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春風得意馬蹄疾  第二章、金榜題名(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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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門口終於傳來了敲鑼聲,且這一次聲勢浩大,來了一整隊的信使,後麵居然還帶著一隊舞獅子。
    一屋子人緊張地盯著大門,直到信使跑進來,喜氣洋洋地問:“蜀州保寧府沈嘉老爺可在?”
    沈嘉倏地起身,激動地看著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一時間,這個才及冠的青年仿佛光芒萬丈,刺的他們眼睛都睜不開了。
    “在……在下就是。”沈嘉盡量維持著淡然的表情,但他皮膚白,一激動就滿臉通紅,那雙顫抖的手也出賣了他。
    不激動不行啊,沈嘉哪怕當年高考也沒這麼緊張過,鯉魚躍龍門,科舉就是那扇門,成與敗的區別是非常大的。
    “恭喜沈老……”信使看著他那過分年輕過分出眾的臉龐,喊不出“老爺”二字,於是諂媚地說:“恭喜沈狀元,陛下欽點的狀元郎,您得了一甲頭名呢!”
    沈嘉這一刻才知道什麼叫做勝利的喜悅,他刻苦學習十二年,終於在這一刻有了收獲。
    何彥把早準備好的荷包塞給信使,“多謝信使來報,一點小意思您拿去喝茶。”
    “客氣客氣,沈狀元才貌雙全,將來必定青雲直上,小的也就沾沾狀元郎的喜氣。”
    等信使離開,客棧裏的學子們紛紛朝沈嘉祝賀,不管真心假意,沈嘉得了狀元,就是這一屆的考生之首,已經不少人搶著要請他吃飯了。
    沈嘉推辭了幾句,然後見信使去而複返,通知他:“沈狀元,剛才宮裏來了消息,宣這一屆的進士老爺們進宮麵聖呢。”
    “此刻?”哪怕早有預料,沈嘉還是有些緊張。
    皇帝啊,封建王朝的最高統治者,一句話就能定你生死,不敬畏不行。
    沈嘉在這個朝代生活了十二年,已經漸漸適應了階級分化的封建社會,要想活的更好,隻能一步步往上爬,接近權力中心。
    “對,原是明日的瓊林宴,陛下等不及了,想親自接見各位進士老爺,您快準備準備,很快就有人來迎接了。”
    沈嘉沒什麼好準備的,不過怕進宮上廁所麻煩,還是去上了廁所,何彥把他從頭到腳重新整理了一遍,一會兒嫌衣服顏色太亮,不夠穩重,一會兒嫌腰帶太樸素,配不上狀元郎的身份,一會兒嫌靴子太舊,可惜這會兒去買新的也來不及了。
    “得了,人家看中的是本少爺的才學,而不是外貌,這些細節就不用在意了。”
    何彥不讚同地說:“您這是第一次麵聖,當然要留個好印象,皇帝陛下肯定也看臉的,聽說榜眼和探花都是一等一的相貌,您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沈嘉捏著他的臉頰說:“放心,論美貌,你家少爺我絕對排第一。”要是考狀元能按顏值來定名次,那他早就不讀書了。
    客棧掌櫃安排好車馬,親自扶著沈嘉上車,諂媚地說:“狀元爺,等您從宮裏回來,小人再給您安排慶功宴,您可以把要宴請的名單派人送來,這客棧您愛住多久就住多久,絕對不收您一文錢。”
    沈嘉神色平淡地說:“那怎麼好意思,王掌櫃畢竟是生意人,不好讓你破費的,慶功宴就算了,不過今晚來不及搬,還得叨擾一日。”
    “不叨擾不叨擾,小店能有狀元郎入住,蓬蓽生輝啊!”王掌櫃嘴巴都笑歪了,他們金榜題名樓出了個狀元,未來幾年內都不用為生計發愁了。
    馬車順順利利抵達了宮門,沈嘉深深吸了一口氣跳下車,就看到了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的同期考生,一個個精神抖擻、走路生風,看人的時候下巴都是抬著的。
    沈嘉作為狀元郎,當之無愧的第一,一露麵就引得大家前來朝拜,相互說著恭喜的話。
    很快,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公公走了出來,用一種輕柔曼妙的語調說:“請各位進士老爺入宮覲見,依規矩,每人入宮前都要驗明正身,不得攜帶利器,請各位老爺排隊依次入宮。”
    這些流程上次殿試就做過,沈嘉雖然不喜歡別人搜身,但也知道反抗不了,還好這次給他搜身的侍衛長的英武帥氣,身高腿長,雙手輕輕從他身上拍過去,倒是讓人恨不得多搜一會兒。
    杜富成將沈嘉那享受的表情看在眼裏,心裏不知怎麼咯噔了一下,陛下讓他特別關注一下狀元郎的言行,這一幕看著挺邪門的,是否該上報呢?
    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記得陛下在看到沈狀元卷子時那咬牙切齒又痛恨的表情,當時他都要以為這位富有才華的年輕會元要落榜了,沒想到陛下還是欽點他為狀元郎,這到底是愛呢還是恨呢?
    杜富成一個老太監也不懂這個,等大家搜身完畢,帶著他們去金鑾殿,此時朝會剛結束,年輕的帝王命人端來茶水點心,讓朝臣們填點肚子,幾個上了年紀的老臣還賜了座。
    本來該在明日的瓊林宴上接見新科進士們,但皇帝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想看那個人跪在他腳下,然後看到他高高坐在龍椅上震驚的樣子,不知道能不能激起他的悔恨之心。
    “宣……新科進士入朝覲見……”
    沈嘉打頭,領著大家走進莊嚴肅穆的金鑾殿,將來,他會在這座宮殿裏占有一席之位,說不定還能名垂千史,光是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看著跪在正中央的青年狀元郎,嘴角微微一勾,沉聲說:“眾卿平身。”
    沈嘉詫異於這聲音的熟悉程度,不過一時半刻也沒多想,他知道這屆皇帝很年輕,十八歲登基,今年才二十一,不過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個很有氣勢的帝王了。
    “殿試那日正巧有邊關急報,朕沒能見到眾位愛卿,深覺遺憾,因此今日召諸位賢才入宮,一睹風采。”
    眾人無不感激涕零,再次叩首。
    皇帝的目光始終落在一個人頭上,看著他跪的服帖的姿勢,淡淡地笑了一下,“狀元郎沈嘉,蜀州保寧府人士,師從懷安先生,對否?”
    這些都是基本資料,沈嘉應了個“是”,沒敢多說什麼,心裏已經開始嘀咕起來了:這皇帝的聲音怎麼和那死鬼那麼像?似乎連年紀都是一樣的,要不是名字不一樣,他都要懷疑自己的前任坐在龍椅上了。
    沈嘉十五歲那年認識了一個人,從此為他魂牽夢繞,相思不解,那時候,顧濯剛從外地轉學過來,憑著一身才學得以讓懷安先生收為關門弟子,和沈嘉成了嫡親的師兄弟。
    顧濯那長相那氣質每個點都長在沈嘉的心坎上,幾乎毫無懸念地成了他的夢中情人,他猶豫了半年,在和顧濯混熟了以後,展開了追求,本以為這下子師兄弟要反目成仇了,他甚至做好了被趕出學堂的準備,結果對方竟然答應了。
    沈嘉當時的心情大概和今天中狀元的心情是一樣的,兩人很快進入蜜戀期,每日出雙入對,形影不離,晚上光明正大的秉燭夜談,沒人勘破他們的奸情……咳咳,戀情。
    直到兩年後,他十七,顧濯十八,兩人都到了被家裏催婚的年紀,他還好,在家裏是父母寵溺的寶貝疙瘩,他說要高中後再娶妻,家裏便也同意了。
    可顧濯家是個什麼情況他一無所知,兩年的交往中,他隻知道顧濯是長安人士,家裏有父母健在,嫡親兄長一個,嫡親妹妹一個,庶出的兄弟姐妹無數,儼然是個大家族。
    而他沈家在保寧府還算是大族,但放到蜀州或是長安這樣的都城就很不夠看了。
    上頭沉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隻聽皇帝偏冷的聲音說:“聽聞沈狀元在家鄉已有未婚妻,隻等你高中狀元回鄉成親,不知對否?”
    自從沈嘉會試得了第一後,他就成了長安熱門女婿人選,年輕、俊美、有才華,這樣的考生在長安是最吃香的,連首輔大人家都表示過想下嫁庶女給他。
    那段時間,沈嘉住的小院子差點被媒婆踩平了門檻,最後不得不搬家,甚至編出了個未婚妻來當擋箭牌。
    他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爺居然會打聽他的私人生活,這問題就不好回答了,照實說沒有,那這滿朝文武裏曾經想招他為婿的大臣們會不會聯手撕了他?但說有,那不是妥妥的欺君之罪嗎?
    最重要的是,沈嘉心裏埋著一枚懷疑的種子,這聲音越聽越熟悉,連尾調都能輕易撩撥起他的心弦,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聲音這麼像顧濯嗎?
    “怎麼?很難回答?”皇帝冷笑道。
    沈嘉壓製著抬頭的欲望,低頭大聲說:“臣不敢欺瞞皇上,其實臣在家鄉並未訂婚,隻是……隻是當時上門提親的人家太多,臣孤身在京,做不得主,且忙著考試無暇他顧,因此才騙了大家,臣事後定當登門謝罪!”
    沈嘉耳朵靈,聽到了幾聲冷哼,估計這下子得罪了不少人,越發覺得皇帝是故意的。
    “朕聽聞沈狀元乃仙人之姿,抬起頭來給朕看看。”皇帝語氣平靜,像是要欣賞一件寶物,這令沈嘉心裏不舒服極了,但皇權至上,他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他緩緩抬頭,視線從鋪著紅毯的台階一級一級往上爬,先是看到了一雙改良後的皮靴,現代款,這世上他隻送給一個人過,腦子裏頓時“砰”的一聲炸開了,然後迅速低頭,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了。
    按理說,就算是前男友再見麵也沒什麼,可沈嘉想起當年分手的事,知道對於顧濯來說,他這位前男友絕對有什麼,當初有多愛,事後就有多恨。
    那一年,顧濯家裏來信,沈嘉隻知道他悶悶不樂了好些天,問他隻說是家中父親病重,他可能需要回京一趟。
    當時沈嘉不疑有他,還安慰他說:“令尊年紀不大,正值壯年,就算生病了肯定也很快就好了。”
    過了幾天,顧濯開始拜別師友,收拾行李,沈嘉雖然滿心不舍,但也不能攔著他回家盡孝,兩人約定了每個月至少要通兩封書信,就算顧濯沒時間再來蜀州學習,那他也可以上京趕考,到時候照樣能見麵。
    當時顧濯的表情相當怪異,像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沈嘉知道,他一定是瞞了自己什麼重要的事情。
    直到臨別前一天,沈嘉無意中看到了那封家書,原來父親病重是真,家裏催著他回去娶妻也是真的,家裏甚至連人選都給他定好了,日子就在年底,說是盼著兒子成親能給父親衝喜。
    沈嘉當時的心情無異於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腳,原來,他們這次的分別不是短暫的,而是永別。
    他不可能和一個有婦之夫繼續談戀愛,更不可能去拆散一個家庭,既然顧濯選擇了回家成親,那他們這段關係也就結束了。
    那一刻,沈嘉既失望又憤怒,差點就想衝去找顧濯理論,可他不想自己太難看,於是當天晚上,他帶著酒去歡送顧濯,想灌醉他問話。
    結果自己先借酒消愁喝了半醉,滿腔憤慨化作情欲,將顧濯拉上床,那是他們唯一一次突破身體界限,顛龍倒鳳。
    第二天早上,沈嘉腰酸背痛地起床,顧濯既疼惜又得意,滿腔柔情寫在臉上,沈嘉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氣,當下就打了他一巴掌,“滾,誰要你假惺惺!顧濯,我告訴你,你的技術超爛,早知道這樣,我才不會看上你,從今開始,我們分手了!”
    顧濯當時震驚地話都說不出來,沈嘉尤不知足,想到他要回家娶親生子了,想到他的背叛,口不擇言道:“看你昨晚對我死纏爛打的模樣,你以後對女人還硬的起來嗎?我反正回家就要娶妻了,今天我們在此做個了結,從今往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丟下一句老死不相往來,沈嘉就拖著疲憊的身體跑了,他怕自己再說一句眼淚就要流出來了,如果那時候顧濯追出來,一定能看到口不對心的他,可他沒有,沈嘉聽到身後有瓷器破碎的聲音,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碎了。
    這三年來,他忘不了那個人,想起他來又是罵又是笑的,那段分手的話被他反複拎出來品味,不得不給自己貼個渣男的標簽,他甚至不知道顧濯當年是怎麼離開蜀州的,隻是從那以後,兩人果然斷了聯係,老死不相往來了。
    一想到坐在龍椅上的男人就是他的前任,沈嘉的心情非常複雜,昨晚他還跟幾個朋友討論過皇帝的後宮,沒想到現世報來的這麼快。
    顧濯絕對早就知道是他了,不僅點了他當狀元,還接見了他,那接下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自己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得罪誰不好,竟然得罪了帝王,根本不用他下命令,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句話,自己在這朝廷就混不下去。
    不知道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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