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一二三  還好,他還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026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我負責的大創項目越發展越好,在一次路演的時候還引來了熱心企業家的投資,經過團隊一致商討決定,公司就在北京落地。
    想要去北京那是順水推舟的結果,我一提出來,起初還有兩個人反對,但很快也被其他人說服了,畢竟,那是北京啊,大都市,誰不想去呢。
    雖然創業過程很難很累,但我一直都有在打聽關於庚聲的消息。其實也不用刻意打聽,他本就很優秀,隻不過這個學期終於露出了掩藏了太久太久的鋒芒。
    他開始擴大自己的朋友圈了,逐漸地我身邊有一些人也認識了他,他們跟我提起庚聲,還問我:“之前你倆不是挺熟的嗎?怎麼現在不聯係了?”
    因為他春節那天托舍友告訴我,讓我不要再去找他了。
    可我隻笑笑說:“都太忙了,沒時間。”
    學期末,我們一切就位,準備前往北京時,我從公眾號上看到了庚聲的事跡推送。上麵有這樣一個問答——
    Q:做出當前所有改變的動力是什麼?
    A:是為了告訴一個人,沒有她,我會過得更好。
    看,公眾號上用了“她”,不是“他”。
    我也接受過采訪,當然知道他們采取的是當麵提問錄音後期語音轉文字再整稿的方式,庚聲說的那個他是誰我自然知道,可是放到大眾麵前,卻成了“她”。
    對啊,同性之間,哪有社會的認可呢,所以說,我那些放不下有什麼意義呢,反正已經人散兩空了,反正這個社會也不會給這份感情一個立身之處和存在之地啊。
    所以,為什麼還放不下他呢,為什麼思念如馬,自別離,未停息呢?
    假期一開始,我們整個團隊就飛到北京創業了。果然北京的資源就是多,每天都忙得團團轉,有時候甚至一天忙到晚才發現就隻吃了早飯。但我們幾個年輕人熱情高,小企業發展也越來越好,隻用了一個月,企業資金已經可以正常流通了,於是我們開始像正式企業那般納員工,我也從負責人提升為了總經理。
    有了員工幫助,我的時間變得寬裕很多,閑暇之餘,我便會四處參觀北京的各大高校,體驗各種不同的校園氛圍。
    都說北京壓力大,其實也就公司剛開始那會兒,在街巷裏漫步時就會發現,其實大家生活的幸福感還是很高的,廣場上有打太極的老年人,有一起結伴跑步的青壯年,還有帶著孩子來遛彎的家庭婦女,濃濃的生活氣息,濃濃的愛和朝氣。
    假期就快要結束了,我們這邊還有些事情我暫時離不開,我就提前向導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把一些後續收場工作做一做。
    有天下午和財務處做了資金結算,結束後時間還很早,我又來到了廣場散心,走著走著一扭頭,我發現了不遠處兩個男子並肩說笑,右邊那個還大大咧咧說道:“你再這樣,小心今晚我叫你下不了床。”
    我心裏陡然一顫。
    左邊那個男生突然低下了頭不說話了,右邊那個就轉頭看向他:“我就知道垚垚你是最愛我的,放心,我開玩笑的,不嚇唬你了。”
    我認出來了,右邊這個是我們行業裏前兩年挺出名的一個創業者,和我一樣,從大創項目裏發展出來的。
    剛說完,這個前輩就突然攬過來左邊的男生,自然而然地湊了上去親吻他。
    這,這裏可是人來人往的廣場啊!而且他還是那樣有頭有臉的人,不害臊嗎?不覺得異類嗎?不怕被人挑剔嘲諷嗎?!
    為什麼啊,他們為什麼可以這樣自然而自在,像普通情侶那樣,親完牽起手,繼續說笑著漫步……為什麼啊,他們不怕社會輿論嗎他們不怕別人指點嗎,為什麼他們就可以做這麼真實的自己,麵對這麼真實的感情啊?!
    我記不得我已經多少年沒有哭過了,但那一刻,我什麼也繃不住了,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原來,真的相愛的人是可以不顧及社會的壓力,毅然決然地選擇在眾人麵前走在一起的啊,有什麼好怕的呢,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在怕什麼呢,喜歡一個人怎麼反而讓一向勇敢的我變得畏畏縮縮遮遮掩掩起來了啊,但抬頭看前麵這一對恩愛的情侶——喜歡同性怎麼了,不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嗎,不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牽手接吻嗎,不也可以懷抱著愛和溫暖一起向前嗎!
    不也可以被包容和接受嗎!
    庚聲,我晚了嗎?
    還有後悔藥可以吃嗎?如果所有的一切可以重來,他還會再愛我一次嗎?
    可是這世界上哪有後悔藥啊!我終究是錯過了他,我們終究是沒有可能了啊。
    那天我蹲在廣場,哭盡了心裏所有悲戚與悔恨,哭盡了關於庚聲的所有思念與歡喜。
    北京這麼大,卻沒有一個心靈的棲息之地。
    返校前一天,幾個跟我來北京創業的合夥人要請我吃飯,那天晚上大家情緒都很高漲,都說希望我好好把最後的學業結束,然後再回來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
    我也喝高了,被這一路來的艱難和不舍充盈,被大家的支持和鼓勵感動,我向他們承諾,半個學期修完一年的課程,然後就回來帶領大家繼續發展。
    他們齊聲鼓勵呐喊,最初和我一起創業的那幾個眼睛裏都含了淚水,拿著手機不停地拍。
    那晚我真的喝醉了,後麵發生了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次日醒來,我發現自己和衣而睡在朋友家,頭很疼,眼睛也幹澀到眨不動。
    朋友看我醒了,給我遞了杯水:“現在好些了嗎?”
    我揉了揉太陽穴,說:“好多了。”
    他抱著胸看我喝完水,然後接過空杯子,不著調地問了句:“庚聲是誰啊?”
    我猛地轉頭看他——他怎麼知道庚聲?
    “怎麼……突然問他?”我咽了咽口水。
    “就你昨天晚上啊,”朋友聳聳肩,“我頭回見你這麼失態,抱著我哇哇地喊”庚聲你還在嗎?庚聲你還愛我嗎?庚聲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喊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我襯衫都蹭髒了,你說是不是得賠我一件兒?”
    “……”我很想罵人……不該喝酒的。
    “唉,想不到你丫還是個癡情種,行了我不問了,趕緊起來咱們一塊去喝豆汁兒。”
    我鬱鬱寡歡地抓了抓頭發,起來隨意洗了把臉,跟他去喝了純正北京豆汁兒,一點也不好喝,像極了我此刻苦澀的心情。
    我是真的想知道——庚聲,你還在嗎。
    還在那裏嗎,還在等我嗎。
    我想知道,想得心裏火燒火燎。
    同性之間有沒有愛我不知道,但我清晰地知道,我希望庚聲還在,希望時光倒退,希望牽著他走在街上,希望得到認可和祝福。
    我就是喜歡他,我認了。
    我認了,我就是栽了。
    去學校之前,我先回了趟家,帶回去了不少北京特產,爸媽開心得不得了,做了滿滿一桌菜。
    吃飯的時候,他們問我公司發展狀況,我說都挺好,他們也就沒再過問。我媽很快就扯起了家常,聊了一會,她開玩笑地調侃了這麼一句:“你們公司不是有好幾個小姑娘嗎,你別光發展公司去了,發展發展對象也行啊。”
    心裏咯噔一聲響,是時候了,說吧。
    我放下筷子,抬頭看向他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竟然說得很平靜:“爸,媽,我喜歡男孩子。”
    一個叫庚聲的男孩子。
    媽手都氣哆嗦了,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打翻了她麵前的米飯。
    “你開什麼玩笑!我跟你爹養你這麼大,就是叫你跟我們唱這麼一出的嗎?!我不知道你是在北京遇到什麼不三不四的人了,還是被什麼惡心的人給纏上了,你都趕緊給我斷了,別好好日子不過去嚐什麼新鮮走什麼邪路,你聽到沒有!!”
    早知道就會是這樣,我低著頭不說話,做無聲的反抗。
    “行了,孩她媽,你嚷嚷啥,坐下聽小恂說說,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爸一番話聲音不大,卻一下子讓我好感動。
    我吸了吸鼻涕。
    “我跟他不是在北京認識的,我們是同學,從小學到大學一直都是同學,”我頓了頓,抬頭直視老爸的眼睛,“他從來不說,但從小到大就這麼一直默默跟著我,默默關注我,他本來可以考去頂尖一流大學的,為了我才留在這裏……”
    “他生活很不容易的,連我都替他覺得上天不公,可就算再苦,他也總是笑著,從不抱怨什麼,還處處替別人著想,替我著想,我,我本來以為我們也可以是朋友的,我也盡量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處,但我發現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
    “爸,媽,你們可能也知道他,就是高考考了我們全校第二個那個男孩,叫庚聲。”
    我打開手機,找到一張和他的合照,照片裏的庚聲坐在電動車後座仰起頭開心地笑,與我靠得很近,隱約透露出些許與眾不同的曖昧。
    “這個是他。”
    媽一巴掌打掉我的手機,咬著牙瞪我,最後顫抖著甩出一句好自為之,就頭也不回地去臥室了。
    還是爸爸撿起來了手機,認真地看了起來。
    “小恂啊,”過了半分鍾,爸把手機還給我,歎氣道,“這種事情你給我們點時間緩緩,但我估摸著你媽肯定還得跟你鬧,我也沒法,能勸的我就多勸勸,唉,她將門軍女那種封建思想還是太重,你也別太指望她能接受……”
    “爸……”
    一開口,眼淚就流了出來。
    麵前這個蒼老卻慈祥的男人沒有再說什麼,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轉身盛了碗米飯,夾了些菜,然後端著慢慢走向臥室,去安撫那個被憤怒和震驚壓迫的母親。
    麵對一桌好菜,我愈哭愈烈,心裏難受得像要炸裂。就連好幾份合同和好幾個重大決策壓在我身上時我都沒有過這樣的悲傷與絕望。
    世界上最遺憾莫過於——我出櫃了,可他已經不在那兒了。
    但是,馬上我就要回學校了,回去之後,有機會見到他了。
    想到這裏,我止住了眼淚——還有機會,就不算糟,哪怕沒有機會,還可以等,反正他考研也是去北京,我等得起。
    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回到學校,我就遇到了他,在導員辦公室裏。
    明明已經決定向前邁出一步了,可真的遇到他,我還是心裏猛地一抽,躲閃開了他的眼神。
    我怕……我的試探會像當初他的試探一樣,碰到了南牆,不得不回頭。
    以至於老師問我要不要庚聲幫我補課,我都心裏哆嗦地說用不著。
    原來,在喜歡的人麵前是會害怕和退縮的,往前走任何一步都需要偌大的勇氣。這時候再回想庚聲曾經的試探與靠近,才明白這背後更深的意義。
    庚聲離開後,我和導員又商量了一些關於課程的安排,最後她說讓我和教務處聯係,現在選課階段還未關閉,可以半年修兩個學期的內容。
    臨走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小聲問了句:“老師剛才那個,那個叫……啊,對叫庚聲的,他來幹什麼?”
    “哦,”導員笑了笑,“他啊,他是文學社副社,他們社團要辦個大活動,他來找我拿活動申請表的。”
    活動?
    默默記下了這件事,想著等會找幾個朋友打聽打聽,結果一出門就遇見了庚聲。
    他,他又回來找導員了?是因為我在裏麵,才一直等著不進去嗎?
    我偷偷看了他兩眼,然後轉身離開。
    沒想到,他跟上來了。
    他還開口問我:“你請假了?”
    是啊,我請假了,可他不知道。
    “嗯,”一點點的傷感劃過心頭,我盡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要顯露出內心的情緒,淡淡地說道,“去了趟北京。”
    他接著問:“去北京幹什麼啊?”
    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大創項目在學校知名度很高,要去北京落地的消息也在朋友圈裏瘋傳,可他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有一點點的失落。
    好久,我才想起來回答他:“參加的大創項目在北京落地了,我是負責人,得過去處理一些事情。”
    可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大創比賽怎麼樣,還順利嗎?”
    大創比賽在公眾號上都刊登了兩期了,他都不知道。
    有億點點的難過。
    唉,微微歎口氣,我點點頭說還挺順利的。
    一起出了辦公樓,我鼓起勇氣問他去哪裏,要載他一程。
    他去圖書館,到了圖書館門口我停下車,他甩下一句謝謝,就要逃走。
    我喊住了他:“庚聲。”
    他回頭看我:“怎麼了?”
    其實我也沒有什麼想要說的,我就是怕……怕他跑了,我抓不住了。
    於是隨口說了個無關緊要的事情:“我以後就把重心放到辦公司上了。”
    “嗯,好好幹。”
    他表情很平淡,語氣也沒有波瀾。
    我接著說:“這個學期結束,我就去北京了。”
    “哦,”庚聲拿著文件夾,有點膽怯地看著我,“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事情,我就想知道,北京,他還去嗎。
    所以我咬咬牙問道:“當初你說考研想考到北京,目標沒變吧?”
    庚聲好像有些愣正,不過短暫沉默之後,他說了沒變。
    他說沒變,他還去北京。
    太好了。
    我頓時就笑了起來,陽光好像都更燦爛了。
    庚聲辦的那個吟誦比賽我專門去看了,很幸運的是,我還中獎了,免費領了一籃水果,看庚聲辦活動以來一直那麼辛苦,我想把水果送給他。
    於是活動結束之後,我在門外徘徊緊張猶豫躊躇了半個小時,終於狠下心來走向了他。
    他怎麼知道我是來找他的呢,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他就朝我走過來了。
    我把水果籃遞給他:“辛苦了,這是抽獎中的水果,你拿去吃吧。”
    可他卻不要。
    也許是太長時間的生疏,讓彼此的關心都陌生了吧,想到這裏,我覺得還是先和他說說話,套套近乎的好。
    圍著這次活動不痛不癢地問了幾句,突然跑過來一個小男生,手裏拿著和我一樣的水果籃,攬著庚聲的動作讓我發酸,說出來的話讓我幾乎冒火——“副社!你在這裏,喏,這是送你的水果,你辛苦啦,回去吃頓水果大餐補一補吧!”
    那個男生送完水果大大咧咧地回去幹活了,庚聲竟然還解釋道:“這個是大一的,幹事不管不顧,但還挺有個性。”
    “嗯,”是挺有個性,可怎麼就個性得有點讓人看不慣啊,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帶刺一樣地說了句,“原來有人要送你吃水果,難怪我的你不收。”
    說完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這是……醋了?
    我吃醋了?
    好明顯啊,怎麼辦,他會不會看出來啊。
    我有點緊張,等待著庚聲的回複。
    然而他卻說那是水果店老板送給他們主辦方的,那個男生就是幫忙拿了過來而已。
    這樣啊,我不由自主笑了。
    庚聲畢竟是活動負責人,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先出去等他。等他的時候我上網搜了搜怎麼試探一個人喜歡不喜歡你,網上說了很多條,我打算一會兒試試。
    庚聲忙完了,過來問我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到要試探有點不好意思,說話都有點不順。
    但很快我就調整好了,迅速進入狀態,悵然失落道:“其實吧,今天是我生日。”
    庚聲他笑了。
    他笑了!
    他說:“騙人,明明還有一個月。”
    他知道!
    我從來沒告訴過他,我生日在哪天啊!
    我轉過去看他,他也在看我,一瞬間這個場景和曾經的我們重合,我禁不住笑了。
    他……是不是還在等我。
    並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突然問我:“咱倆認識多久了?”
    我想了想說:“一年多了。”
    他又問:“你認識我多久了?”
    多久了?久得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可我哪裏好意思這麼說啊,我隻能笑著說:“你學習好,我以前就認得你。”
    隨後我接著問:“你呢,你認識我多久了?”
    “你很有名,我以前也認得你。”
    他的回答也模棱兩可含糊不清。
    可我想要一個清晰的答案,一個明白的未來。我不想要所謂的以前,我想要有庚聲的現在。
    我向同學打聽了他這半年的經曆,很忙很充實很努力,沒有令我害怕和擔心的情愛關係,而且他麵對我還是一樣的臉紅和拘謹。
    啊對,他還知道我生日。
    還等什麼啊,勇敢點,超前踏一步吧,別再錯過了,這麼好的男孩哪裏去找啊。
    走到樓梯口,沒有人,我停下來,抬頭問道:“你說的以前是什麼時候?”
    “就,是……很久以前。”
    他緊張了他慌亂了他說話都不順溜了!
    我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
    “是小學三年級,我幫你打壞蛋的那個時候嗎?”
    此話一出,我知道回不了頭了。
    庚聲卻突然哭了,可能放到以前我不會懂他為什麼哭,但現在我懂了,那種暗戀裏得到對方回應的充盈和感動,一瞬間真的會淚崩。
    我愛的男孩啊,先別哭了好不好,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感動呢,就是那個原本很遙遠的星星啊,他要準備表白咯。
    我拉著庚聲走到隱秘的樓梯底,沒有人的地方,隻有我和他,還有滾燙的淚水。
    看著他哭,我又是心疼又是幸福,忍不住伸手輕輕為他擦掉淚珠。
    可是,他推開了我。
    他泛著淚花絕望地對我說:“你放過我吧,別再給我任何希望了,讓我好好學習,好好備戰考研吧。”
    我忘了,我差點忘了。
    他已經為我放棄了一次前途,我怎麼可以再次插足。
    可我……我,我……
    那我……等。
    於是我點了點頭。
    “坦坦蕩蕩做個簡單朋友吧。”
    “好,”看他還在哭,我心裏好難受,又不敢貿然靠近,隻能抽一張衛生紙給他,“別哭了,回去吃點水果早睡覺。”
    庚聲接過紙,滿含淚水地看了我一眼:“你也是。”
    嗯,我也是,吃點水果早睡覺。然後,等你,來北京。
    那半年我不敢打擾他,實際上我也沒太有時間去打擾他,兩個學期的課程濃縮到一起,我學起來比考研的都要忙,好幾次學到圖書館閉館,後來發現庚聲愛去四樓複習,我也就跟著每天去四樓的一個小角落裏,他那個地方看不到我,但我一抬頭就能看到他。
    我想,暗戀的滋味也差不多吧,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近在眼前卻又假裝視而不見,表麵滿不在乎實際上關心得要死,他以前……也是這樣吧。
    有幾次趁他上廁所,我還給他打了水,倒是這個小男孩啊,學那麼認真,連水變多了都察覺不到。
    怎麼這麼……可愛啊。
    好想繼續這樣,默默保護著他啊。
    但這些我是絕對不會跟他說的,真的喜歡一個人,為他做的一切都不會成為邀功的資本,隻會埋在自己心裏,默自品味。
    庚聲一定也有很多故事沒跟我說,所以,我倆扯平了。
    想到這裏,我甜蜜地笑了,對麵學習的女孩正好抬頭,皺著眉頭看了眼傻笑的我,好像在說:我對麵這是坐了個傻子嗎。
    我沒在意,笑著繼續寫論文去了。
    其實半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學著學著,等著等著,也就過去了。
    假期一來,我就去了北京,剛開始忙了好幾天,才把這半年攢下來的問題差不多給解決了。不忙了的時候我就四處轉了轉,在庚聲要考的那所學校附近看中了一套小房間,巧合的是,這裏離我們下一個分公司的地點也不遠,腦子一熱我就匆匆買了下來。
    我可能有點兒太不切實際了,房間的布置和生活用品的購買,我都有意識無意識地朝庚聲的喜好靠近,當時就一個念頭,希望庚聲來的時候能有家的感覺。
    但……他來不來還是個未知數,還在我看不到的時光盡頭。
    過年那幾天我回家了,我媽還跟我鬧,但這半年的互相磨合,她已經明顯緩和了許多,以至於從不說庚聲好話的她,吃年夜飯的時候還揶揄我道:“不孬,沒跟你外頭那個男的回家過年,還知道回來。”
    我笑了笑,順著她的話說:“他是孤兒,剛考完研,在學校過年。”
    爸很巧妙地越過了前四個字,好奇地問我:“考得怎麼樣?”
    “以他的實力,肯定沒問題。”我笑了笑。
    但平時耳朵尖的老媽就揪住了庚聲的身世,皺著眉打聽說:“他還是個孤兒?”
    我低聲道:“嗯。”
    挺害怕……媽她拿身世嘲諷人家,說出我令我心寒的話。
    但沒有,她皺著眉想了好久,才不情不願地說了句:“孤兒沒地方過年,要不……你明年帶回來一起過年吧。”
    我一瞬間都懷疑是不是我耳朵有毛病了,不是吧?我媽這是——同意了?
    可,可我還沒行動,八字還沒一撇呢……
    不行,就為了明年帶他回家過年,我也得盡快行動起來。
    所以一看到庚聲發朋友圈慶祝考研上岸,我就忙不迭地去道祝福去了。
    但祝福歸祝福,我這輩子沒追過人,也不知道怎麼網戀,又總害怕太冒進了會把人嚇跑,那天與他簡單聊了幾句,之後就一直沒再有溝通。
    一直到他開學前一天。
    我想問問他開學那天什麼時候到,我好去接他。
    但沒想到,他已經來了,沒地方住,都晚上八九點了還流浪在街頭。
    我天,一下子急死我了,開車過去找他的時候都差點闖了紅燈。
    但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顧慮和慌張都煙消雲散了,剩下的就隻有歡喜和漾在臉上的微笑。
    “庚聲。”你來了。
    他眼睛裏閃出一絲激動,靦腆又可愛地應了一聲:“嗯。”
    帶他上了車,然後一起去找酒店。路過幾家我知道的比較舒適安全的酒店,都已經滿客了,我趁著紅燈上美團搜了搜,最近一家還有空房的,不僅遠,而且髒,還賊貴。
    嘖,就這地方還不如住我家呢。
    呃,住我家……
    我問庚聲去那個酒店嗎,他竟然同意了,說就那裏吧。
    那裏多不好啊,那麼遠,哪裏有我家好……廣播電台裏放著什麼亂七八糟的,聽著好煩。
    又是一個紅燈,我停下來。
    不行啊這,這不明擺著機會嗎,尹恂你還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你就上啊。
    帶著電流的聲音好像在推銷什麼廚衛用品,真是煩死了,這個廣播。
    我關上了它,轉身看向庚聲,心跳好久都沒這麼快過了。
    “要不,”我頓了頓,“就去我家住吧。”
    庚聲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茫然無措地看著我,雖是緊張,但他卻毫不猶豫地嗯了一聲,就好像生怕我後悔一樣。
    我淡淡地笑了,他怎麼這麼討人喜歡,怎麼辦,太可愛了可怎麼辦。
    終於把人帶回家了,小庚聲看著有點拘束不安,尤其是我安排怎麼睡的時候還跟我搶著睡沙發。
    真是沙發那麼硬,誰舍得讓他睡。
    很快我又發現,他肚子咕嚕咕嚕叫。
    不會——“還沒吃晚飯嗎?”
    他不太好意思地說:“還沒,包裏有小餅幹,一會兒吃點打打餓。”
    吃餅幹怎麼頂用,於是我讓他先吃點兒等著,我給他做飯。
    我去做飯的時候,他還偷偷過來打量我,被我逮到了,又像被發現做壞事的小孩一樣跑走,真是……一點也不會管控自己對別人的情感,跟個小孩兒一樣,喜歡和害羞就寫在臉上。
    剛做好喊他來吃飯,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上次在廣場遇到的那個前輩,他要跟我合作了。
    他們公司可是我們軟件行業裏的老大哥,能和他合作的話,幾乎就等同於我們少奮鬥個三五年。
    好事怎麼都在同一天砸到我啊。
    臨出門去談合作的時候,我跟庚聲說讓他吃完飯早睡覺,我得去參加個酒場。
    他突然問:“這麼晚了,還要喝酒啊?”
    “不喝不喝,我開車,”大概是被高興衝昏了頭腦,我才會接著說了這麼一句——“再說了,我喝了酒什麼德行,你還不知道嗎?”
    他臉紅了。
    我也是,所以匆匆忙忙就逃掉了。
    晚上回來路過一家藥店,就想買點什麼護眼的東西給他,那雙勾魂眼我還等著哪天再被勾一次呢,可得好好保護好。
    於是就買了好多盒藍莓葉黃素酯片,醫生說吃這個對眼睛好。
    回家的時候,庚聲窩在沙發上,睡得很安靜。我躡手躡腳地放下東西,朝他走去。
    心跳好亂,我努力壓住自己錯亂的呼吸,把他抱了起來。
    好輕。
    我走得很慢,一是怕他被吵醒了,二是……我想多抱一會兒。
    給他開好空調蓋好被,我來到那個餘留溫熱的沙發上躺了下來。
    我不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但那一刻,我真的,超級超級滿足,就好像——平安夜裏想要的東西就剛好就被放在了床頭的襪子裏。
    很滿足,真的很滿足。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很早,起來給庚聲做早飯。正做著呢,庚聲來了,小臉蛋兒紅撲撲的煞是好看,他探頭問我:“什麼好吃的,這麼香。”
    我笑嘻嘻地把他推出去:“再等一會兒,還沒做好。”
    等我把營養早餐端上桌,他已經迫不及待了,臉上全是驚喜與幸福,看得我心裏發燙。
    正吃的噴香呢,他突然問:“昨天晚上怎麼回來那麼晚?”
    回來晚?
    他,這是暴露了什麼呀?
    忍不住偷笑兩下,我開口問:“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根本就沒睡?”
    “我,昨晚……我,我睡……”
    嘿,他緊張了。
    狡辯不出來了,他索性笑了笑,低下頭默認。
    看他這副模樣,我也忍不住笑了。
    庚聲小聲解釋:“我實在不好意思醒著,就隻好裝睡。”
    “哦——”庚聲越是這樣害羞,我就越忍不住想調戲一下,於是我說,“也幸虧你裝睡,你要不裝睡,我也不好意思抱你到床上。”
    完了,本來是調戲庚聲的,怎麼我反而一下子臉紅心跳到不行。
    哎呀,喜歡這件事,真是……怎麼還讓人都變得羞澀了呢……
    ……
    庚聲開學之後,我就展開了我正兒八經的“追求”。每個星期都等他家教結束帶他逛北京,日子就仿佛回到了以前那個微涼又令人懷念的初冬。
    一周接一周地慢慢過著,竟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到了放寒假。
    唉,怎麼就一直沒表白呢……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和曾經被我拒絕了的男孩說回來吧,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做我男朋友吧,其實主要還是因為我,我實在沒那個膽啊我,我害怕。
    害怕他會像樓梯口那晚一樣,對我說:坦坦蕩蕩做個朋友吧。
    不行啊,坦蕩不起來,腦子裏連齷齪的想法都有了這可怎麼辦?而且,而且這就快過年了,還要帶他回家見爸媽呢……
    不行,尹恂,你又不男人了啊,是不是不行啊,行就上啊,帶回家啊!
    ——對,先帶回我家,我特意準備的,我們的家。
    問了他放假日期,正好他放假那天我有會議,隻能等第二天再去接他。
    他宿舍鎖著門,我在門口等了一下午,日落西山,我看到,他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庚聲一邊朝我走來,一邊笑著說:“怎麼,忘帶鑰匙了?”
    把我誤認為舍友了吧,我想給他個驚喜,隔著走廊對他說道:“沒忘,帶著呢。”
    ——不然怎麼帶你回家呢。
    “是你呀,”他又開始不好意思了:“我,我還以為是我舍友,忘拿鑰匙了。”
    然後他接著問:“你來幹什麼呀?”
    兜裏有顆奶糖,從早上一直留著想帶給庚聲的。我攥著它走到他麵前,塞到他手裏,心尖帶顫地說道:“我來,接你回家。”
    庚聲眨著眼問:“回家?”
    “嗯,”我微微一笑,“我家。”
    他太好哄了,我隨便找了個宿舍沒暖氣的理由,他就著急忙活地去收拾行李了,看著他寫滿欣喜的臉龐,我笑著對他說:“不著急。”
    還不著急呢,衣服連疊也不疊直接就塞行李箱裏,三兩下就收拾好了,抓著推杆背著包就要走的模樣。
    簡直可愛到犯規了。
    一轉身,我發現他書包拉鏈還沒拉好,我過去要幫他拉上,卻不經意瞥到了裏麵的一遝明信片。
    如果不是上麵“To尹恂:”的標題,我也不會這樣不禮貌地去拿別人的東西。可也就是因為這個不禮貌,我才知道原來,庚聲他還藏著個秘密。
    拿出那一遝明信片,最頂上的一張寫著:黑夜裏,默自追星。
    我愣住了,心裏織麻一樣亂。
    庚聲他回過頭,看到我立馬驚慌失措地抓去那一遝明信片,像是我窺探了他什麼驚天大秘。
    然後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了門,回頭問我:“那個,咱們走吧?”
    要是心意都如此明確了我再不出手,就真的不夠男人了。
    我過去關上門,還上了鎖。
    回頭對庚聲微微笑了笑:“那是寫給我的嗎?”
    他看起來像是在做什麼很大的心裏鬥爭,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把明信片又拿了出來,遞給我說:“嗯,給你的,本來想再寫幾張攢到過年再給的,既然被你發現了,就先給你吧。”
    接過明信片,我笑著說:“我都沒給你準備什麼禮物哎,但是我準備過年帶你回家。”
    “嗯,”他低下了頭,“那咱們走吧。”
    心跳好快,氣氛好壞。
    上吧,尹恂。
    我走向庚聲,拉起他的手:“回咱們的老家,見我爸媽。”
    庚聲被嚇到了,也是,怎麼可能不被嚇到呢,我這麼著急肯定會嚇到人家啊,但我……我等不了了。
    我盡量壓製住亂七八糟的心跳,繼續對他說道:“庚聲,我跟我爸媽出櫃了,他們生了我幾天氣,現在已經接受了,還同意我過年把人帶回家,所以你,”我停下來喘了口氣,“跟我回去嗎?”
    他撲閃著驚喜與不可思議交織的眼睛,看著我。
    “庚聲,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表達,一直都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隻有你,能止住我心裏的癢。所以……你願意為我止癢嗎?”
    我的癢,隻有他能止,其他任何人,做不到。
    他哭了,大滴大滴眼淚朝外落,我也眼眶發熱,視野朦朧起來。
    直到他鬆開行李撲向我的那一刻,我顫動的心終於有了著落,所有的癢也終於得到治愈。
    等到了,我等了一年多,也許隻是庚聲默默暗戀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但我等到了,哪怕周圍也有一些議論和貶低,但還好,我沒放棄。
    還好,他還在。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