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綺跌跌撞撞地衝進醫院。
    “讓開！”
    顧不上向身後被自己撞散一摞文件的醫生道歉，若綺瘋了一樣跑到谘詢台。
    “我是方綺的家屬，我姐姐怎麼了？”
    來不及喘一口氣，若綺急切地詢問谘詢處的值班護士。
    “您是方倚方小姐？”
    “是是是！我姐姐現在怎麼樣了？手術結束了？她有沒有事？”
    “方小姐請您冷靜點。您剛剛沒有聽完電話就著急過來了。您的姐姐並沒有生命危險。隻是傷了腿，剛剛的手術是急救手術，主要是處理病人的外傷，您大可放心。”
    若綺的心稍稍放寬。
    “那我現在能去看看她嗎？”
    “可以。不過方小姐，關於您姐姐的病情……”
    ……
    若綺用寫真集的支票繳了醫藥費。
    靜靜地住院部。
    靜靜的走廊。
    粉紅色的牆壁沒有溫暖的感覺，反而是塗料皸裂後留下的殘缺和沉寂。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磚上，噠噠的聲音一直傳到走廊盡頭，那一扇大開著，射進燦爛陽光的窗戶。那一扇，差一點讓方綺送了命的玻璃窗。
    在一處病房前停下。
    轉動門把手，鐵鏽相互摩擦的尖利聲音刺激著若綺的耳膜。打開病房的門，一室的慘白讓若綺有瞬間的恍惚。
    方綺一個人坐在白色的被單上。
    身上白色的病號服，
    手上白色的紗布，
    腿上白色的石膏……
    唯一的色彩是方綺手腕上紗布下滲出的，一塊一塊的血色。
    她靜靜地坐在那兒，不哭不鬧，不言不語。甚至若綺當走到她的身邊，她的眼神依舊是出離空洞地落在白成一片的牆壁上。
    小心地執起一隻沒有包裹紗布的手，若綺輕聲道：“姐姐，我來看你了。”
    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
    一片沉寂之後，方綺緩緩轉過臉，路出小半個側麵。與若綺甚為相似。大大的褐色眼睛，濃密的睫毛，直挺的鼻梁，上彎的唇角。
    “倚倚……”
    若綺一喜，不覺手上握得緊了。
    方綺皺眉。
    “對不起對不起！”若綺連忙查看方綺的手，確定沒有重新弄破傷口才小心翼翼地放回方綺身邊，“姐姐……你今天怎麼不乖？我們不是說好，你乖乖的靜養，等我賺夠了錢我就接你回家的嗎？”
    “我……”方綺疑惑地蹙眉。“怎麼了？為什麼身上這麼痛？”
    若綺語塞，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怎麼了？倚倚？”方綺突然緊張了起來，“倚倚！倚倚！我又闖禍了是不是？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是不是？”
    方綺突然抓住若綺的手，急問：“爸爸媽媽呢？為什麼他們沒有來？他們生我的氣了對不對？他們相信那些人的話了是不是？他們不承認我這個女兒了，是不是？倚倚！你說話啊~你告訴姐姐啊！”
    正說著，方綺卻又突然安靜下來，又怔怔的落下眼淚。
    “倚倚……你不能不要我……我會很乖……你不能也不要我了……全世界隻有你相信我了……”
    若綺的手被方綺握著。她感覺到方綺在顫抖，她的手冰涼、瘦弱。若綺甚至感覺到了血液衝破傷口，透過紗布，流到自己的手上。
    涼涼的，沒有溫度。
    ……
    看著說話不清不楚的方綺一會激動一會傷感，一股悲涼湧上心底。
    護士的話在耳邊回響……
    “方綺的情況不容樂觀，雖然現在很安靜，但是已經出現了自殺傾向。她的抑鬱症病情在惡化……”
    ……
    “我們會派人監視她，保證她的生命安全，但是治療，我們也隻能盡力了……”
    ……
    “方小姐，您要有心理準備。照方綺的情況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她會徹底的精神分裂。我們還是建議將她送到專門的精神疾病的醫院去治療。”
    …………
    輕輕掙開方綺的手，若綺衝了一杯含有安眠藥的糖水喂給方綺，溫柔著扶著方綺躺下。
    沉睡之前，方綺呢喃了一句：“不要離開我……倚倚……”
    “姐姐……我永遠都會相信你的。爸爸媽媽他們也是的。我們沒有誰會不要你。”
    “姐姐……你不要害怕……我們很快就會回家的……再忍耐一會兒……”
    “姐姐……我們愛你。”
    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若綺走在燈紅酒綠的街頭，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了。
    四周都是燈火通明的，照走了所有的黑夜。連一塊讓她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什麼是屬於她的。
    熱鬧是別人的。
    寂寞也是別人的。
    自己什麼都沒有，連傷感都沒有。
    沒有時間去傷感。
    等待她去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她不能傷感。
    甚至沒有權利傷感。
    就這樣漫無目的遊蕩在深夜的街頭巷尾。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最後她停下了。
    仰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四個字
    ——民歌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