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中，安然閑適的靠在鋪著火紅色軟墊的背椅中，左手托著薄胎月白釉的茶盞，右手翹著蘭花指捏起杯蓋，輕輕一撥，送到唇邊抿了抿，抬起眼眸，卜忠忙眼快的接過來。安然滿意的瞟了他一眼，目光移向麵如死水的天墨，漆冰懷中昏沉的天羽，與漆冰溢滿怒火的眼神碰了一下，停在他受傷的手臂上。
    安然豔麗的唇角微微一挑，吩咐道：“卜忠，把這兩位公子帶下去安頓，好生照料。”他秀尖的下頜指了指天羽和天墨。
    “是，公公。”卜忠躬身應道，轉身走到漆冰跟前，漆冰猶豫了一下，將人交出去。卜忠早知被安公公看上的人定是不凡，但是親眼所見時，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似是停止了，這人實在好看的不真實，捧在手裏好像是一副畫。
    “卜忠。”安然對他的磨蹭已不滿，卜忠忙對天墨道：“公子，這邊請。”天墨一頓，跟著他進了一側的角門。
    閣中隻餘下漆冰和安然。
    “你到底想怎樣，你想誰生誰死，我都可以給你做到，你為什麼還要逼他？”漆冰語速很快，似是忍了很久。
    安然沒有理會他幾乎質問的語氣，拋過一紫色瓷瓶，道：“先敷下藥吧。”
    漆冰接過，沒有人喜歡自虐，他的傷口不算輕，畢竟那把匕首極為鋒利，他又一心想製止天羽，不曾躲閃。
    “我可沒有逼他，是他自願的，殺手終歸是冷血。”安然邊捏著一枚精致的玉質小銼修理指甲邊淡然的回答漆冰的問題。
    “為什麼安排巷口那一幕？”
    “殺手就像這把小玉銼，是工具的一種，隻不過呢，在不同人手中能起到不同的作用。”安然說著，隻聽“當”的一聲，玉銼沒入暖閣中央的銅柱中，片刻又聽得“沙沙”的聲響，原來那枚玉銼已化成粉沿著柱子滑下來。
    安然的用意很明顯，天羽最終的結局也不言而喻。
    漆冰看著柱底的綠色玉屑沉默了一會兒，下定決心道：“你想要他做什麼？”語調已恢複往日的冷靜。
    “漆冰，你真要如此？”安然盯著他的麵孔問道，沒有得到回音，“唉，”安然意味深長的歎口氣，漆冰對他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不似東方智是他癡愛的人，也不似那些單純愛慕他的人，剛認識時他會為他做任何事，時間久了，偶爾會因意見不和爭吵，他對他似乎更像是朋友，安然並不想失去他，但若他執意如此，結局隻有一個。
    “你現在抽身還不算晚，我不想你陷入此事。”安然的語氣很真誠，真誠的讓漆冰懷疑，若是以住也許他會感動，但現在他隻覺虛偽。漆冰直視他的眼睛，道：“你的下一步？”
    安然同樣看著他，也許他們之所相識這麼久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們一樣的執拗，像他，隻是見了東方智一麵，便可以為他舍棄作為男子的尊嚴，而漆冰比他更甚，天羽根本不知他是誰，他就甘願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呆在他的身邊。安然移開目光，似是自語：“有時我們會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騙。”
    漆冰一愣神，已聽“喀哧”，安然轉動了背椅把手的機關，“叮……”一聲鈴顫，暖閣後側的牆麵左邊開啟一扇小門，門內走出一人，墨衣黑褲，銀色麵具，藍色眼睛，來到安然跟前跪倒。
    “他是……”漆冰隨即明白，“在西晚的就是他。”
    “起來吧。”那人木然的站起身。
    “他是誰？”漆冰瞥了一眼問道。
    “一件工具而已，就像你可以是天淩，他也可以是天羽。”安然不在意的答道。
    “你要他做什麼？”
    “今夜子時，要做什麼，他會告訴你。”
    漆冰孤疑的看看安然，心想：我倒要瞧瞧你這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外麵，太陽冉冉升起，柔柔的陽光透過暖閣精致的漏窗，又是新的一天，漆冰決定趁著這段時間先去看看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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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樓酒肆是人們聊天消遣的地方，也是探聽消息的最佳來源。
    “鴻瑞客棧”名為客棧，其實來這裏住宿的人並不多，主要是因為位置有些偏僻，所以它的主營業務便以喝酒吃飯為主，而且還是因為位置，這裏飯菜的價格實惠又便宜，店老板也深諳薄利多銷，每到飯時，這裏總是桌滿人滿。
    “小二，老子都喝一早上的茶了，MD，老子的包子什麼時候到？”“再不上，老子把你店給拆了！”靠窗的三名大漢顯得等不耐煩，有兩人罵罵咧咧道。
    “客官，對不住，您的包子！”小二端著兩籠熱氣騰騰的包子，道。
    “您的四盤小菜，一壺老酒，請慢用。”
    …………
    “老板，結帳。”
    “老板，給咱哥幾個找個座。”
    “小二，快，把那桌收拾了。客官，您稍等，實在不好意思。”老板一邊催著小二，一邊對這幾人說道。
    …………
    “哎，兄弟，知道吧，那條死人巷又死人了。”挨牆的一桌上，左邊那人神秘兮兮的對另一人道。
    “這有什麼稀奇，”另一人不以為然，“死人巷，死人巷，隔不久就有人死那裏，官府又查不出。”
    “這次不一樣，死得是一男一女，那男的被削斷了手，脖子上砍了一刀，眼睛瞪得這麼大。”那人比劃著，歎道：“可慘了。”
    “真得？”聽得那人有些不信，“那條巷子不是說隻死女人嗎？”
    “那女的就更慘了。”
    “快說說。”
    “說了，你這飯就不用吃了，快快，吃完，我帶你去看看。”
    “嗯嗯。”那人模糊地應著，估計是往嘴裏塞了個包子。
    二人說話聲音很低，這裏又嘈雜，除了角落桌上那人夾了一粒花生米停在嘴邊，似乎再沒別人留意，他倆急急吃完離開了。
    “老板，”角落那人喚了一聲。
    “哎，就來。”老板邊擦桌子，邊回道。
    “老王頭，生意挺不錯呀，都親自上陣了。”有熟識的老顧客調侃。
    “客官，您有什麼吩咐？”店老板來到那名客人跟前問道，聽到有人叫他，扭頭一看，高興的說道，“喲，孫老哥，小山子，”他對著趴櫃台上的小夥計喊道：“快上壺茶！”
    “老板，想和您打聽個事。”那客人抬起頭，隻見他濃眉闊目，棱角分明的臉上略帶著疲憊，他自然是出來找尋天羽的竇開石，昨日下了一天雨，本就沒有多少線索可尋，更被雨水衝刷的幹幹淨淨。
    “客官，請說。”小客店的老板通常比較好說話。
    “我想問問關於死人巷。”
    店老板笑咪咪的臉上一下沒了笑容，小聲道：“唉，那條巷子四周沒什麼人，說是那邊風水不好，大凶，時不時的會有人死在那裏，見過的人都說很慘，有人說是被鬼咬了，就更沒人敢去那裏，久了那條巷子就叫死人巷了。”
    竇開石皺緊眉頭，“不過也真是怪，”店老板繼續道，“死那裏的都是女人，可是這四裏八巷的從沒聽過誰家的閨女媳婦出事，官府的人也不追查，隻派個差人卷了拉城外去。”
    “那條巷子在什麼地方？”如果真是像這店主說得這般，竇開石才沒心思去管，但先前那人提到那裏有一男人的斷掌，竇開石決定要去看個明白。
    “出了門直走，過兩個胡同，左拐過三條街，右轉就是。”老王頭答得很熟練。
    “老板，多謝。”竇開石遞過銀錢，起身準備走人。
    老王頭接過一瞧，就知自己的話沒白說，他是個實在人，又道：“客官，”竇開石停住，老王頭左右看看，更小聲的道，“客官還是不要過去了，昨夜裏滅燈的時候那兒真傳出了鬼嚎聲。”
    竇開石一笑，又道聲“多謝。”他從角落往外走得時候，察覺到有人在看他。竇開石側目，門右手邊第三張桌上坐了一人，一襲藍衫，表情淡然，正執起茶壺倒茶，竇開石放慢腳步走到店門前，他沒有馬上離開。
    “老王頭，你短他工錢了？我讓他換壺好茶這麼不情不願！”孫老頭氣得胡子翹翹的。
    “老哥，別惱，”飯時已過，這時店裏就剩他們幾個人，老王頭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倒了杯茶遞過去，說道：“他明日裏就不來了。”
    “叫我老孫頭說著了？”
    “老哥，”老王頭笑笑，“我這店雖小，可給夥計們付個工錢還是拿得出的。”
    “孫老伯，”另一名小夥計端上一小碟瓜子笑嘻嘻的道：“山子哥發了財才要走的。”
    “孫老伯，別聽他瞎說。”小山子在櫃台後麵忙糾正。
    “我才沒瞎說，是你說得，前天夜裏有個穿著一身黑的客官來住店，給了你二十兩銀子。”小夥計說得理直氣壯。
    “二十兩，”老孫頭咂咂嘴，不信，“小山子，真有這事兒？”
    “真得，他還說，哎喲……”
    “你再說，看我不打你。”小山子衝過來。
    “我就說，就說。”
    “行了行了，都到後麵幹活去。”王老頭把兩人攆下去，搖頭笑笑，“真是兩個孩子。”
    “真有這事兒？”孫老頭湊過頭去又問。
    “聽他倆瞎說，了不得二兩銀子。”王老頭喝口茶，他是不信的，這店他開了大半輩子，全部家當加起來值不了兩個二十兩。
    “老板，結賬。”店中唯一的客人上前來。
    “慢走，客官。”
    這人走出去左右望望，像在找人，也像在找該走哪條路，他略一想，朝右邊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