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選樣子量尺寸的姐妹倆，左鄰右舍的飯香味兒像比賽一樣爭先搶後的飄了過來，讓站在門口送人的李芳肚子響起了一陣咕嚕嚕的叫聲。揉了揉肚子往屋裏走，穿過廚房進了裏屋，一撩門簾問屋裏的方全：“方全，中午吃什麼啊？我都餓了。”
    常年抽煙的嗓子略有低沉，配著慢悠悠的語調別有韻味兒，就像霜後的柿子甜的剛剛好。
    “呦，都這個點兒了啊我馬上弄，你先進屋歇著。”隨著聲音從屋裏走出來了一個麵像老實，體格壯實的三十多歲的男人。邊走邊把手裏量衣服的尺子遞給李芳，側身讓她進屋。
    李芳進屋把尺子放在了方全的工作台上，轉身在旁邊的全身鏡上照了照。這件蘇聯式的連衣裙因為領子加了蕾絲，顯得與眾不同，剛才的姐妹倆也比照這個款選了不一樣的顏色。不管什麼時候女人都是愛美的，尤其是這個時候的女人既希望穿的漂亮一點兒又不希望太出格，最好就是兩三個人穿的差不多略有差別是最好的。
    方全是服裝廠的老裁縫，平時會接點兒私活。因為手藝好眼光獨到收費合理，左鄰右舍的親戚朋友的一個介紹一個，活兒一直不斷。也讓他一個人養活了三口之家，還能生活的很滋潤。
    媳婦兒李芳是真漂亮，讓方全不顧家人的反對娶了回來。自從結婚以後李芳是班都不上了，收拾屋子是她最大的勞動。平時方全看到想到什麼好的服裝樣式就做給她穿，李芳穿的漂漂亮亮的在家裏或者偶爾去逛街打牌也算是給方全的手藝打廣告了。
    兩口子都愛吃，偶爾也喜歡喝兩口。尤其是午飯做的豐盛，孩子回來也能吃的開心。下午到晚上是方全趕活兒的時間晚飯隻能對付一口，最多就是晚上收工以後來個宵夜，就是他們兩口子的加餐，孩子那個時候早就睡了。
    方全住的是帶個小院的老式平房，外麵是廚房，裏麵的房間南邊是一鋪炕，房間北麵往右凹進去了十平左右的地方，成了他的工作間和孩子的臥室。
    這樣的房子幾乎是七八十年代的統一樣式，他們家還算好的三口人住這一間房子。有的一間房子住了好幾口人，老少三代擠擠挨挨的。
    雖然現在是九十年代末，但是北方的四線小城感覺上還停留在八十年代似的，生活節奏慢信息滯後。
    方全有條不紊的從鍋台旁邊的廚櫃裏拿出來了半條幹明太魚，用爐火慢慢的烤了一下。
    烤魚的灶眼特意用的木柴，火軟烤東西沒有異味兒。烤的有點兒軟了魚香味兒就出來了，趁著熱乎勁兒就一點點的撕成了細條。用芝麻醬，糖，香油，醬油，醋，花生碎，香菜，小蔥花，鹽，辣椒油拌了個蘸料。就是個喝酒的好菜。
    兩個灶眼兒一個煮飯，一個燉了個筍片，蘑菇，五花肉，黃花菜的雜菜。飯菜香味兒出來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還沒看到人，先聽到問午飯吃什麼。
    回來的正是方全他們的孩子，上小學畢業的方和。吃的好運動少的方和比同齡人略胖一些，進來就奔灶眼去看午飯吃什麼。
    方全一把拉住他，“洗手去，馬上就開飯了。看你一頭一臉的汗。”
    “知道了。爸，你快點兒。今天有體育課，肚子早就餓了。”方合邊洗臉洗手邊催著開飯。
    李芳聽到兒子回來了，也趕緊的出來拿碗筷生怕餓著孩子。
    一家三口圍坐在炕桌旁邊，方合是第一次吃明太魚，感覺比一般的魚更有嚼勁兒，有蘸料的搭配味道更是豐富酸甜鹹鮮，瞬間就喜歡上了這道菜。
    這個時候物資還不是那麼豐富，北方吃的魚也有限，更多的是鹹魚，凍的帶魚之類的。明太魚是鮮族人愛吃的東西，常來做衣服的金二嫂是鮮族人，因為方全給她改了一件八成新的衣服作為禮服，去參加親戚家的婚禮得到了大家的羨慕，作為感謝送了一條明太魚給方全。也教了他怎麼做，烤和拌是常吃的兩種方式，也更適合北方人的口味兒。
    “這明太魚還有半條呢，明天再拌一下，味道和今天的不一樣。”方全喝了口白酒辣的眼睛半眯。
    李芳邊吃邊點頭道：“好。方全，你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也就是你愛吃，什麼菜都敢比量，我們娘倆是有口福了。來，喝一口”李芳和方全舉杯碰了一下相視而笑。一旁邊的方合舉起手中的飯碗，“還有我呢，我也要碰一下。”
    三口人舉杯的舉碗的在飯菜的香味兒中，在正午時光中，在平淡日子的喜悅中碰了一下。有時候就是這樣吃什麼留下的印像不是因為多麼好吃，是因為和誰吃，在什麼氛圍裏吃。以至於這味道在日後的回憶裏都是有溫度的。
    方全邊吃邊和方和說：“這做菜和做衣服一樣，不能急。準備工作做好了，先從哪兒下剪刀或者先放什麼作料都是有講究的。不過呢，偶有失手也沒事兒，隻要沒出鍋或者沒交給客人衣服，都有補救的辦法。就看你的手藝了。”
    方全吃了口明太魚細嚼慢咽吧嗒著味道又喝了口酒，借著酒勁兒指著盤子，“就像今天這明太魚，怎麼來的？就是你爸我手藝好，把金二嫂那件八成新的過時衣服略加改動成了一件新款式，讓她在外麵賺足了麵子又省了不少錢，要不然她能給我送這明太魚。”
    方全一臉因為手藝而自豪的得意之色，“有手藝，手藝好什麼時候都能有飯吃。”
    方和聽方全的話，總覺得這些事兒和自己沒什麼關係。“我還小，你們也不需要我幹什麼。我就吃好就成了，頂多再點個菜。”
    李芳給方和夾了筷子五花肉，“聽聽總有好處，你自己會了，也可以好好照顧媽媽呀。”
    “您這輩子攤上我爸是值了。不操心吃不操心穿，連我都給您省事兒。”方和是真羨慕他媽，幹什麼都慢悠悠的沒什麼追求，吃完了飯在院子裏躺椅上能歪一天。
    “這也是你媽我的本事，眼光好。”李芳拍了拍方和的後腦勺。
    方全嘿嘿一笑，男人嘛找老婆找個自己喜歡的，能自己做的事兒幹嘛讓老婆辛苦。
    “方和，你也快畢業了學習上上點兒心，以後還是文化人吃香不受累。如果你想學做衣服假期就給我打個下手好好學。”方全是希望方和有個穩定的工作的，不希望他像自己這麼累。
    “爸，我小學還沒畢業呢，你這想的也太遠了。再說了，你忙不過來哪次不是我幫你啊。”方和撅了撅嘴，不明白怎麼說到這了。
    “不說了不說了。吃完休息一會兒，你下午還要上課呢。”李芳看這情形趕緊打岔。
    下午李芳午睡醒了看到方全正在工作間畫線，準備裁衣服。遞了杯水給他，讓方全休息一會兒。
    “你們老方家就沒有讀書那根筋，方合小學還沒畢業呢，你說的事兒他也不懂。”聽了李芳的話，方全沉默了一會兒，“我們就這一個孩子，他也沒個兄弟姐妹幫襯，要想以後過的好還是要靠他自己。可你看看他，一點兒事兒不擔學習還一般。難道以後也當個裁縫？”
    “慢慢勸吧，憑手藝吃飯有什麼不好？”李芳不以為然的說。
    中午老爸的話方和其實是有點兒在意的，雖然不愛學習，身邊的同學也都是差不多的狀態，但是方和知道以後總得幹點兒什麼。鄰居哥哥是跑車的，天南地北的哪兒都去。方和最喜歡聽他講外麵的事情了，有時候做夢都會夢到自己也在大城市裏。
    不過，方和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歲數小什麼也不會，去外麵都不知道幹什麼。還是先聽家裏人說的把書念好吧，總不能到初中的時候給人家墊底兒啊。等自己再大一點兒的一定要去外麵看看，到底和自己生活的小城有什麼不一樣。
    回到家簡單的吃了點兒東西把作業寫完，看到方全在忙方和就上前打下手。
    “今天有兩個人定了和你媽媽身上穿的一樣的裙子，我裁了一條，還有一條的尺寸在桌上你看看，覺得行的話你做吧。我給你把關。”方全邊幹活邊輕描淡寫的說著。
    方和拿起桌上的紙看了看尺寸，問方全要做裙子的人大概的體貌。想了一下按尺寸做成的效果，方和在紙上畫了畫覺得不太理想，就改了幾個數。
    方和把布料鋪好開始畫線，本著為顧客省料他們都是套著裁的。不管剩下多少他們家是從來不留布料的，也是因為這樣顧客更是信得著他們。
    幹的差不多的時候，方和在休息的間隙和方全李芳聊起了鄰居跑車的寧與其，“我以後也想像寧哥一樣跑車去，哪兒都能去還不用花自己的錢，多好。”
    “你課間休息的時候出去玩兒嗎？有沒有連著坐一上午的時候？”方全隨口問方和。
    “當然出去玩兒了，坐那麼長時候屁股都要疼了。”方和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下次問問你寧哥屁股疼不疼，他一天最少開8個小時，吃的不定時也不好。你是光看賊吃肉沒看賊挨打啊。”方全笑著搖搖頭，對方和的想法並不看好。
    聽到方全的說法，方和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坐那麼長時間屁股會不會壓扁啊，下次看看寧哥還有沒有屁股，方和一臉認真的想著。
    “好了，你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呢”李芳催著方和。
    看著方和洗漱完上床了，方全把工作台這邊的簾子放了下來，又把工作燈的方向轉了下，盡量不讓亮光影響孩子睡覺，又繼續忙著手裏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