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學的鈴聲已經響起，這些初中畢業班的同學早就餓的肚子咕咕叫了，恨不得馬上回家吃個飽。
    班主任馮老師拍了拍手讓同學們安靜下來，“還有二個月就畢業了，好多同學都有了去向。今天是周五，記得讓家長下午來開家長會，學校會把中專，高中，技校，職高的大概分數專業什麼的和家長普及一下。也方便你們回去商量報考。”
    方和的同桌李可問他：“你想報什麼啊？我成績不好想直接念個電大，好早點兒畢業占個工作。”
    聽著李可有計劃的安排，想來也是一家人商量好的。李可家人都是彈簧廠的職工，工職高福利好，家裏就李可一個孩子當然會把事情安排妥當。
    方和想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報什麼。我這成績不上不下的，學什麼我也裏也沒譜，還是回家問問吧。”
    聽到老師說放學同學們一哄而散，方和沒著急，等同學們走的差不多了才收拾好東西回家。
    學校離家很近，走路用不上十分鍾。路的兩邊現在開了許多的小店，有賣磁帶的放著聲嘶力竭的搖滾，聽的人心裏不是暢快而是煩躁。還有音像店隱約傳來打鬥聲，應該是古惑仔係列，店裏進進出出的人穿的都像片子裏的人一樣。偶有的時裝店外麵寫著廣州原版衣服。
    好像這幾年的時間讓這座安靜的北方小城突然喧囂了起來，原來幾年不變的街道現在用不上兩個月就有變化，不是多了一家店就是少了兩家店。
    選擇的機會多了堅持的就少了。
    方和回到家，還是那個小院，院子裏的躺椅早已不見蹤跡。牆角那多了二平的小菜園子，院裏的杏花開的正好。廚房的灶台早已經換成了煤氣罐，裏麵傳來了紅燒肉的香味兒。
    四十出頭的方全比前幾年更胖了，兩頰下垂麵色發暗人顯得老多了。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在方全身上是一點兒看不出來，反到是有了老年人的暮色。
    看到方和也隻是打了個招呼，掀開鍋蓋紅燒肉汁稠肉亮香味兒撲鼻。方和喜歡的寬粉隨著汁水咕嘟而彈動，一看就是燉到時候了，寬粉吸足了肉味兒的湯汁軟糯彈牙比紅燒肉都好吃。
    李芳聽到方和回來了出來拿碗筷，招呼方和洗手吃飯。
    一家人坐好吃飯，方和先挾了一筷子寬粉又舀了一勺紅燒肉裏的湯汁澆在了飯上，最後才挾了一塊兒五花三層的紅燒肉。配著白米飯滿足的吃了一大口。
    “還是爸做的紅燒肉好吃，在別處吃的不是味道差就是口感差。我們家的紅燒肉一點兒都不膩。”方和邊吃邊說。
    聽到方和的話，方全臉上閃著自信的笑容，“那是啊，別人做紅燒肉舍不得料舍不得時間，當然味道不好了。我用的都是老冰糖，還加了一點兒腐乳湯，小火燉了一個多小時。寬粉要先泡一下，然後入鍋跟著肉一起慢燉味道才能進去。”
    聽著方全侃侃而談，好像又是幾年前那個自信明朗的男人。方和是喜歡聽他聊這些的，偶爾自己動手做的時候也會和方全聊菜差在哪兒或者好在哪兒。隻有在這個時候家裏的氣氛是溫馨的而不是清冷的。
    李芳對自己是足夠好的，以至於歲月都沒能給她留下什麼痕跡。
    這幾年來做衣服的明顯少了許多，改衣服褲子長短改腰圍的到是不少。雖然沒有以前賺的多，到是也還可以。有時候方全心情好了也會給顧客一些小建議，讓顧客穿的更合適，也因此這小來小去的活沒斷了。
    他們兩口子趁著改製的機會直接辦的病退，雖然退休工資少了點兒，但是不用再次保險了。再加上小活兒的收入還有一些，總歸生活是沒問題。
    吃完了午飯，方和邊洗碗邊和方全李芳說下午家長會的事兒。“還是你媽去吧，我下午有事兒。”方全直接就推到了李芳身上。
    “行，我下午過去聽聽。有什麼資料的我拿回來咱們再商量。”李芳答應。
    說完李芳開始翻衣櫃，左一件右一件的試哪件好看。可算選好了一件剛買的薄風衣款式的淡綠色短上衣，下麵配了一條黑色直筒長褲，顯得身高腿長。畫了個淡妝，李芳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還是很滿意的。
    方和收拾完碗筷也沒在家待著，而是跑到了新華書店去看時裝雜誌。雜誌上介紹的服裝，飾品，說的一些事兒，對於方和來說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兒。偶爾注意到上麵標注的價錢讓方和意識到了差距，父母加一塊兒一年的工資買不了一塊手表。
    方和沒有嫉妒也沒有想要擁有的想法，隻是單純的覺得這些東西好看。如果有機會他還是想去看看實際的東西是什麼樣子的，還有服裝展。可能是從小就接觸衣服，方和並不覺得衣服就應該是女孩子喜歡的，做衣服的時候能讓他靜下來，做完的成品在看到顧客喜歡的時候讓他有滿足感。
    從書店出來往家走，快到家的時候聽到前麵樹蔭下有人聊天，聽聲音是鄰居寧嬸兒和鄰居胖嬸兒。
    “我剛才看到方全在和你家小敏借錢，小敏對象還在旁邊呢。”胖嬸兒瞪著眼睛撇著嘴說。
    “不能吧。小敏前幾天訂婚了，今天和對象去買結婚用的東西去了。方全也不是沒有工資還有外澇，用得著和小敏借錢？你看錯了吧。”寧嬸兒一臉不可思議的說。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放以前方全肯定不能在外麵借錢。現在嘛………”胖嬸兒兩手碼了一條橫線，右手又甩了幾下。
    “你明白了嗎？自從前兩年方全玩兒上牌以後啊，沒看我都不怎麼去他家做衣服了嗎？隔應”胖嬸兒攤著手說。
    “這方全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怎麼沾上賭了呢。十賭九輸，他能玩兒的過那些老手？再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兒。就是可憐方和那孩子了，正是要用錢的時候，攤上這樣的爹媽可怎麼辦啊？李芳那是萬事不操心的主，也勸不了方全。”寧嬸兒感歎著。
    方和的腳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樣，聽著漸遠的聲音在這五月初的陽光裏心裏一片寒冷。
    方和對家裏的變化是有感知的，隻是不缺他吃不缺他穿不缺他用的，他也沒想那麼多。
    方全工作台上的東西越來越少，晚上也幾乎不做什麼活兒。白天方和上學也不知道家裏什麼情況，午飯還是三口人一起吃，隻不過有時候吃的對付有時候吃的好。看來這都是和方全的手氣相聯係的，嬴了就吃的好輸了就吃的差，真是靠天吃飯了。
    心煩意亂的方全不想回家，轉身向學校走去。空蕩蕩的學校隻有門衛在聽著評書喝著茶水看大門。
    方和在操場上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一圈又一圈，汗水在落日下閃著光，方和卻看不到自己的光在哪裏。
    風有些涼，讓方和漸漸清醒了過來。放緩腳步走了兩圈兒，讓呼吸慢慢平穩了下來。迎著落日餘暉方和甩了甩頭發汗珠四射，因為運動過量而發紅的臉也漸漸的恢複了正常。
    馬上就18歲了早晚也要離開父母身邊，如果父親真的就這樣沉靡於賭博，那以後的日子也隻能靠自己了。
    生活在這一片的都是老鄰居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尤其這幾年有下海賺到錢的，也有把家財萬慣輸個精光落個妻離子散的。以前爺爺就說過不賭到命是戒不了賭的，有的連命都會賭掉。
    成長有的時候就是一瞬間的事兒，當你知道誰也靠不了的時候，隻能自己立起來要不然就隻能趴一輩子。
    送走了女婿，寧嬸兒和小敏邊收拾廚房邊聊天。小敏全名是寧與敏是姐姐，寧家就姐弟倆感情很好。
    “我聽你胖嬸兒說方全和你借錢了？”寧嬸兒隨口問道。
    “是啊，看方叔的樣子挺尷尬的。如果小陳沒在身邊我也就借他了。關鍵這錢都是小陳他媽拿的，是買結婚的東西的。今天我們看了一圈兒沒看好，等過幾天有新貨了還要去。如果借他了，怕小陳他媽有想法。而且，小陳也知道方叔愛玩兒牌，真借了也不是個事兒。”小敏放下抹布看向寧嬸兒說。
    “方和那孩子一點兒也不像方叔兩口子，勤快還單純，整天看到誰都笑著問好，誰有事兒都上前幫一把。這馬上初中要畢業了，家裏這樣他可怎麼辦啊？好好一個孩子可別給耽誤了。”小敏也算是看著方和長大的，不忍心孩子將來要受苦，很是為方和擔心。
    “還有飯嗎？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吃飯。”隨著聲音寧與其走了進來。
    看著半個月沒回來的寧與其，寧嬸兒和小敏倒水的倒水，熱飯的熱飯，連寧叔都從屋裏出來看兒子了。
    吃上了熱乎乎的飯菜，寧與其終於放鬆了下來。“媽，你和姐剛才聊什麼呢？我怎麼聽到方和了，方和怎麼了？”對於這個小弟弟寧與其還是很關心的。
    “唉，還能怎麼著。和方和沒關係，是他爸方全。”寧嬸兒把今天小敏遇到的事兒和小敏的擔心說了一遍。
    “我到是聽到發小他們說過方叔這兩年跟著那幾個老混子玩兒的事兒。不過，我回來的時候少，沒想到方叔已經變成這樣了。”寧與其皺了皺眉頭。
    “別想了，畢竟是人家的事兒。還是顧好你自個兒吧。趕緊吃完消消食兒好休息。”寧嬸兒告訴寧與其。
    嘴裏答應著寧嬸兒，寧與其心裏卻在想哪天找方和聊聊，看看有什麼能幫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