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全慢慢張開有些酸脹的眼睛，紅血絲清晰可見，太陽穴疼的一蹦一蹦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炸開了。
    方和應該是上學去了家裏靜悄悄的。一串眼淚從眼睛流到了枕巾上，方全鼻翼抽動，一陣嗚咽聲從喉間傳出來。
    原來覺得時間總是太多，什麼事兒都不著急。現在要離開了才覺得萬分不舍。
    方和留下的早飯已經有點兒涼了，方全洗漱完一點點兒的慢慢吃著全都吃幹淨了。
    無意中抬頭看到鏡子中那陌生的自己，方全呆呆的看了幾秒。然後洗頭刮胡子，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挺了挺不太直的腰向外走去。
    學校裏的情況還好，畢竟是畢業班就算想閑聊也沒那個時間。同桌李可給方和帶了點兒糖，“跳跳糖，還有薄荷糖，吃這個寫卷子提神。”
    方和接了過來吃了一顆薄荷糖，和薄荷牙膏一個味兒總有想吐沫沫的感覺。
    上午的時間就在寫各種卷子和同學老師們同情的眼光中渡過。
    袁修睿在老式泰買了幾樣糕點，這是小城的老點心鋪子味道還不錯用料很實惠。昨天在金大爺那裏聊的很好，喝了老爺子不少的茶水，還聽著評書睡了安穩的一覺。今天去謝謝老爺子，後天他就要回連海了該還的人情得還了。
    溜溜達達的來到學校門口，金大爺還是坐在樹蔭下喝茶，旁邊幾位老師站在一起聊天。
    袁修睿走過去的時候吸引了老師們的目光，畢竟183的身高在北方也是不多見的。尤其這人看著氣質不凡，一身白衣穿出了古代仕林公子茂林修竹的感覺。眉目如畫，淡然自若，有禮疏離。
    衝著老師們微一點頭，袁修睿就和金大爺坐在了一起聊天。老師們安靜了幾秒，又繼續聊方和家的事兒互相補充細節，好像昨晚他們看了現場似的，八卦的不比三姑六婆差。
    “這幾樣您留著配茶吃，老鋪子的點心味道不錯。”袁修睿遞過手裏的糕點。
    “老式泰的啊，那我就厚著臉皮收下了。”金大爺拿了一個盤子裝了幾塊點心放在茶水邊。
    聽著旁邊老師們的談話，袁修睿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明白了。別人是畢業就失業，方和是畢業就沒家了。
    中午放學的鈴聲響起，學生們蜂擁而出，很快學校就安靜了下來。
    方和還是在同學們走的差不多的時候出的教室。遠遠看見方和走了過來，金大爺用袋子裝了幾個水果，看了一眼糕點沒好意思給方和拿，畢竟是袁修睿送的，當著人家的麵就馬上給別人不好。
    袁修睿看出金大爺的想法就說：“糕點是送您的，您隨意。”
    “好，這孩子攤上這樣的事兒還哪有心吃飯啊。給他拿點兒吃的別餓著自己，他還是個孩子啊。”金大爺裝好了東西等著方和走過來。
    “金大爺，您還沒休息呢？”方和微笑著和金大爺打了聲招呼，雖然這笑不及平常的三分之一，但是能看出這孩子在努力不讓自己的事兒影響別人。
    “孩子啊，什麼事兒都會過去的，你自己要好好的”金大爺把袋子塞到了方和的手裏。
    “大爺，我不能要，您留著吃吧。”方和趕忙把袋子往金大爺那推拒。
    “聽大爺的拿著，東西你留著吃別餓著，有個好身體才能把日子過好。”
    方和眼眶微紅，“謝謝金大爺，我會好好的，您別擔心。”
    看著方和瘦高的身形逐漸走遠，金大爺無聲的歎了口氣，挺好個孩子沒攤上好父母。
    袁修睿望著方和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17歲的少年一夜之間被家人拋棄，生活無著居無定所，他會怎麼做呢？是得過且過還是奮力一搏？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袁修睿還是挺想知道後續的故事的。畢竟，能讓袁修睿有點兒興趣的人或者事兒太少了。尤其方和的事兒挺考驗人性的，雖說人之初性本善，不也有人說人之初性本惡的嗎？突然從溫室裏到了弱肉強食的現實世界，能選擇怎樣的道路結果是天差地別的。
    方和不知道自己的事兒能讓袁修睿有這麼多想法，他在想著早上寧與其說的事兒。
    本來寧與其沒想把事兒說的這麼早，一來呢是不知道方和想不想去外地讀書，二來呢是忙著寧與敏的婚事。想著時間還早先和方和聊聊，給他和家人商量的時間再說。畢竟本科四年的學費生活費也不少，不知道方家人願不願意承擔。
    誰知道出了昨晚的事兒，方和再留在本地顯然不是一件好事兒，還不如破釜沉舟去外地讀四年。而且，現在對學曆要求越來越高，方和初中畢業就去讀大學顯然比一般高中生占翹，就是讀的過程恐怕要付出太多，希望方和能堅持下去。
    方全一早就去找了黑三，承諾動遷簽合同了就把錢送過來，不會跑但也不希望他們再去打擾，孩子還要參加畢業考試。
    回家的路上方全買了塊豆腐，想給方和做點兒吃的。不知道哪天就分開了，在分開前盡量給孩子補一補。
    泡發了點兒香菇黑木耳，胡蘿卜切碎末，肉沫備好。豆腐過水燙一下碾碎加入香菇碎黑木耳碎，胡蘿卜碎，肉沫，雞蛋，加小蔥，米酒，生抽，鹽，胡椒粉拌勻。
    順著一個方向攪拌上勁兒，抓適量捏成小餅狀放在鍋裏用少許油煎熟即可。
    這道菜是方和小時候把豆腐摔碎了，方全哄他的時候想出來的。他們小城平時不是燉豆腐就是炒豆腐很少有這麼做的，方和很喜歡吃這道菜。
    方全做的時候全神貫注神色安然，好像日子又回到了以前平靜的時候。
    方和進院的時候就聞到了和平常不一樣的香味兒，耳邊還傳來了食物在油裏的滋滋聲。如果不是院裏的空曠提醒著他生活還是不一樣了，他幾乎忘了昨天發生的一切。
    “發什麼呆，趕緊洗手吃飯。”聽到方全的聲音，方和答應著進屋。順手把水果放進冰箱裏，把糕點放到了廚櫃裏。
    “吃吃看，這個雞蛋豆腐餅怎麼樣，我還勾了點兒汁淋在了上麵。”
    “爸，你也吃。”
    加了汁兒的雞蛋豆腐餅味道更豐富更下飯了。爺兩個悶頭吃飯，把飯菜打掃的一幹二淨的。
    收拾完了，兩個人坐在飯桌旁邊喝著茶水聊天。
    方全先把找黑三的事情說了，方和也把寧與其介紹學校的事兒說了。
    “你是讓寧與其先墊學費還是用家裏剩餘的錢交學費，你自己看著辦。你生活上我是不愁的，畢竟你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這也應該感謝你媽，她的自私懶惰讓你從小就把生活技能學的十足。我知道你平時也會幫麵料店做衣服賺錢，生活費方麵我也不愁。你能借這個機會走出去也是件好事兒。”撐過了昨天的打擊，方全好像變得豁達了。
    “兒子，我們家的事兒在別人眼裏或許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兒。可是，人沒事兒就不是事兒，很多時候換個角度想事情就容易接受。”
    “你不能和我一起去連海嗎？我們換個地方重新生活不好嗎？你有手藝，就算是換個工作也可以的。”方和希冀的問方全。
    方全直視方和，“兒子，我想出去走走。以前條件不好，想出去也不方便，現在火車都提速了去哪兒都不累。我小時聽你爺爺說我們老家是彩南那邊的我想去看看，不是想找誰也不是尋根，就是有個目標去看看。”
    “那你會來找我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兒子你記住，任何人打著我的名號去找你要錢借錢的你都不要信。如果有這樣的人你就報警。你媽找你要錢你也別給，你不欠她的。”方全目光放空的說。
    看著父親這樣的狀態，方和的心慢慢的靜了下來。隻要父親不是破罐子破摔，有想做的事兒就行。
    父子二人達成了共識，這樣的結果兩個人心裏都能接受。各自選擇生活的方向，再相見的時候也許都會成為更好的自己，誰知道呢？
    中午也沒休息，既然知道這個家不要了，那許多東西就要處理掉。兩個人開始整理分類，先把各自需要的都整理了出來。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找地方先寄存，等方和那邊安定下來了再帶走。
    時間就在每天的整理中悄然而逝，平靜的日子裏方和迎來了他的畢業考試。
    在取到畢業證的第三天動遷合同簽好了，領了補償款還完錢，方全把剩餘的二萬多塊錢拿給了方和。
    方和留下一萬五，給了方全八千。
    看著手裏的錢，方全隻留下了三千，“你上學需要的錢多，不管是打工還是自己幹點兒什麼都需要錢。我有退休金，手裏有點兒錢就成，錢多了省的留不住。”
    “行，聽你的。寧哥這兩天就回來了，他這次回來接我去連海，聽說他以後就在連海工作，不用天南地北的跑了。”
    “這樣很好，有寧與其在我更放心了，有什麼事兒你也不至於沒個人商量。我後天出發，寧與其回來了就過來和你一起住，省的不安全。該賣的東西也賣了，他要是和你一起走就把想要的東西一起帶過去吧。”方全囑咐著。
    方全出發的清晨天氣很好，父子兩個像平常一樣吃了早飯。收拾完以後，方和拿了頂棒球帽給方全戴上，“帥老頭，玩兒的開心，注意安全。”
    沒有道別，沒有問歸期，方和在院門口目送方全背著雙肩包離開。好像方全就是出門旅遊，過幾天就會再回來，拿著禮物給他驚喜。
    直到看不見方全的身影，方和才轉身回到院子裏。
    夏天八點多的太陽還不是太熱，17歲的方和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眼淚突然滴落，“唉，天太藍有點兒晃眼啊。”輕輕拍了拍臉，方和走進了屋子，心裏想著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