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龍鼎烽火  第十三章 手 談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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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澗門。
    沈猶楓和李雲驀在暖閣內盤膝而坐,一麵品茶一麵暢然對弈,兩人跟前鋪著一張龍鳳檀木四方棋桌。沈猶楓身著玄絲長衫,輕搖折扇,神態閑散地把玩著手中的黑子,李雲驀則手執白子,煩躁地皺著眉。此時棋盤上的黑子已如星屑散落,白子的氣數亦被黑子毫不留情地牽製住,李雲驀苦思對策,力爭邊角,自北向南終於尋得一方突圍的棋路,不禁心中驟喜,夾著那枚白子瀟灑地一下,棋子尚未離手,他偷偷抬起眼角瞥了一眼沈猶楓,見沈猶楓正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眼神虛虛實實令人難以捉摸,李雲驀不覺心中微亂,目光一凜,竟久久不肯落子。
    “雲座的手指似乎被這枚白子粘住了?”沈猶楓見李雲驀舉棋不定,心中好笑,遂道:“你走這步足足花了一盞茶的工夫罷!”
    李雲驀冷哼一聲,暗自尋思:“好個笑裏藏刀的沈猶楓,想用激將法讓我盡快落子,哼!我偏不遂你的願!”當下眉心一橫,竟大方地收回手,略思片刻後,轉而將那枚白子落在了棋盤的禁著點上。
    沈猶楓壞笑道:“雲座將子下在禁角,對咱們彼此都無好處,你當真寧願自個兒吃虧也不肯便宜我一次麼?”
    “你怎知我這步棋會吃虧呢!”李雲驀撇嘴一笑。
    果不其然,李雲驀的白子雖在布局上處於下風,但這步棋卻令白子從眾多黑子的封殺中幻化出一個棋眼來,又行十餘步之後,那白子竟由原來的一個棋眼幻化成兩個,在五十著之內與黑子展開劇鬥,再行數步,白子逐漸占領棋盤腹地,黑白雙方竟逆轉局勢,彼此形成不能殺死對方的局麵。
    “棋盤如戰場,隻有生與死的搏殺,你的黑子已將我大部分白子圍賭封殺,我又何必執著於死棋?”李雲驀鬆了口氣,悠然端起茶盞,不禁有些得意起來,“我唯有棄子保住這枚唯一的活棋,挺而走險製造棋眼,方能扭轉岌岌可危的局勢,置之死地而後生。”
    沈猶楓微微一笑,淡然道:“雲座勇氣可嘉,值得佩服,隻是這兵行險招的代價可不輕啊!”話音剛落,隻見他目光驟沉,猛然收了折扇,伸出指尖迅速夾起一枚黑子,從斜角長刺而入,在白子禁地的交叉點上淩空一落,看似棄了腹地,卻恰恰使出了一招極其精妙的連環劫,霎時間,腹地中的白子竟如甕中之鱉,被黑子悉數牽製,沈猶楓笑道:“氣數已盡,化多少個棋眼都回天乏力啊!”
    李雲驀一驚,愣愣地凝神盯著棋盤,見黑子妙著紛紜,毫無破綻,沈猶楓這最後一步棋竟讓白子全軍覆沒,那黑子之前的鎮,掛,夾,斷,衝,封,點,打,沒有一招不是為這最後的一步棋鋪路,甚至於沈猶楓之前搖著扇子壞笑,不過也是在玩攻心術,對李雲驀的脾性,沒有人比他沈猶楓更了解。
    “你故意留到最後才行這步棋,就是為了將我的白子全部吃掉……”李雲驀恍然大悟,忿忿不平道:“你從第一步開始就設好局引我進去?!”
    “雲座實在太高估我了……”沈猶楓優雅地抬起手,將李雲驀被吃掉的白子一粒一粒地提走,仿若在展示他華麗的戰利品,“今次可是雲座自個兒設局又自個兒入的,倘若之前雲座不曾收回那枚已半落的白子,此局尚有轉還的餘地,你我充其量也隻能爭個不勝不敗的和局,可惜雲座偏要自作聰明,若非你將那枚白子改下在禁著點上,又怎會給我以退為進的機會呢?”
    “你——”李雲驀氣得咬牙切齒,心疼地瞅著被沈猶楓提走的白子,眼看此局已終,他心中又忿又悔,神色則不願不甘,遂尋思道:“比武拆招我已經輸給了他,如今對弈我又著了他的道,論武論智我都成了他的手下敗將,這叫我堂堂雲座的臉皮往哪擱!”如此想著,他竟耍起賴來:“此局不算,你我二人再對上一局,我執黑子先走!”
    “落子為憑,豈能不算?”沈猶楓笑嗔道,“我起初說執白子罷,你偏要逞強讓我執黑子先走,你既執白子隨後,我的步數你不是瞧得最清楚麼?”
    “要不是風座中途幹擾我判斷,我又怎會失手!”
    “雲座不也說得明白,棋盤如戰場,既然兵不厭詐,雲座再糾纏不休未免太強詞奪理了罷!”
    “強詞奪理又怎樣!分明是你使詐!”
    “哎呀……我看是你賴皮……”
    “哼!你我二人若再對上一局,我絕對不會輸給你!”
    “輸了就是輸了,再對幾局都是一樣,雲座如此小心眼,豈不讓屬下笑話?”沈猶楓說著,瞄了一眼立在門邊的蒼風和流雲。
    蒼風和流雲剛辦差歸來,見兩位主人又像小孩子般吵吵鬧鬧,遂立在門口,默不做聲地瞧了半晌,發現風座繼續雲淡風清,雲座倍加麵紅耳赤,蒼風和流雲深知兩位主人的個性,見此情景,不禁又好笑又無奈。
    “我不管!今日本座非要跟你再對一局!好你個沈猶楓!贏了你就不下了,分明就是怕再下的話會輸給我!”李雲驀看見蒼風和流雲臉上那既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心中更是氣悶。
    沈猶楓不理他,徑自站起身,打開折扇悠悠然地朝暖閣外的花園走去。
    “又想溜!”李雲驀不依不饒,追著他奔至園中,大著嗓門嚷嚷道:“沈猶楓!你聽到我的話沒……我說再對上一局………”
    話音未落,卻見沈猶楓在園中的池塘邊停下腳步,隻聽一陣翅膀的撲騰聲傳來,一隻雪白的信鴿從園外飛翔而至,穩穩地落腳在沈猶楓抬起的手臂上。
    “可是主上密信?”李雲驀見狀,頓時收了玩劣,不再喋喋不休。
    沈猶楓不答,利落地從信鴿腳上取下一卷小紙條裹成的密信,之後放手一揚,那鴿子徑自飛出園子,眨眼間又去得遠了。沈猶楓展開密信,目光凜然一掃,隻見他眉心微動,卻依然麵無表情。
    “主上有何指示?”李雲驀正色道。
    沈猶楓轉手將密信遞給李雲驀,厲聲道:“我盟有變,主上命令你我二人速回名州。”
    “什麼?!”李雲驀驚詫地接過密信,仔細一看,頓時臉色大變,目光冷如寒霜,他沉吟了片刻,轉身向流雲道:“盟主身體抱恙,你速去準備車馬,本座與風座即刻起程趕回名州!”
    “領命!”流雲諾下,卻有意識地瞥了一眼身邊的蒼風。蒼風見狀,知是龍鼎聯盟在名州的總舵出了事,心緒一時複雜難理。沈猶楓瞥了他一眼,漠然道:“蒼風,你繼續留在燕城。”
    “風座,我……”
    “你還想迕逆本座的旨意?”
    “蒼風不敢,風座至今仍不肯原諒屬下,屬下已無話可說,還望名州武林大會之時,風座能肯許屬下回到名州以盡綿薄之力,戴罪立功!”
    沈猶楓不置可否,那風平浪靜的冷漠神色下似乎湧動著令人難以揣度的心思。
    “蒼風懇求風座恩準!屬下定當竭盡全力,萬死不辭!”蒼風握緊拳頭,態度決然道。
    “你若在燕城辦好本座交待之事,此請求可再議,退下罷!”沈猶楓擺了擺手。
    蒼風悵然若失,既而又麵露喜色,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他不再執著,遂和流雲一同退下。李雲驀見狀,心中已明白了七分,忍不住半嘲半諷道:“風座果然苛責,之前不準蒼風來燕城,之後又故意不準人家回去,我要是蒼風,輕則紮個草人詛咒你,重則……早謀反了!”
    沈猶楓撲哧一笑,道:“我天風旗就算全反,他蒼風也斷然不敢。”
    “哼,你主仆二人有演苦肉計的嗜好,本座身為看客自然管不著,隻是……”李雲驀凝眉,幽幽地歎道:“蒼風這匹野馬,終究性子太烈,風座就這麼有自信駕馭得住?”
    “敢情雲座不是在置疑蒼風的忠心,而是在置疑我的能力?”沈猶楓搖著扇子走向李雲驀,笑道:“真正謀反之人豈會輕易暴露出破綻?相反,越是毫無破綻之人,越要當心。”
    李雲驀清俊的麵容頓時漫上一層蒼白,他目光一暗,冷笑道:“風座認為此舉能真能試出流雲?”
    “流雲隸屬你天雲旗,想必無人比雲座更了解他,否則雲座也不會憑借主上抱恙這等應該避忌的借口來打消他的疑心了。”沈猶楓邊言邊打開李雲驀的掌心,攤開那卷密信的紙麵,隻見那密信上細細地落著四個小字:[逆流照影]。
    李雲驀的神色萬般複雜,驚怒交織中難以掩蓋地流露出痛惜之意,而更多的則是懷疑,他冷哼一聲凝聚掌力,那張密信瞬間被一股真氣揉成一團。此刻,李雲驀心中已是萬般清楚這逆流照影的含義:逆流便是暗喻天雲旗座下流雲謀逆,照影則是指此情報乃龍鼎聯盟的第三大旗天影旗所探。
    天影旗同風、雲二旗一樣,由龍鼎聯盟的盟主墨台鷹直接統領,主要負責刺探敵情和追殺叛徒,隻在暗中和幕後活動,同盟主本人以及風雲二旗座主要依靠訓練有素的信鴿互通訊號,即便是盟中的重要聚會,天影旗旗座也從未露麵,江湖隻道天影旗獲知情報極快極準,對叛徒從不手下留情,卻連天影旗的旗座是男是女姓甚名誰也未得知,隻道他是位變幻莫測的高人,是飄渺在江湖上的一個迷。
    “罷!罷!罷!”李雲驀連歎三聲,今時今日,他雖怒火填胸,痛苦難抑,卻終究無法相信自己的心腹會做出謀逆之事,依然認為個中必有玄機,此時,他強忍心中陰鬱,卻已有了一番決意:“流雲,本座絕非一葉障目之人,今日本座再給你一次機會,就讓本座親自來查證此事罷!”如此決定後,他狠狠地反掌一拍,那卷密信頓時化為粉末,幽幽地飄散在斜陽西沉的晚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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