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策馬嘯南北  第八十一章 相濡以沫不相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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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連幾日,芷蕭一直未出過大帳。下了床,隻在書案邊活動,將書案上僅有的幾冊書翻了個遍。細細碎碎,倒還能打發些時光。
    總聽到大帳外來來回回的腳步聲,時而紛亂,時而平緩,時而又尖銳到仿佛能刺破層雲。
    這幾日,總不見他進帳來。幾次迷糊中,似感覺到眼前有晃動的人影,卻累到不願睜開眼確認一番。
    也許便是這樣,錯過了與他的見麵。
    芷蕭倚在床榻邊,忽聽得帳外的動靜愈來愈近,又聽聞帳外那兩木頭人恭敬地答應了幾聲,知是有人進來。
    合著眼仍能感受到帳內的光線倏然增亮,聽著耳邊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我知道你醒著。”
    床邊忽然傳來幾聲沉沉的笑聲,嗯,難得的笑聲。
    有風拂過芷蕭的麵前,他居然能看到她眉睫的微動。
    隻是床上之人沒有一絲動靜。
    “芷蕭,書案上的墨跡未幹,枕邊的書未合。”
    耳畔之人還是在笑,整個大帳內回蕩著漸漸有些飛揚的笑聲。
    見瞞不住,那墨黑的眸子忽而動了動,一睜開,便見到身邊的人影擋住了帳外投射進來的天光,黑色的光影中透著絲絲青色。
    芷蕭細細地打量眼前的鄒靖涵。
    細長一點的,便是他的眉角,遮掩了往昔的肅穆;自眉彎裏走來的,是那雙漆黑到無法一眼見底的眼眸;然後棱角分明的,便是那呼氣吐氣若蘭的口鼻;再然後,便是他的每一個細節,在帳內的空氣中流瀉,混著他身上本有的淡淡的芳草氣息。
    “芷蕭,看得這麼久了,該告訴我,在笑什麼?”
    床鋪邊的鄒靖涵身形一落,端坐於芷蕭手邊,好奇地問道。
    “芷蕭隻是忽然想到一句話。”
    竟有一句話能讓她笑得如此爽心。
    “什麼話?”
    鄒靖涵自是十分好奇。
    “叔夜之為人也,岩岩如孤鬆之獨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便是此句。”
    溢美之詞隨著芷蕭起身的舉動傳進鄒靖涵耳中。
    “芷蕭竟是將我比作嵇康,還是那叔夜兩字本應該換作靖涵二字?”
    溫潤如玉的麵孔上忽而濃眉一挑,似有無盡的情意包含其中。
    “好好,算是被夫君大人言中,隻是不知是誰,在這大帳中,遙寄相思,畫了那麼多梅花。”
    芷蕭的目光一閃,望著遠處的書案。
    “哦?這些都被芷蕭發現了,你還發現了什麼?”
    繾綣的笑意浮起在鄒靖涵臉上,目光中的寵溺比往日更添了幾分。
    “還發現夫君大人有事要對芷蕭言明,隻是不知該如何言明。”
    墨黑的眼眸,墨黑的青絲,在鄒靖涵眼前纏繞。
    “等過些日子,我帶你回蒼州去。”
    鄒靖涵忽而捏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光潔的手背,似擔心芷蕭不答應,目光並不望向她。
    “回蒼州?又拋下我一人,然後夫君大人獨自一人回京城?”
    芷蕭掙脫著欲擺脫他的束縛,這人,到了此刻,還想以一人之力,背負起所有的事情。
    “不,我們一起回蒼州,在那住上一段時間,這樣可好?”
    鄒靖涵仍是寵溺地笑著,絲毫不在意她方才的反應,目光中亦沒有一絲閃爍。
    “可是南國的事何時才能了?”
    這幾日,沒有任何利南城內的消息傳入帳來。那些進城來的亂黨,自京城而來的滄燕騎,還有獨擋一麵的師兄,不知都起了何種變化。
    “你放心,那些亂黨眼下不是被剿便已棄暗投明,等你身子好了,我們便可回蒼州。”
    眉眼彎彎,鬢發揚揚,和往日的鄒靖涵很不相同。
    無需告訴她眼下利南城的危急形勢,也無需告訴她此刻利南城內外的慘烈情景,更無需告訴她還需登上多少時日。他從她眼中看到了期待,看到了相信。
    她不問南國的形勢,不問如何調來滄燕騎,不問去往蒼州的意圖,她關心的隻是眼下的戰事何時能了,關心的是有他陪同前往蒼州。
    “芷蕭,”鄒靖涵忽而輕輕喚了一聲,滿帳的笑聲刹那收住。
    何芷蕭一凝神,正好對上他深邃的目光,有看不懂的情愫在他深色的目光中流動。
    芷蕭就這樣看著鄒靖涵翻過她的手掌,伸出食指,在她的手掌上緩緩、緩緩地劃著。
    一道彎彎的弧線,仿佛沾了墨跡,在脈絡清晰的手掌上留下隱隱的痕跡。
    “什麼?”
    芷蕭忍不住出聲問道,手掌間傳來癢癢的感覺,叫她直想輕笑起來,眼前的鄒靖涵卻是一本正經。
    “莫吵。”
    耳邊忽而傳來如此兩字,帶著些強裝的警告之意,食指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一個圓,一個圈。
    鄒靖涵滿意地一收食指,那些隱隱的痕跡在頭尾相接時倏然消失,仿佛已將這完滿的圓圈融進了手心。
    “靖涵,這是什麼?”
    失神之間,沒有注意到自己一開口便叫了他的名字。
    “一個圈。”
    鄒靖涵故作輕鬆地回答,手仍是握著她的手掌不放。
    芷蕭抬頭不解地望著鄒靖涵。
    一個圈,一個完滿的圈。是預示著他們繞了這麼一圈又走到了一起,還是繞了這麼一圈又回到了初始的地方。
    “芷蕭,”鄒靖涵終又回複往昔的肅穆神色,定定地望著何芷蕭,那目光,每一次都叫她無處遁逃,“我們從此相濡以沫,可好?”
    雖帶著征詢,可是說出口的每一字都帶著堅定,不容拒絕。
    “怎麼突然說這個?”
    芷蕭並不急著回應,有些躲閃的目光不知凝視向了何方。
    鄒靖涵將掌心一合,將芷蕭的手掌包在手中,“此生再不放開你的手,答應我,我們從此相濡以沫。”
    有無盡的熱量自鄒靖涵的手心傳來,灼熱,灼心。
    那堅定的目光望得芷蕭無力反抗。
    相濡以沫,相濡以沫,有人在心中默念了無數遍。
    “好。”
    一聲答應,掂不清多少堅定,多少疑惑。
    相濡以沫是否敵得過相忘於江湖?
    “芷蕭,我們相濡共以沫,江湖不相望。”
    有一絲自信的笑容自鄒靖涵嘴邊浮起,相忘,他不要,即便是相望,他亦不要。
    “江湖不相忘。”
    芷蕭怔怔地重複著他的話語。
    “不,是不相望。”
    那個“望”字,被鄒靖涵念得生硬。
    “好,不相忘。”
    那墨黑的明眸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燦若星辰,遙向繁空。
    月白的手掌被緩緩攤開,明暗交錯的線在日影裏盡顯無遺。有另一隻大上許多的手穩穩地印上去,就這樣閉合了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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