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春風拂宮闈 第四十一章 伴雲來還將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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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照耀著相府的每個角落,簷角不住地滴落難以自融的雪水,“滴答滴答”,整齊得猶如更漏上日夜不息的流沙,分分秒秒,恍若見證著時間的推移,歲月的更迭。
沁雅園的暖閣內氤氳起深幽的暖意,伴著清淡的花香,又似添著些清冽的酒香。山水屏風擋住其後的無限風景,唯聽見屏風之後傳來的細弱水聲,漣漪盡駐。
倚在水中的女子美目微闔,任由溫暖的水汽彌漫全身,映得蒼白的臉頰泛起難得的紅暈。白皙的手臂擱在桶緣,捏著酒杯,偶爾往唇邊送去。
“朕明日便昭告天下,封她為……”
玄櫟皇帝異樣的目光斜睨而來,如是自己正對的明媚春光,總有些焦灼之感熨燙入眼,熨燙入心。
手中之手一震的觸感不會有錯,眼神中的一怔亦不會有錯。是那個在蒼州鄒家村喚著“蕭姐姐”、“靖涵哥哥”的小蓮,是那個在細雨中撐著一柄油傘的小蓮,是那個一提及靖涵哥哥就羞澀的小蓮。是她,混入了秀女之中,不慎落入新月湖中,不經意間撥動了玄櫟皇帝的心弦。
出水之蓮,濯濯於清,真真印證了小蓮這個名字。隻是她如何到的京城,如何位列秀女之位?
芷蕭的眼前隱隱浮現起那日於朱雀大街匆匆掠過的無助身影,杯中之酒略略一顫,酒氣亂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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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雅園外有個孤寂的身影悠悠地踱著,空氣中的梅香已不甚明顯,卻還是不斷地侵襲著自己的感覺。
“夫人今日去了禦花園看秀女。”
趙總管每日總是準時端著茶水進來稟報,他總是閱著各地呈上來的奏折微微頷首。
“聽說禦花園裏還鬧出了點風波。”
趙總管眯著眼注意著相爺的神情,眼前之人仍是未有動容。
“相爺若是沒其餘吩咐,老奴便先退下了。”
轉身走了幾步,正欲啟門而去。
“禦花園內出了何事?”
趙總管雙肩微聳,忍著心中浮起的笑意。
“具體的老奴一不清楚,相爺可以去問夫人,天佑夫人沒有因此受傷才好。”
心底有止不住的笑意泛起,那道矮胖的身影飛快地離了書房。
明知道趙總管的用意,卻還是不放心地朝著沁雅園走去。
循著曲折的小路緩緩地踱著,每走一步便覺得矛盾心理在體內抗爭,終究還是想要見到她的念頭占了上風。
“相……相爺!”
惟肖本斜倚在太師椅上嗑瓜子,見到鄒相,一時竟忘了將嘴邊的瓜子殼吐掉,驚訝間竟是將兩片瓜子殼吞咽了下去,偏那惱人的殼又附著在喉嚨口,一時好生難受。
“見過相爺。”
惟妙知趣地行禮。
“夫人可是在房內?”
鄒相打量著院內閑適的兩人,如此猜測。
“回相爺,夫人在房內沐浴。”
惟妙不似惟肖,隻鎮定地望著鄒相,他如何問,自己便如何回答。
“小姐她……咳,咳……沐浴時不希望有人打擾。”
這個新婚之夜便拋下小姐的男人,惟肖可不喜歡,這話一出,又招惹來惟妙的一陣白眼。
“相爺,你——”
鄒相邁開步子,不顧身後兩人的阻攔,徑直朝暖閣走去。
惟妙惟肖麵麵相覷,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猶豫之間,鄒相已推開房門入了暖閣。
幽香攜著暖意撲麵襲來,目之所及處厚重的屏風上氤氳著不少霧氣,似受了漏自於他推門瞬間的冷氣,凝結在屏風上的水汽沿著光滑的屏風麵豎直流下。
“為何會忍不住進來?”
鄒靖涵嘴邊扯出一抹哂笑,腳步頓時滯在屏風外。
為何這幾天麵對她總是失態,可一不見到她,偏又覺得心中鬱結著一股難以抵擋的思念之情。
“吾妻芷蕭。”
靖涵苦笑地搖了搖頭,腳步不自覺地靠近。
就讓自己在這春意中淪陷一回。
屏風之外的女子背倚在灑滿花瓣的高大木桶中,青絲惟用一支玉簪隨意綰著,手臂斜斜地搭在木桶邊緣,手中還捏著一隻酒杯。
靖涵慢慢靠近,忽地伸手捏住了那隻酒杯。
見她這樣,該是平安無事吧。
芷蕭似是早猜到來人,滿是笑意地側臉望來。四目相對,兩兩相望,素淨的臉龐不知是因為酒意還是滿屋的暖氣,透著淡淡的粉色。那抹迷離的眼波望來,竟叫靖涵一時似忘了呼吸。
“夫人喝多了。”
靖涵有些找不到話語來掩飾自己的失態,回以她的也是微帶迷離的眼色。
“芷蕭沒有喝多,倒是夫君大人看起來像是醉了。”
芷蕭看著身邊鄒靖涵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倏地淺笑起來,笑聲不響,微帶著些許戲謔,卻悉數入了他之耳,隻拂得耳邊一陣酥麻。
“是我醉了。”
醉倒在屋內一片迷離中。
靖涵俯下身去,將下顎擱在芷蕭未泡入水中的肩上,鼻息漸重,在她耳邊吹起一股灼熱的風。
“醉得一敗塗地。”
芷蕭耳畔隻傳來柔柔地一聲歎息,餘下的隻有一陣密密的吻襲向她的頸邊,再多的言語到了此刻也消融在唇齒與肌膚的契合之處。
花香在唇邊蔓延,侵入鼻間,順著灼熱的氣流流遍全身。
溢暖的空氣中流動著曖昧的情愫。
情難自禁,情難自禁,真地是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淪陷裏,難以自拔……
屋外忽地傳來一陣吵鬧聲,分不清是誰的嗓音,卻是一點一點喚回鄒靖涵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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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靖涵直起身來,眼中氤氳的霧氣漸漸褪去,眼前的景象亦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看清芷蕭通紅的臉頰,細嫩的脖頸上留下一排分明的印記,星星點點,似在控訴他方才的失態。
芷蕭的臉上沒有絲毫怒意,紅唇微抿,笑意不減地細望著,沒有言語。
“宮中盡是些煩心事,你要小心行事。”
雖是趙總管無中生有,想到宮中之事,仍是一陣心悸,鄒靖涵不禁柔聲提醒,眼神中閃耀著些連自己都難以讀懂的神情。
“夫君提醒的是。”
時光乍息,流年驟停,千言萬語都消逝在萬千流轉的眼波裏。他分明的臉廓映襯著玄青色的朝服映在芷蕭眼中,無數清晰的剪影驟然重疊,偏廳初見時的情竇初開,長劍前的刹那偶遇,望江樓的倉促相知,蒼州的經年一別,延西關的一線生死,永和殿前的排山倒海,朝陽殿內的刻意柔情,她曾經以為他們之間或許隻能如此了,直到今時今刻,他佇在她身邊,他灼熱的氣息,讓她知道原來他一直在自己身邊。
芷蕭有些嬌羞地望著身側的鄒靖涵,透過迷蒙的水汽卻是將他看得一清二楚,不見前幾日的肅穆,流露著難得一見的脈脈溫情。
鄒靖涵亦望著微側著首的芷蕭,眼前忽地閃過一道白色身影,多少次午夜夢回,見到她的身後立著一道白色的身影,於是她的淺笑變得虛無,她的眉眼變得模糊,他如何也留不住她。
“皇上已經動了與南國聯姻之心,過不了幾日,我便會出發前往南國。”
鄒靖涵佯裝著整了整衣冠,目光卻是不離芷蕭,似在捕捉她的反應。
“夫君送紫煙公主和親?”
紫煙公主的名字被輕輕提起,心中沙沙的聲響顯得愈益明顯,本來隱隱作祟的細碎聲響逐漸吞噬著她的內心。
她一直在等他的解釋。
鄒靖涵注意到她自始至終的平靜表情,眼底閃過一絲失落,眉頭微微有些扭結。
“正是。”提到紫煙公主,一絲不屑浮上鄒靖涵的心頭,“或許我這一走,你便得了自由。”
清冷的話語一出,霎時打破溫暖的氛圍,屋內溫熱的空氣陡然凝結,隻消輕輕一擊,便能全盤碎裂,一小塊一小塊地破碎在她的心口。
“我不知道我這一走,你是否就迫不及待地出去追求你所要的自由去了。”
他以為這是她想要的。
芷蕭微瞪著眼,不解,詫異,錯愕統統被她拋出,他這是什麼意思?他在質疑,他在誤會,他在傷害她,亦在傷害自己,他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捧上高高的雲端,又將她摔向萬丈的深淵。
“鄒靖涵。”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鄒靖涵似有些遲疑,腳步仍是頓在她身邊。
芷蕭猛地將杯內未盡的酒對著他微怔的臉上一潑,酒氣盡散,潑滅最後一絲溫度。
木桶內的熱水驟然冷卻,泡在其中隻覺得冰涼刺骨,一下一下刺痛著她的肌膚,她的骨髓。手下一鬆,手中的酒杯倏地摔落在地,輕微地一聲細響,摔碎在生硬的地上。
鄒靖涵臉上傳來微涼的酒氣,不濃烈卻刺激著他的感官。有些懊悔,每每話一出口已如這酒,已如這摔碎的酒杯,覆水難收。
他總是猜不透她的內心。蒼州的倉促相錯,延西關的情急出手,或許她不過把自己當作人生中的一個過客,打馬而過,沒有留下蹄印,沒有發生聲響。或許她隻是在等,在等那個人的出現,與他攜手離開,與他紅塵作伴,與他笑傲江湖。
她要的,不正是這些嗎?
已經不需要言明了,鄒靖涵轉身出了暖閣,留下不知實情的惟妙惟肖。
“鄒相身上有一股小姐沐浴的香味。”
惟肖眼看鄒相離得遠了,才出聲說道。
“小孩子不懂不要亂說。”
身旁傳來惟妙的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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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關於鄒靖涵和芷蕭的愛情糾葛,其實不過是互不坦陳,在互相揣度間互相傷害。
芷蕭願為他放下江湖,便會努力將自己融入朝堂之中。
接下去,芷蕭會有所努力。
但是,愛情往往不是一帆風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