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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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
“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
教室傳出大聲朗讀的聲音。
季少白讀了一遍,台下的學生跟著讀了一遍。他們讀的鏗鏘有力、振聾發聵。教室不大,隻坐了二十個左右的學生。這所學校是男女混校。隨著盧溝橋事件的爆發,日本人全麵開啟攻打中國。上海淪陷。這間上海學校基本上是由日本人掌控。
季少白很年輕,比學生的年紀稍微年長幾歲。身形高挑,出眾,長得帥氣。他教國文,教的國文也隻是限於之乎者也之類的。這是日本人安排的,他們不讓學生接觸新思想,樂於見他們活在過去。今天是季少白第一次給他們上課,在快下課時他就在黑板上寫下了這兩句話。他不忍心讓這群學生隻接受過去的思想,甘心活在日寇的鐵爪之下。
鈴聲響起。
“國家的未來就在你們身上。”季少白說,“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說完這句話,他的視線一一掃過台下學生的麵孔,思忖著自己的這句話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影響。
沉默了一會兒。
“先生,我有個問題。”文世軒不等季少白說話,便站了起來。“先生說,少年強則國強,我認為,像先生這樣的有識青年,更應該報效國家,為國家出一份力。而不是躲在這學校,教我們一些沒用的屁話。如果人人都像先生一樣,喊著口號卻不去行動,那麼這個國家仍是沒有希望的。少年強則國強,不應當成為一句口號,而是行動。”他露出友好的笑,“先生,您覺得呢。”
文世軒是這些學生中的其中一個。
季少白收拾書的動作停住了,盯著文世軒。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其他學生噤若寒蟬,教室靜寂,他們大氣都不敢出。
“你叫什麼?”季少白問。
“文世軒。”
“你說的對,不應該讓這句話成為一句空話。”
季少白將兩本書放到腋下夾著,拿過靠在講台的拐杖拄著,慢慢的走出教室。他的右腿是瘸的,拖著這條瘸腿往前走。
文世軒看到季少白的瘸腿怔住了,他不知道,羞愧的低下頭。懊惱的望著季少白離開。回頭瞪了一眼的身後的陳聲。陳聲是他的好朋友。待季少白走遠了,他無力的坐下癱坐在凳子上,背靠在後麵的桌子。
大家都在收拾書本放進自己的書包,三五成群的離開教室。陳聲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站在旁邊,等著文世軒收拾。見文世軒還沒動手的打算,他拿過文世軒的書包,將他攤在桌上沒翻開,封麵還留有一絲絲的口水的書胡亂的塞進書包。
“怎麼了,垂頭喪氣的。下課了,我們走。”
文世軒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我沒想到他的腿瘸了。”
“行了,我都看你睡兩節課了。”
陳聲將書包掛在文世軒的肩上,摟著他的肩走出教室。
文世軒的話,在季少白的心裏丟下了一塊石頭,起了漣漪。文世軒內心是炙熱的。街道很安靜,他知道等一下會有遊行。學校組織的遊行。街道上才會這樣空闊,那些百姓都不願丟這個人。走過一條街,就是他住的地方,租的一個帶院子的房間。因為他腿腳不便,房東就給他安排了比較靠近廚房的房間。斜對麵就是一個可供周圍的租戶使用的廚房。平時都有很多女人圍在那裏煮飯,嘰嘰喳喳,常為一些小事就會吵得不可開交,他在房間都聽的一清二楚。他走到門口,開門,發現早上他卡在門把上的長發掉在了地上。這說明有人進過他的房間。這讓他警惕起來。開門進來之後他環顧四周,小心的走到屋子的中間,將書放在桌上。
一個帶著破帽子,頭發及肩,穿著破爛衣服的中年男子從門後麵走出來。季少白嚇了一跳,捂著砰砰跳的心髒。
“少白。”中年男子朝他走過來。
“老鬼,我不是讓你別來這裏找我嘛。”季少白返回門口把門鎖上。
“事情緊急。”
兩人圍著桌子坐下,老鬼摘下帽子放在桌上。季少白給他倒了杯水,先讓他緩緩氣。
“出什麼事了?”季少白問。
“鬼子今天封城了,正在挨家挨戶進行搜查,不出幾天就會搜到陳博士。”
陳博士是一個細菌學的專家,從德國留學回來。他在日本人之前戰爭中小規模使用的毒氣裏研究出解藥了。隻是後來,他們的人出現叛徒,把他出賣了,日本人將他捉了。幾天勸降,嚴刑拷打,就是想讓他交出解藥的配方,交代共產黨的情報,必要的話讓他為日本人所有。三天前,老鬼帶人將他救了出來,現在在一戶人家養傷。
“我們得想辦法把人帶出城去。”老鬼說。
“現在他的傷勢怎麼樣?”
“恢複的差不多。”
“那好,我來想辦法。事情迫在眉睫,陳博士早一日離開上海,對前線的士兵就越有益。”
“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文世軒。”
“文世軒?”季少白訝異。腦海裏浮現文世軒的樣子。棱角分明的臉,劍眉,眼睛大大的,臉龐堅硬,給人一種清冷決絕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隻一眼他就記住了他的樣貌,腦海裏能完全清晰的浮現出來。
“他是警察局局長的兒子,他爸文聞是日本人身前的紅人。隻要陳博士能裝成文世軒的仆人,就能出城。那些人巴結他都來不及,不可能盤查他這個太子。現在日本人剛封城,很多方麵都沒那麼嚴。而且,我了解過文世軒,發現他跟他爸不一樣。”
“這太冒險了,文聞再怎麼說都是他爸。”季少白擔心,“他怎麼會站在我們這邊。”
“他是你的學生,你可以接觸一下。他是進步青年,像你一樣經常在報紙上發表激烈的言論,發愛國傳單。如果可以的話,盡量將他吸收進我們的隊伍裏。”
“好,我盡量爭取文世軒。我等下就向組織彙報這次行動。”
“你的身份不方便,還是我來接觸。”
“你怎麼不提醒我,先生的腳是……”想到剛才,文世軒就後悔莫及。自己還對他說那些話,陰陽怪氣的。
文世軒和陳聲往校門口的方向走來。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我咋知道呀。”上課的時候,他還在睡覺,昨晚有事忙的太晚。季少白講的都是廢話,他一句都不想聽,就睡下去了。直到後來,他在黑板上寫的兩句話,季少白念的那兩句話把他從睡夢裏喚醒。
“他就是在學校暗中教授學生新思想的先生季少白,以後由他負責教我們國文。”陳聲想起某事,“聽說他曾給一些學生弄來了很多外國書,讓我們接受新思想,為此還進過監獄,。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
“原來是他啊。”文世軒恍然大悟。
“你現在還去散發傳單嗎?”
“去,等一下不是又有遊行嘛。你不去?”
“我爸讓我早點回家。”
“乖寶寶。”文世軒對陳聲作了個鬼臉。
兩人來到校門口。遠遠的,文世軒透過大門的柵欄看到外麵兩個穿著警察製服的男子百無聊賴的守在門口,一個坐在地上,另一個踱來踱去。不用說也知道,這是他爸派人來“接”他回去的。
文世軒拿出書包的書遞給陳聲,“我從後門走,這書你幫我拿著,你明天再帶給我。”說完,他轉身撒腿跑的老快。一溜煙就不見人。
“小心。”陳聲在他背後關切的小聲說。
大街上,長長的遊行的隊伍,每人手裏舉著小旗子,口裏喊著“慶祝某某地陷落,大日本萬歲。”他們喊得聲音很小,很多有羞恥心的學生羞愧的低著頭,邁著僵硬的步子跟在老師身後,他們都是被一些老師和學校逼迫的。當然,也有一些上躥下跳的小人高聲的喊著,不亦說乎,像跳梁小醜。路過的日本兵駐足指著他們發笑。
文世軒和幾個同伴,他的幾個同伴也都是學生。他們之間相互不認識,但是為了共同的理想聚在一起。他們走上不同的建築物。文世軒在三樓,一眼看到了樓下遊行的隊伍有他學校的同學,帶領這個隊伍的老師他認識,一個巴結日本人的走狗,人送外號“狗腿子”。
他們遊行到樓下的時候,文世軒從書包拿出一大疊事先準備好的傳單往天空擲下。他的同伴們也行動了。整個街上都飄著傳單,就像是雪花,片片飄落。遊行隊伍都停下來了,他們抬頭驚訝的望著這一切。有學生接了好幾張傳單興奮的互相傳遞,也有從地上撿起來看的。但是他們都被老師的怒喝製止了。他們紛紛將傳單丟在地下,也有偷偷的藏在了袖子裏。仿佛是對抗似的,組織遊行隊伍的那些小醜將口號喊得更加的震天響,還強迫學生跟他們一起喊。但是依舊顯得單薄,無人響應。
“堅決不做亡國奴,中國必勝。”文世軒舉起牆頭高喊口號,他的同伴也跟著喊,很快蓋過了樓下的聲音。
日本人和警察很快發現了樓上散發傳單的他們,都跑上樓來捉他們。有一兩個人被捉住了。
發完傳單,喊完口號,文世軒便從另一邊跑下樓,在樓下門口就碰到了好幾個日本人。文世軒衝他們無辜的笑笑,一邊往後退。忽然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和學生衝撞在一起。他再一次揚了一把傳單,喊口號。
文世軒在前麵跑,跑進了好幾個偏僻的小巷,一群日本兵在後麵緊追不舍。他們開了好幾次槍,但是沒打中他。
文世軒在前後夾擊慌亂之下跑進了一處院子,撞翻了門口擺著的幾張椅子。他跑的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停下來一手扶著膝蓋大口喘氣。他能感覺到後背的衣服黏著汗,難受。
院子空蕩蕩的,無人。就在他以為他安全躲過的時候,身後傳來日本兵咕噥咕噥的問話聲。
日本人就要追來了,他環顧四周,周圍都是牆壁,兩條走廊,走了幾步,發現走廊連著走廊,錯綜複雜,像迷宮。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