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屏幕慢慢地變亮，開始恢複它絢麗的色彩，但耳機裏的風聲還是那麼地遙遠，畫麵不時模糊，就像暈眩。
    電腦前的張任試著敲了一下空格，遊戲中的角色艱難地站了起來，在夜晚的風中微微顫抖著，他傷得不輕。
    他坐在這黑色的屏幕前已經二十多分鍾了，幾十分鍾前，突如其來的匪幫襲擊了他們，而營地裏隻有他，和於傷。
    於傷呢？
    他蹣跚地走過滿地血跡，跪在了於傷麵前，她的身體，已經冰冷。
    他記得，一群臉色陰沉、手拿武器的人走到了營地裏，對他友好的問候充耳不聞，就開始拿營地裏的東西，他在再三警告之後，動手推開了其中一個，結果戰爭就爆發了，戰爭的結果是預料之中的，他們隻有兩個守篝火的人，手裏隻有兩根木棍，而對方卻有二十多人，個個手拿石斧石錘，這簡直是一次一邊倒的大屠殺，他和於傷，一個可愛的女孩子，竭盡全力，浴血奮戰，可惜寡不敵眾，在激烈的打鬥中，於傷被石斧砍斷了頸動脈，隨著一聲慘叫，她脖子上的鮮血就像水管爆裂似的噴出一米多遠，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著，而他，無論付出多少瘋狂的努力，還是被無數重擊打暈在地。
    在那些人中，他隻記得其中一個的鼻子是歪的。
    他麵無表情地，絕望地抱起她冰冷的身體。
    於傷，你為什麼叫於傷呢？明天你認的哥哥來了，我怎麼跟他交待呢……難道我告訴他，你為了我們辛苦建設的營地不被搶劫而戰死？那我又怎麼解釋自己活下來了呢……你叫我如何交待……
    星光閃爍，夜涼如水。
    遠處的月光下慢慢走來一個陌生人。
    他不緊不慢地走進營地，仔細觀察四周，然後在張任麵前坐下。
    張任對他微微一點頭，實在沒心情打招呼了。
    良久，陌生人開口了：“營地被搶了？”
    張任點點頭。
    “她被打死了？”
    張任點點頭。
    “我剛進遊戲，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
    張任默然。
    兩個人沉默著，天上的月亮在雲層中緩緩移動。
    “這位兄弟，我已經沒有食物可以招待你了，都被搶光了。”張任說道。
    “我知道，也沒要你招待我，”陌生人的聲音很溫和：“剛才我在路上看見一棵蘋果樹，摘了兩個，我們一人一個吧，我先去洗洗。”
    張任這才發現他身邊的蘋果，一時欲言又止，隻是默默看著陌生人走向不遠的小河邊。
    不一會兒，陌生人回來了，把一個蘋果遞給他：“吃吧，餓了就要吃，別讓自己絕望。”
    張任想了想，接過，放在一邊：“謝謝，你叫什麼？”
    “我叫慕笑天，你呢？”他也沒吃。
    “我叫張任。”
    慕笑天笑笑：“好吧，張任，能問幾個問題嗎？”
    “你說。”
    “你碰上了多少強盜？”
    “二十多個，”張任回答道：“他們有石斧和石錘，我們隻有木棍，兩個人。”
    張任不知道自己是否在辯解些什麼。
    “當時就你和這個女孩子在守營地？其他人都不在？”
    “是的。晚了，其他人都睡了。”
    “這個魚竿是你做的？”
    “不是我，是一個喜歡釣魚的隊友做的，他說用兩根小木刺就能當釣鉤，用長一點的木棍就能做釣竿，還用柳條接起了一根繩子，雖然不怎麼牢靠。”
    “好，那麼在搶劫之前你的營地裏還有什麼東西？”
    “有很多東西，捆好的柴火、用柳條編織的筐，用柳條、木棍做成的小馬紮，食物有兔子、野鴨、和魚，可是現在都沒了。”他說起這些就一陣難過，兩天辛苦勞動的成果就這麼被搶走，他的兄弟姐妹們明天都沒吃的了。
    “那麼這些地上睡著的人，是不是搶劫之前就睡在這裏的？”
    張任仔細看了看，然後點點頭：“是的，都是我們一起的，裏邊沒有強盜。”
    “這些人沒死？”
    張任又看了看：“是的，沒死，還睡著。”
    “你被打暈之後強盜們就拿著其他東西走，沒有殺下線睡覺人也沒有搶你的魚竿？”
    “是的。”
    他回答著，忽然感覺到些什麼，慕笑天這樣問，肯定有他的理由。
    慕笑天微笑：“這些強盜是一群很聰明、很有野心的人，而且他們還會再來。”
    “說明白些。”張任立時血氣上湧，他想報仇。
    “你想想，他們為什麼搶走了其他東西卻留著釣竿？那是要你們繼續釣魚，他們可以再來搶；他們為什麼殺了在線的一個反抗的人而不殺其他下線睡覺的人？那是他們不願意影響你們的生產力，他們要你們繼續做小馬紮、繼續采集柴火和食物，然後等你們人少的時候再來一次搶劫。”
    張任震驚：“多謝這位朋友，我們隻有20多人，上課的上課，上班的上班，不可能隨時在線的，特別是淩晨，能有兩個人守夜就很不錯了，這樣他們每天都能找到搶劫的機會。”
    “你當他們不用上班？嗬嗬。”
    想想也是。
    慕笑天說：“據我看，這些人離你們不遠，就住在附近，他們有很嚴密的組織和計劃，在這次攻擊之前，至少暗中觀察過你們一次，是摸透了你們的作息時間才動手的。”
    張任真的開始從心底裏佩服這個人：“慕大哥！你留下來幫我們吧，以後你就是我們這裏的頭兒，告訴我們該怎麼辦。”
    “我會留下來，但是別說什麼頭兒，我是想和他們交交手，”慕笑天說：“他們那麼熟練，證明這樣的搶劫行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對了，你在這附近有沒遇到過其他團體？像你們這樣的。”
    “除了我們和那些強盜，附近一兩百米沒有其他團體，有小隊或者落單的都跟我們一起了，我們現在這些人其實就是附近的好幾夥人聚起來的。”
    慕笑天點點頭：“開區的時候人多嗎？是不是附近的人都在這裏了？”
    “開區時人很多，但是大多數人見了一麵就走開了，還不知道怎麼玩嘛，記得我和張讓救了一個很爽氣的弟弟，後來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很好，”慕笑天說：“我們先安葬她吧，入土為安，然後再安排工作，記得，逝者已逝，活下來的人，不要辜負了他們的努力才好。”
    張任用力一點頭。
    程不悔
    戊子十月二十三
    2008。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