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篇 第一章 小女初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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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個月前……
天朝二十八年秋,寧河縣。因寧河自西向東蜿蜒穿過縣城,故而得名。
按祖傳的慣例,做壽做九不做十,五天後便是韓員外做五十大壽的日子,仆人們都在為壽宴而忙碌著,紅聯高掛,壽字當中。府內上上下下一派喜氣洋洋。
在韓府的後院,亭台樹陰,假山環繞,絹絹細流在假山石縫中流出,融入小小的清池之內,三米多高的外牆將此美景圈入其中。此時假山上跳躍著幾隻雲雀,歡快的鳴叫聲不絕於耳。
遠處拱門跑入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一股靈氣。她一看到這些雲雀,即一手架過回廊的柱子,順勢躍過水池,輕盈地飛到一米多高的假山頂上站住,小小年齡就有如此輕功,而她自己似乎感覺走路吃飯那樣平常。假山上的幾隻雲雀被驚起,向高牆上飛去。
她雙手一叉細腰,對著假山後一片碩大的荷花葉大聲說道:“小姐,你要藏到什麼時候?二夫人正在找你呢。”
荷花葉動了動,好像隻是風吹動了一下。假山上的小女孩不由得氣上心來,她身影一動,已穩穩落在那葉子前麵,一手抓起那片葉子。原來荷花葉下蜷縮著一個動人身影,看上去僅十二三歲的樣子,但明眸善睞的眼睛,明豔動人的小臉蛋,朱紅小巧的小嘴,儼然出落成一個美人胚子。
她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撲閃著烏溜的大眼睛,身形還是一動未動。她向那個凶巴巴的小女孩莞爾一笑,說道:“小雪姐姐,這麼快就被你找到了?你好厲害啊!”聲音如鈴音一般動人。
“還不快點去二夫人那裏,老爺的壽辰快到了,二夫人說,你要在宴會上給老爺跳舞祝壽,叫你要抓緊時間去練習。”小雪看著眼前的大小姐韓宛鶯,早已氣不起來。
“那個舞簡單得很,我早學會了。小雪,你不要告訴別人我躲在這裏好不好?”宛鶯繼續撲閃著她那純淨的眼眸,讓人無法抗拒。
“小姐,奴婢要是說你不見了,一定會急壞老爺夫人的,奴婢也一定會被重罰的。”小雪看著她,感覺頭變著越來越大。
“那你假裝繼續去別的地方找,或者告訴他們,我在房間裏睡午覺。”宛鶯還想偷懶。
“小姐,誰都知道你躲在這裏!”
“為什麼?”那要命的眼眸又在撲閃了。
小雪指了指那幾隻還在高牆上跳躍不忍離去的雲雀,說道:“你看,你在哪裏,它們就在哪裏。”
這是個寧河縣眾人皆知的傳說。
據說韓家大小姐韓宛鶯,是神鳥轉世,有鳳鸞之像,她出世時霞光普照,眾鳥來朝。有聖人預言此女長大後必母儀天下,萬千寵愛於一身;又有人說她因鍾情一凡間的男子,而落入凡間,化身為人,隻為與此人相遇相惜;更有甚者說有一高僧雲遊至此,預言她本是天帝之女,將踏七彩祥雲而去,往天上人間最美麗之地……
不管這個傳說是真是假,眼前的宛鶯就有著與身俱來的吸引小鳥的異能。
“又是你們出賣我!”宛鶯手指一伸,便有一隻雲雀穩穩地落在她的食指上,對著她唧喳不停,“你們總是這樣跟著我,難道我的前世是……”
小雪的心不得一緊,如果還有誰不知道神鳥傳說的人,就隻有韓宛鶯本人了。這是韓員外千叮嚀萬囑咐所有下人不準說的,因為他隻希望他唯一的女兒平凡而幸福地活著。
“……是條蟲子嗎?不然它們為什麼隻會跟我呢?”宛鶯沒好氣地對小鳥說著。
一聽這話,小雪撲哧一笑,連忙說:“是啊,是啊!我們的韓宛鶯大小姐還是條小懶蟲!快跟我去二夫人那裏吧。”說罷,立即扯著宛鶯的小手從假山後繞過,向別院走去。
那幾隻雲雀也追隨而去。
韓府別院是韓府最精美華麗的地方,府上每逢宴請,便是安排在別院,此次韓員外的五十大壽也不例外。院內明明是個人工水池,卻與圍岸的柳樹蔭堤相映成趣,找不到絲毫人工的痕跡。池水占了別院三分之一的麵積,池內正中有一座十米多長、八米多寬的精致單層閣樓,門上赫然掛著印月台的橫匾。樓前沿伸出二十米開外的平台,足夠十人唱戲表演。與平台相連的是座九曲橋,蜿蜒至池外,周圍由參差起伏的圍廊包裹著。而在池中樓閣正對岸的一座兩層閣樓是望江樓,一樓的麵積比池中的閣樓還大一倍,樓內並排放著十幾張上等紅木圓桌,每張桌前圍著數把同質木椅,雕刻工藝極其精美。這便是參加壽宴的賓客入座的地方。至於二樓,一般不對外開放,因為隻有貴賓來了才會使用,而二樓又恰恰是鳥瞰別院平台表演最佳的地方,能將整個別院風光一覽無遺。
小雪拉著宛鶯來到韓府別院時,池中平台上有位裝扮華貴的婦人正閉目斜躺在軟榻上,長得與小姐有幾分相似,在陽光的照映下,美得像幅仕女圖,那便是韓員外的小妾趙靈,下人們都尊稱她為二夫人,因為誰都知道韓員外除了他的唯一的女兒、被他視為掌上明珠的韓宛鶯外,最愛的就是他的小妾趙氏了,自趙氏進門以來,韓員就對她的嗬護可謂無微不至,所有的家中用度也不亞於大夫人,兩位夫人的地位也從無尊卑之分。
宛鶯一看到趙靈,就奔奔跳跳地跑過去。待跑到近處的時候,突然大叫一聲“娘!”小臉緊貼著她母親的臉開心地偷笑著。
趙靈緩緩地睜開眼睛,微微一笑百媚生。“鶯兒又調皮了!”遠處早有幾聲鳥鳴躍入院內,一聽便知她的寶兒女兒要來了,當作不知道自然是想逗逗她。
趙靈身後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丫環,也手掩嘴巴偷偷笑著。
“娘親,孩兒想出去玩。”宛鶯早忘了她來這裏的目的。
“不行!鶯兒還太小。”越靈故意拉下臉來,“等笄禮之後方能出門!”
“娘!”一張小臉已經氣得通紅,“為什麼奕哥哥可以來找我玩,我卻不能去找他玩?他說外麵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娘,讓我出去嘛!”
趙靈故作生氣地盯著女兒那張漲紅的小臉,猛然發現她女兒的漂亮臉蛋已遠勝於她。
“老爺。”聽到丫環的聲音,母女倆這才收回對峙的眼光。
韓員外一身墨綠長衫,溫和儒雅,雖兩鬢斑白,但身形健朗,兩眼炯炯有神。
“爹爹!”宛鶯一見韓員外,立即撲入他懷中依偎。
“老爺來了。”趙靈欲起身向韓員外行禮,被韓員外按住。“夫人不必起身,身體要緊。”
“我不礙事,隻是偶感風寒。大夫已經給我開了幾貼藥,過幾天既可好轉。”
韓員外將女兒抱起,一同在軟榻旁坐下,愛惜地看著自己的愛妾,一臉擔憂。自產下鶯兒之後,趙靈的身體越來越差,大夫雖看不出有什麼大病,但是常年小病不斷,也不是什麼好的現象。
“爹爹,什麼時候才讓女兒出門去玩?女兒已經長大了!”宛鶯還在生氣,大聲說道。
韓員外捏了一下女兒氣鼓鼓的臉,哈哈大笑道:“是啊,我們的鶯兒長大了,過了年就是十四歲了。今年過年,爹爹就帶鶯兒出去放天燈好嗎?放了天燈,鶯兒就可以自由出門。”
“老爺,鶯兒還未過笄禮,還未成人,怕是不妥。”趙靈立即反駁。天朝本沒有禁止未成年女子出門的限令,而是她的鶯兒太過特殊,從小到大,隻要不下雨的大白天,鶯兒的周圍總會有幾隻小鳥跟隨著;外麵本已對她的特殊能力有諸多傳言,一旦出門必定會被人指指點點。她還那麼小,不明事理,如何去承受這種種猜想?!趙靈越想越擔心。
“夫人難道想把我們的鶯兒關一輩子不成?鶯兒長大了,是該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就算鶯兒手無縛雞之力,還有小雪保護呢!小雪聰明伶俐,又是橫風鏢局紀總鏢頭的女兒,練就一身好本領,老夫請小雪來保護鶯兒,相信方圓百裏之內,沒人能打我女兒的主意,夫人又何必掛心?!”韓員外故意把紀總鏢頭的頭銜提了出來。因為紀總鏢頭的功夫在寧河縣方圓百裏是數一數二的,小雪又自小是個練武的底子,也早已練就了一身好武功。
韓員外對橫風鏢局一向有生意上的提點,又有恩於鏢局,紀總鏢頭一直都記掛在心裏,不知如何報答。看到宛鶯與小雪很投緣,便主動提出讓小雪跟隨宛鶯小姐當個貼身丫鬟,相信韓員外如此寶貝宛鶯,必定也不會虧待小雪,這樣報恩也總算報了些,而小雪也不用跟著他風餐露宿,可謂一舉二得。果然在小雪自進了府後,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時時刻刻盯住小姐,不用再幹別的事情。
小雪連忙接應道:“請二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保護小姐周全!”眼角飄見宛鶯正背著父母向她眨眼偷笑,一副得意的樣子,小雪慌忙低頭當作無視。
“得了!你們每個人都幫鶯兒說話,我一個婦人又有何意見。那就等過完年吧。”趙靈知道老爺對自己的女兒一向遷就,既然主意已定,多說無益。她也不想再談。“老爺,過幾天就是您五十大壽之時,我也出不了什麼力,隻想著讓鶯兒多學點琴歌技藝,好為老爺賀壽。”
“壽宴之事,老夫已吩咐周管家安排妥當,宴請的請貼也送至賓客手中,夫人不必擔心。鶯兒天生對音律過目不忘,歌舞技藝更尤勝你當年,自然更不用擔心。賀壽之事,如鶯兒情願,便表演一番;如不情願,也不必強求。”韓員外回頭望著女兒道,“鶯兒,爹爹說得對嗎?”
“爹爹,娘教孩兒的,孩兒早就學會了。孩兒到時一定會給爹爹一個大大的驚喜!”宛鶯聽到父親稱讚自己,不由一喜,兩隻小手往外一圈,比劃著“大大的”的程度。
“老爺都把鶯兒寵壞了,小小年級就大言不慚!”趙靈杏眼一瞪,顛怒道。
“夫人應當驕傲才是!十五年前夫人便是以一曲《漢宮秋月》打動老夫,令老夫至今都懷念不已。”說罷,韓員外已經將他的愛妾抱入懷中。趙靈也垂目相擁,回憶起當年相識之時,一切盡在不言中。
原來十五年前,韓員外運送錦繡到天都官宦人家時,官爺甚是高興,便邀請韓員外一同去當地最有名的妓院天香樓聽曲品酒。韓員外本不是個好色之人,但經商多年也看得出官爺有擺顯之意,便也隨興而去。官爺點名要天都城第一名妓,芳齡二十的香菱彈唱助興,竟天賜良緣,兩人一打照麵就互生愛慕,趙靈的一曲《漢宮秋月》更是深深打動韓員外的心。韓員外深知趙靈名氣在外,怕得勢之人日後糾纏,便暗中遣人對老鴇哄騙威嚇、最終以高價為趙靈贖身,連夜帶趙靈逃出天都,也從此以路徒遙遠為由,不再與天都人士做生意。
那個辦事的人本不知道韓員外的底細,隻是收錢辦事。按韓員外的吩咐,收錢後也離開天都,不知去向。從此天都再沒有名妓香菱,而寧河縣便有了韓員外的二夫人趙靈。此事也再沒有向任何人提起。
小雪這丫頭甚是伶俐,一見此景,便偷偷與宛鶯示意,“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宛鶯立即會意,兩人不作聲響地偷跑出別院。
聽到鳥兒聲漸遠,知道她們已經跑遠。趙靈歎息道:“鶯兒的性情純真固然是好,但往後要是去了婆家,怕是會吃虧。”
“夫人何苦如此傷感,隻要在寧河縣或周邊的縣城,老夫也小有名聲;況且知縣老爺趙大人與我交好,又認了鶯兒為義女,就算不看老夫的麵子,也會不看僧麵看佛麵。誰敢來欺負我們的鶯兒?!我們的鶯兒如此乖巧脫俗,老夫倒希望她一輩子都有此真性情,那樣,我們的鶯兒才能幸福一輩子!”
“老爺說的是。”趙靈不禁想起自己,由於自小顛沛流離,才練就她凡事都長個心眼、見人三分顏色的個性,女兒這般純真的確來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