。”語氣恭敬,聲音亦冷得毫無溫度。
“二十年……”墨台鷹一聲低喃,搖頭歎道:“楓兒,也跟了朕二十年……”
夙砂影默而不言,無動於衷地看著墨台鷹,黑暗中形同鬼魅,衣袂間冰冷至極。
墨台鷹黯然閉上眼睛,沉聲道:“朕……必須要做最後的決定麼!”
夙砂影漠然道:“寅時一到,劫獄便成定局,夙兒是為皇上最後的決定而來。”
墨台鷹痛苦地背過身去,仰首望向正屋中央那塊“勤政親賢”的匾額,心中倍感糾結,他靜默了許久,忽地問道:“連你也認為朕……當和楓兒就此了斷?”
“皇上下旨,本座遵旨,沈猶楓的死活與本座無關,但是,九毒必誅。”夙砂影的回答不含任何感情,卻是毫不猶豫。
“嗬嗬……不愧是鬼麵羅刹,無情無義,無人能及。”墨台鷹厲聲一笑,聲音從齒縫中吐出,暗含殺意,卻在微微顫抖:“夙兒,那九毒……可是你的親弟弟……”
夙砂影的嘴角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言語間卻是殺意彌漫,冷冷道:“皇上,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
墨台鷹猛然轉身,兩道犀利的目光掃向夙砂影臉上那具猙獰的鬼麵,神情既驚詫又陌生,他有些失神地盯著夙砂影,記憶中那個整整存在了三十年的身影,一瞬間便跟眼前這具沒有溫度的行屍走肉重疊在一起,兩個男人,兩具鬼麵,一種無情……
墨台鷹縱聲大笑,半晌後,他方才止住笑聲,眸中漫過深深地淒然,冷聲一歎:“夙兒,你當是最像夜孤寐的孩子了……”
夙砂影麵無表情,極其淡漠:“夙兒隻有師父和主人,沒有父親。”
“是麼……”墨台鷹眼含淚光,慟聲長歎,痛苦和糾結的神色在他臉上刹那冰凍,悉數化成了淩厲和狠絕,他回到案邊,提筆蘸墨,速成密旨,一擺長袖,“嗖”地將密旨飛向夙砂影,威嚴令道:“天影旗旗座夙砂影接旨!”
夙砂影麵不改色地抬手一接,未看一眼,徑自揣入袖中,霎時間,他紫袍飛揚,刷地單膝跪地,冷冷拜道:“夙砂影在此。”手掌心卻不經意地一閃,那竟是一吊閃閃發亮的耳墜。
墨台鷹仰首閉上眼睛,一行老淚從眼角緩緩流出,神色卻是無情又決然:“傳朕旨意,天涯海角,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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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壺塔外,寅時剛至。
換營的號角聲渾然而起,三百將士高舉兵刃,利落地躍上馬背,與前方齊齊奔來的三百將士互換守塔令,馬蹄嘶鳴,號角破空,氣勢恢宏,絲毫不亂。接任白晝守塔任務的將士得令下馬,正欲向塔底彙聚,尚未各就其位,便聞“轟”的一聲,那塔頂小閣瞬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不好!去塔頂!”追逐二影反應神速,即刻率兵直奔而上,豈料剛至塔中央,眼前驟然一花,一道玄光毫無預兆地化影奪出,如悍雷閃電,淩空而下,迂回開闔,肅殺至極。眾兵一嘩,未待回神,便見第二道白光緊跟著射出,仿佛白練飛縱,來勢洶洶,如鬼如魅,似精似怪。眾士兵看得驚惶不已,下意識側避,眨眼間,第三道銀光穿身而過,如利箭破空,稍縱即逝,速度奇快,實屬世間罕有。
霎時間,塔道中煙塵四起,沙灰撲麵,眾士兵駭然不已,全然弄不清楚這到底是何方法術,立時陣腳大亂,一麵撲打灰塵,一麵橫衝直撞。他們身為影殺,雖然平日裏訓練有素,在黑暗中可來去自如,但此番塔道狹窄,對方殺出個措手不及,招招半虛半實,想要將其擒拿,竟是毫無辦法,一群人悉數堵在塔道之內,進退兩難,無處可攻,哪裏還分辨得清囚犯在何處?
“颼颼颼!”三道光影相互掩護,配合默契,虛實難辨,遁於無形,令人觀之不清,避之不及,隻在須臾之間,已悉數向塔底縱去。
“守住塔門!”追影一聲斷喝,拋開身後亂成一團的影子,縱身躍向塔中心的鐵鏈,雙手一拉順勢向塔底滑去,逐影緊隨而下,身姿極其敏捷。隻眨眼的工夫,兩人同時落地,四足一蹬,齊齊飛向巨大的塔門,刷地一下,長劍脫手斜出,兩道利刃直朝門邊縱向劈下。隻聽“砰”地一聲脆響,黑暗中一道玄光破空橫擋,竟是三劍相擊,立時火花四濺,寒意鼎盛,又是“乒乓”兩聲,三柄劍刃反向飛回,追逐二影騰空一躍,接下飛回的長劍,翻身一個筋鬥,幾乎與那三道光影同時抵達塔門口。那三道光影眨眼化為人形,追逐二影適才瞧了個清楚,隻見沈猶楓持劍而立,背靠塔門,身後護著九毒和夜螢,而之前那道擋開攻擊的玄光,竟是湛盧寶劍。
“你們先走!”沈猶楓微一側眉,果斷令下。九毒心中一緊,未及開口,便覺四下疾風呼嘯,沈猶楓不由分說,往九毒和夜螢後心猛然一推:“走!”九毒隻覺身子一輕,不由得拽著夜螢一個飛身,仿佛兩隻靈鳥一般,禦風騰雲,瞬間一個筋鬥便脫出塔門,剛一落足,未待站穩,耳畔寒光乍閃,塔下三百士兵已如潮水般圍攻而上。
“楓哥哥小心!”九毒一聲急囑,不及多想,當下默念心訣,步伐借力,身影飛旋,如行雲流水,瀟灑自如,頃刻便和夜螢奪出數丈,兩人身形化影,左穿右縱,招式繁複,正邪兼修,繞得那三百兵馬眼花繚亂。
天影旗雖人數眾多,但眼下麵對九毒和夜螢遁於無形的神奇招式,那三百幹將手持兵刃,高騎戰馬,竟然無法辨別對手方位,更無處下手擒拿。一時間,塔外塵土飛揚,混亂不堪。
追逐二影與沈猶楓激戰不休,三人以二打一,從塔門口戰至塔外,又從塔外纏鬥至蓬壺塔的第二層,雙方相互拆了百餘招,仍未分勝負。沈猶楓旨在脫身,本沒打算出狠招傷他二人,但這追逐二影人如其名,反應和行動皆是又快又準,追繳纏人的功夫更是一流,之前沈猶楓三人化影脫出,若非二影那極快的速度和絕妙的武功橫加阻攔,沈猶楓三人早已順利離塔了,眼下和二影拆招,若想成功脫身,一需耐心,二需契機。
“風座!就此收手罷!”二影將沈猶楓前後包夾,口中齊聲厲勸:“我二人可替你壓下今日之事!絕不上報!”
“哼,二影何時變得婆婆媽媽!”沈猶楓冷然一笑,見他二人依然尊自個兒為風座,心中微熱,橫劍當胸,淩厲一擋,喝道:“我等今日非走不可!”
“風座!”
“百招已過,我不會再留情!”沈猶楓目光一寒,立時殺意驟起。
二影神色一變,心知沈猶楓的厲害,不禁相互看了眼,卻是毫不退縮,咬牙道:“既然如此,便先殺了我們再說!”言罷雙雙彈起,追影長劍先至,直奔沈猶楓後心。
沈猶楓聽見兵刃破風之聲,他武學造詣精湛,功力修為更是爐火純青,無須回頭,便知劍刃所指,當即一個俯身,避過追影劍勢,右掌一送,將正麵攻上的逐影猛然擋開,再倒足反踢追影手腕,追影大驚,翻身躲避,這一間隙,遂給沈猶楓留下了一個絕好的脫身之機。
“呼”地一聲,沈猶楓左手一彈,湛盧劍鞘喂著月光,一招“至人無己”,鞘頭直逼追影後腦的玉枕穴,令他無法再回頭正麵出招,旋即腳下一點,連移數步,躍到逐影身邊,左手一提,拽住他肩膀,搶在逐影出招之前,右手劍刃已橫在他頸下。
追影急急躲開劍鞘,回身高叫:“手下留情!”
沈猶楓微微一笑,左掌一抬,那劍鞘連轉三下,穩穩地回到沈猶楓手中。此番變化倉促,但沈猶楓送人、踢腕、移步、橫劍幹脆利落,隻在眨眼之間便將二影攻勢瀟灑化開,反守為攻,當真妙到毫顛。
“咳……咳……”逐影氣息頻喘,他雖知沈猶楓的武功段數跟夙砂影不相上下,卻沒想到竟會修至如此地步。
沈猶楓劍眉一斜,冷喝道:“放我們走!否則,殺了他!”
“慢!”追影連忙阻止,見逐影被沈猶楓所挾,立時不敢硬來,他心急如焚,正苦思對策,忽聞塔下人馬嘶嘯,俯身一看,三百兵陣已然亂成狼藉。
九毒和夜螢無形無影,肆意亂竄,那三百幹將鐵騎手揮火把,擒也不是,追也不是,好端端的兵陣竟被二人如幻化影的輕功攪成了一灘稀泥,情景異常可笑。
追逐二影神色大變,不禁又驚又怒。
“駕——”倏然間,一陣尖厲的嘶鳴聲劃破長空,這廂亂麻未解,塔下又生變數,隻見三匹駿馬不知從何處呼嘯而出,健步如飛,迅如閃電,齊齊馳入兵陣。禦馬的乃是三名身著夜行衣的蒙麵男子,其中兩人入陣之後,各朝九毒和夜螢縱去,似乎率先邀約了一般,在眾目睽睽之下,抬手便助兩人躍上馬背,既快又穩,配合得天衣無縫。
“是雲兒!”沈猶楓頓時會意,一眨眼,另一匹駿馬已向塔下直直衝來,馬蹄如飛,人馬合一,好似背生雙翼,恍若天神,那禦馬之人手握韁繩,施然高叫:“沈猶楓!給爺上馬!”
沈猶楓心中一笑,毫不遲疑,當即猛翻左掌,朝著逐影後心用力一推,右手劍刃驟斂,刷地入鞘,他一展雙臂,如疾風般從第二層塔樓飛縱而下,不偏不倚,時機剛好,整個人穩穩當當地落坐在疾馳而過的駿馬背上。
逐影向前急跌了數步,猛然被追影伸臂扶住,兩人一頓足,待回身追看,那三匹駿馬馱著六人,已衝出兵陣,向黑暗中疾馳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