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篇  第十五章 德學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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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幌又近年關。
    天朝三十年的新年,也是她的笄開之日,芳齡十五的她,名氣已經廣為流傳。
    有人說她冰肌玉骨,氣質脫俗;
    有人說她知書達理,學富五車;
    有人說她聰穎賢惠,理家有道;
    有人說她率性勇敢,獨立特行;
    而她知道自己的改變皆因接二連三的變故而起,而今父母也是她唯一的牽掛,她又是父母一輩子的寄托,她要讓他們在有生之年都安安心心、快快樂樂的,那便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幸福。
    而所謂的虛名她從來不在意也不想聽。
    當初剛去詠德堂旁聽時,有些學子得知她是韓家千金,就對她敬而遠之,怕哪天招惹了她會遭天譴。倒是先生對此傳言一笑置之,還時常提點她,鼓勵她,告誡她凡事隻要無愧於心皆可淡然。
    她早已淡然於心。
    爍爍眾口,本就是人雲亦雲,作為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經不起推敲。她又何必介懷?
    如今詠德堂的學子們也都已接受她,她也成了寧河縣品貌出眾又家世顯赫的女子。追慕之人比比皆是,而這些人無非是垂涎她的美貌,或是懷著某種目的,又或是隨著世俗眼光轉變了而已。
    那個真正愛她、懂她、專一護她的男子早已在一年前逝世。
    也許今生今世隻此一人。
    宛鶯坐在房裏,觸摸著那幾個備好的天燈和紙蓮,思緒萬千。去年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卻又恍若隔世般不真實。
    她拿起那盞特地為奕哥哥備的天燈細細端詳,雖然他永遠不能再跟她一起放燈祈福。
    她又拿起爹爹為幹爹準備的一盞天燈,這幾十年的兄弟情誼,如淡水流長。
    而今她終於明白幹爹當時為何不辭而別,原本就是個秉性高潔之人,痛失愛子還要背負罵名,他又如何能麵對自己的兄弟和全縣的百姓。當初以為自己傷痛不已,實則受傷最深還是那個獨身終老的父親。
    一聲低喚將宛鶯從思緒拉回,她回首看到韓員外正徒步進來,似容貌倦怠。
    “爹爹,媒婆打發走了?”宛鶯放下了手口的天燈,皺眉問道。
    這半年來,來說親的媒婆絡繹不絕,都是些寧河縣內乃至周邊的幾個郡縣的豪門貴族,韓員外即不能駁了那些權貴的麵子,又不能隨便答應這門親事,所以韓員外為此頗為苦惱。
    “正是,竟能纏上爹爹一個時辰,煩得爹爹差點就把寶貝女兒嫁人了事。”韓員外調笑著,在她身邊坐下。
    “女兒現在還沒這心思,要是爹爹將我逐出門去,女兒隻有浪跡天涯了。”宛鶯回敬道,她怎麼都無法想像自己跟一個陌生人過日子的情景。
    此時她有點羨慕在一旁為他們遞水送暖的小雪,身為江湖兒女,反而不會受世俗的牽絆,未嚐不是件幸事。
    韓員外哈哈大笑:“鶯兒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若是出身於帝王候門,或是貧寒之地,何來如今的快樂逍遙。”
    “孩兒自知寒門之女若不嫁個乘龍快婿,可能貧瘠終生,無逍遙可言;但為何出身帝王侯門的女子還不如女兒呢?”宛鶯甚感不解,那些位於權勢之顛的女子,為何不能隨性而為?
    “自古以來,帝王侯門的女子婚姻多屬無奈,所嫁之人在外人看來是門當戶對,然而很多女子所嫁之人,大多從未謀麵,甚至可能是自己家族的仇人,此生的甘苦冷暖也隻有自己知曉。”韓員外娓娓道來,拍了拍宛鶯的頭又說道,“鶯兒一輩子都無需知曉。爹爹隻求你能找一個心愛之人托付終生,爹爹就心滿意足了。”
    “孩兒明白。”宛鶯低下頭,又把玩起天燈,不再言語。
    知女莫若父,韓員外看著自己的女兒,不由心生愛憐。他想了想說道:“鶯兒,爹爹出個題考考你。”
    “爹爹請講。”宛鶯直起身子,認真聽到,仿佛聽課的學生一般。
    自從宛鶯幫家裏料理家務後,韓員外常常會用這種的方式教宛鶯處世之法,宛鶯也非常喜愛這樣的教學方式,一問一答之間往往可以發掘出更深層的涵義。
    韓員外撫了把胡子說道:“我們韓家的主要基業是良田,現今已有一百三十七畝二分田,皆租給本縣周圍的農戶打理。按常理,農戶每畝每年可收成十鬥米,每年除一鬥米上稅外,還要上繳給我們韓家每畝三鬥米,而爹爹隻要收二鬥米,你知是為何?”
    宛鶯想了想說道:“爹爹自小教導孩兒寬和心態,切忌過於苛求咫尺之利,得失心太重反而可能得之微毫而失之萬裏,所以爹爹此舉可能少得一鬥米,但換來了是更多的利益,而這些利益不是幾鬥米能換得的。”
    韓員外展眉笑道:“比方說……”
    “比方說眾人對韓家的口碑就不是幾鬥米所能換來的;這日積月累的口碑又換來繡品坊、麵料輔的生意,而今又換來了可遇不可求的金礦之業。所以善因得善果,爹爹此舉看似吃虧,實則賺大了。孩兒說得對嗎?”宛鶯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韓員外哈哈笑道:“鶯兒隻說對了一半。爹爹當時收二鬥米的時候可未曾想得如此之遠,你可知爹爹的初衷嗎?”
    宛鶯皺了皺眉,那些生意的確是很多年後才慢慢發展起來的,也都帶著很大的偶然性,爹爹當時所求定是必然的結果。那結果必定還是在良田上。她靈光一閃,說道:“如果孩兒猜得沒錯,爹爹的打算便是少收一鬥米換來更有專長的農戶,更及時的納糧和更肥沃的良田。爹爹以一鬥米之利誘之,便可挑選更勤勞善作的農戶;農戶為了來年還能得此良田,就會更積極納糧,不敢拖欠;而且也必定將良田耕種得更加肥沃。可謂一石三鳥之計。”
    韓員外向宛鶯投以讚許的眼光,正色說道:“土地是國之根本,也是韓家的傳家之本,想要良田不荒廢,就要有勤勉愛田之人來打理。爹爹想到的正是用失之一鬥換來細水長流,得失之念就在於此。”
    “先生常說,心足則物常有餘,心貪則物常不足①。爹爹是知足常樂之人,惜田更重於愛糧,方能保障良田百年不敗。孩兒定當謹記教誨。”宛鶯清澈的眼中含著智慧的光茫。
    此時韓員外是想起一個人,他說道:“爹爹一生都不曾貪念過不該得之事,也不願欠人恩惠,而今爹爹多次受一人幫助卻不知何以為報,叫爹爹一直心存掛念。”
    “爹爹說的可是慕容軒?”宛鶯問道,她見小雪聽聞這個名字時,身形若滯,必是激起內心旖旎,“爹爹有何打算?”
    韓員外點點頭,問道:“正是此人。他雖不要得金礦之業一點盈餘,爹爹卻不能不給。上月中旬,爹爹便將金礦所得分成三份,一份以趙兄弟的名義存入銀莊,另一份派人送去天都慕容府,此時應已送達。”
    宛鶯靈機一動,又說道:“孩兒那日聽聞他雖家財福足但無親無故,爹爹有沒有想過請他來寧河縣過年呢?”
    看著小雪專注的眼睛,宛鶯心裏打起了小算盤。
    韓員外笑道:“爹爹當然也發出邀請函,這也是知縣老爺的意願。但他會不會來就不得而知了。”
    而今的知縣老爺王大人是個新任職的官員,一到寧河就結交各地紳豪,巧利之心人人皆知。當他知道韓員外在為朝延辦事,又認識當今第一紅頂富商慕容軒,便常有意無意地慫恿韓員外邀請他來寧河縣。
    韓員外自然明白他所謂的結交是為仕途打底,而今年關將至,王大人再次提起,韓員外便向慕容軒發出邀請,假如他不來,王大人也可盡早打消這個念頭;假如他來了,也可盡盡地主之誼,了表謝意。
    韓員外忽爾對宛鶯笑道:“鶯兒幫他做盞天燈吧,不論他有沒有來,都是韓家應盡之事。”
    ①出自《道德真經廣聖義•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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