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城篇 第九章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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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用“白駒過隙”來形容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間,夏日已夾帶著它的暑氣漸行漸遠,沁涼的秋在人們還來不及察覺時已悄然撐開一片秋意。夏日裏綠的濃烈的樹木已然點綴上片片暈黃,是如出生雛雞般的嫩黃,是如豆蔻少女唇上那一抹蜜紅,是如四旬美婦鬢上的那一朵珠花,熙熙攘攘,來趕這一場秋的盛會。
天空是水洗般的藍,沒有一絲白雲,偶爾或有幾隻孤雁飛過,剪出一道道無形的弧線。記得有一句很是流行的話:天這樣藍,藍的讓我想哭。而我眼前的這一片天空同樣藍的讓我幾欲泫然淚下,空氣中有桂花香陣陣襲來,帶著初秋的涼意,沁人心脾。
記得高中的校園一到秋天也是這般桂花香四溢,即使是在廁所,仿佛也可以聞到從窗戶外跑進來的桂花香。一個清晨,沈佳背著書包走進教室對我吹了口氣,然後一臉正意地對我說:“現在我算不算是吐氣如桂了?”
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和她的卡卡進了同一所大學,該是甜蜜一如這桂花的味道吧?
慢慢撥動著手中的魚食,坐在花園水榭的美人靠上,池中的錦鯉頻頻吻著水麵,羞得一汪池水暈出一朵一朵的漣漪。月若在禦花園中摘桂花,說要曬幹了泡茶。禦花園裏很安靜,隻有一個老太監在一下一下地掃著青石板路上的落葉。
望著眼前的場景,忽然腦海裏跑進來一幕,不禁啞然失笑,實在是讓我想起了一部電影——《天龍八部》。林青霞演的李秋水最後看破紅塵,在秋葉飄搖裏站在一個寺院的庭院中,對著滿目秋色念道:“人生如霧亦如夢緣生緣滅還自在。”一個少年寺僧匆匆奔過,帶起落葉的追隨連連,人是一定要經曆過看透了才能換的最後的心靈平靜,沒有得到又何來失去?愛過,痛過,哭過,笑過,蹉跎了大半歲月,才換得一句曾經滄海。
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回頭看到簡朵微站在台階上,身後跟著一幹丫鬟嬤嬤。她看到我,慢慢走上水榭,慢條斯理地坐下,一幹丫鬟嬤嬤一起俯身向我請安。
我微笑著讓她們起身,正想繼續喂我的魚,簡朵微卻忽的站起來,指著她們大聲叫道:“她還沒有給我請安,你們瞎忙什麼勁。”
那些丫鬟嬤嬤聽了,小心翼翼的瞅了我們兩眼,紛紛低頭默然。她又回過頭,視線定在我頭頂:“我比你大一歲,你應該叫我聲姐姐。”
我輕輕一笑,不去理她,又抓了一把魚食扔進了池裏。
“你……”她一跺腳,一把抓住我的頭發,頭上一陣發疼。我回過頭,這個人,還有完沒完?一把拍開她的手,實在不願意跟這種眼睛長在頭頂的小女娃打交道,便想離開去找月若。
沒走幾步,覺得身後一股力道,頭發又被她抓在手裏:“你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仗著爹是宰相,娘是長公主。我告訴你,你娘又不是姑父的親妹妹,皇後娘娘可是我的親姑姑,你一個外人憑什麼在這裏?憑什麼大家都對你這麼好?”
頭發被她扯住,稍稍一動,隻覺得痛入頭皮,酸澀難當。這個人欺人太甚,我本不想招惹你,可也不會讓她騎到頭上來,她站在我身後,我轉不得身,隻能抬起腿向後一踢。
“啊”她叫了一聲,驀然鬆開了我的頭發。我揉了揉被扯得生疼的頭皮,轉過身。隻見她眼睛瞪得渾圓,許是沒想到我會反抗,雙眉一聳:“你敢踢我?”雙手猛然掐向我的脖子,她比我高半個頭,我夠不到她,隻能在她胸前推了推,卻無奈發現自己氣力小的很,試了幾次卻沒有撼動她半分。
脖子被她掐的生疼,一狠心,使勁力氣在她手臂上擰了一把,她怪叫一聲撒了手。我扶著柱子喘氣,她不甘心,又衝上來攥住我的臂膀往外拖。我一手抱住柱子,兩人對峙著,她眉頭緊鎖,使勁力氣扯著我的另一隻手臂。
我靈光一閃,忽的放開了柱子,她收勢不穩,一個大跟頭跌坐在地上,我被她順勢一帶,半壓在她身上。那些丫鬟嬤嬤唬的趕忙上來便要扶我們,她眼睛裏噙著淚水,嘶聲叫道:“你們不要過來,走開,都走開。”一幹人生生收了腳步,擔憂地看著我們。
簡朵微左手一甩,我被她推下身去,正欲起身,她又欺身上來,於是兩個人扭作一團,踢,打,擰,掐,最後連咬也用上了。這裏是水榭外的一道青石小徑,不過兩三米寬,等我反映過來時,自己已經大半個身子懸在池上。
“你們在做什麼?”一聲厲喝,我們都是微微一怔。於是兩個人雙雙掉入池中。在那一霎那,心在哭泣,老天啊,我不會遊泳啊。
沁涼的池水一下子就湧入鼻口,身下好像有一股極大的力道在拉著你,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心頭大急,趕忙撲騰了幾下,頭皮有點發麻,眼睛裏好像也灌進了水,池水的浮力讓我離岸越來越遠,腳下的力道越來越大。
恍惚有人在喊:“太子,萬萬不可啊。”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好像有人跳入了水中,接著有一隻手環上了我的腰,托著我的後腦慢慢往岸邊遊去。
他將我拖上岸,立馬有三個人來抬我。風吹過來我禁不住渾身發抖,一件紫色外袍披在我身上,宇文櫟隻著一身白色中衣,眼睛裏滿滿的擔憂,我想說謝謝,喉嚨裏卻接連嗆出幾口水。
“郡主”月若用手帕擦著我的臉,“都是奴婢不好,不該讓郡主一個人待在這裏。”說著眼淚便滴下來,我微微一笑,對她搖了搖頭。看到一旁簡朵微也已被救起,幾個丫鬟忙著為她擦身。
忽見宇文皓一身白衣濕嗒嗒地走過來,八寶一臉擔憂地跟在後麵:“太子,您先回去換身衣裳吧,萬一受了寒氣,奴才可是擔當不起啊。”他頭發全濕了,滴著水貼在身上。
“遲丫頭,沒事吧?”他急聲問道,難道救我起來的是他?
我有點呆滯:“沒……沒事。”
“櫟表哥。”簡朵微虛弱地叫了一聲,宇文櫟定定看了我幾眼,起身走到她身旁。“櫟表哥,”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舒服,你送我回去好嗎?”
宇文櫟沉默一瞬,然後背起簡朵微,走過來:“月若,快扶你家郡主回去。”
宇文皓趕忙道:“我背你回去。”
宇文櫟一皺眉:“你也是一身濕,還是顧著自己吧。”
“我送她回去吧。”說話的竟然是宇文澈。他彎下身子背對著我:“上來。”
我愣了一會兒,哆嗦著俯上他的背。
宇文櫟麵向眾人:“今日之事不得私下議論,若問起來,隻說兩位郡主是不慎落水。”嚴肅的話語竟完全沒有了平日的溫和玩笑。
宇文澈一路沉默無語,趴在他瘦削的脊背上,我小聲說:“我能走,你讓我下來吧。”
他把我當空氣,腳步不停,月若不時替我掖好下滑的衣袍。裹著宇文櫟的衣服,我仍感到絲絲涼意。回到雲裳館,宇文澈將我甩在床上,不留一句話就走了出去。
夏嬤嬤見到我一身狼狽回來,先是唬了一跳,月若說:“麻煩嬤嬤準備熱水給郡主沐浴。”她才匆匆返身而去。
洗完澡,換了身衣裳,月若拿了一塊白色麻布替我細細擦著頭發。夏嬤嬤端著一隻碗走進來,隔著屏風說:“郡主,奴才給您燙了一碗薑湯,給郡主去去寒氣。”
我道:“謝謝嬤嬤了。”月若走過去從她手裏接過。
“郡主,八寶在外候著,郡主可要傳他進來?”八寶?
“讓他進來吧。”月若輕輕吹著薑湯,然後拿起勺子喂我,我嬉笑接過:“我自己會喝,不用你喂。”
“奴才八寶見過留年郡主。”
我放下碗:“太子哥哥怎麼樣了?他叫你來有何事?”
“太子爺沐過浴換過衣裳,已沒有大礙了。太子命小人給郡主送一樣東西。”月若從他手裏接過,他又說:“這是宮裏禦用的驅寒良藥。”
我看是一隻木質盒子裏放著一顆顆圓形的藥丸,“替我謝謝太子哥哥。”
八寶走了沒多久,又有一個人來。是個麵色清俊的小太監,我見過他,是宇文櫟的貼身侍從,好像叫小多。他問完安之後也呈上了一樣東西,同是那驅寒的藥丸。
“櫟王命小人看著留年郡主先服一顆才能回去複命。”
我心裏不禁好笑,什麼時候宇文櫟也這麼霸道了,送東西還非逼著吃的?雖然不喜歡它那濃濃的藥味,但是能讓他們兩人都送來的東西看來定是有良效的。摒著呼吸,拿起一顆放到嘴裏,不敢去細嚼,直接吞了下去。
“還有一樣東西,櫟王吩咐等郡主服了藥之後才能呈上來。”我從月若手裏接過,是蜜餞,心裏一喜。他怎麼知道我怕吃藥?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甜的的東西?
也許是我的附身使這小身體體質增強了,也許是那藥丸果然威力無比,第二天我仍然還是生龍活虎地。細想想也是有趣,前世連跟人吵架都沒有的我,竟然跟人打了一架,對方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娃,真是不敢相信。
到了下午,宇文皓過來看我。我正在院子裏曬太陽,他站在一旁,半天都沒有說話。我正詫異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了,側頭看他,陽光透過樹隙斑駁地投在他臉上,他的眼睛低垂著,臉上沒有表情。
“你怎麼了?”我問道。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抓住我的手:“答應我,以後千萬不要再有這樣的事情了,好不好?”
我微一凜神,想要縮手,他卻抓的更緊:“你知道我昨日看到你掉進池子裏,我心裏多麼害怕嗎?我好怕你又跟上次一樣,發燒發的迷迷糊糊,一連好幾天才醒過來。”他越說越低沉,最後幾句竟好似他的囈語。
心裏有感動一點一點地脹滿,他是真心關心我的。
“我這不是沒事嗎?”
他的嘴邊溢出笑容:“是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送走宇文皓,又來了一人,我以為是宇文櫟。走出房間,卻看到宇文澈一身青色錦衣,站在院裏子那棵大梧桐下,梧桐大大的葉子已是昏黃點點,一片兩片地落下來,好似蝴蝶翩躚。
我走過去,他陰惻惻地問:“你身體沒事吧?”
我微微一笑:“謝澈王關心,我沒事。”
“哼,誰要關心你?少在那邊一相情願。”他走到石凳上坐下,“我隻不過從來沒見過女的打架,今天想看看還有沒有這樣的好戲上演了。”
“這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也在石凳上坐下,撥弄著手指懶懶回道:“今天女人打架倒是沒有,如果你硬要看的話,男的和女的打架倒是有一出,你想看嗎?”
“哦?在哪裏?”
我站起來麵對著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笑容從他的臉上一點一點溜走,他豁然站起:“沒見過你這樣的,哪有一點郡主的樣子?”
難不成像臨潁臨彤那樣從小就說話都小聲小氣,走路一步三停的就是郡主的風範了?他自己還不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現在竟然教訓起我來了?懶得跟他一般見識,便走了回屋子。
剛在床上坐下,月若走進來:“郡主,澈王來過了?奴婢剛才看到他走出去,臉上的表情好嚇人呢。”我麵上一笑,不置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