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紅鸞的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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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然依舊每天與離枷在林中執手飛翔,她放棄了她每日對溪流的歌唱,放棄了她每日對鮮花的舞蹈,她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離開敦煌。
越是平靜快樂的生活,就越是能激發一些勇士的鬥誌。每一年,飛天族中都會有人離開,離開這片孕育他們的土地。盡管飛天一族擁有完全的自由,但正是生活的安逸將他們束縛在敦煌。離開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是叛逆,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一些人走了,他們再也沒有回來,而另一些人卻帶著傷痕累累的身軀回來,心靈上盡管滿是世俗的創傷,可談起外麵的世界時,他們的眼神中會閃現奇異的光芒——平原,大海,冰川,丘陵,不同的所在,不同的民族,一樣一樣在他們口中都有光怪陸離的美麗。淩然夢想著有一天,她也可以離開忘情森林,去看看桃源外的世界。
可離枷出現後,一切都改變了,淩然不再一個人癡想著外麵的世界,不再有往日的雄心壯誌,不再羨慕那種喧囂而明亮的生活。她不要做一隻搏擊長空的蒼鷹,現在的她隻想做一隻快樂的鳥,能夠每天和喜歡的人相守相依。
想到這兒,她不禁詫異,為什麼“喜歡”這個詞兒會憑空在腦海中顯現呢?萬年了,飛天一族從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他們不懂得男女之間除了友誼還有更加令人心悸的感情,不懂得嗬護和保有一份愛。可現在,她卻懂得,並真真切切的感受著這種愛的甜蜜,或許她就是那枚打破萬年平衡的愛情禁果。
再見到離枷時,淩然不再落落大方,她羞赧的就如同一個暗戀他的凡間女子,在所愛的人的麵前總是漲紅臉,口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離枷卻沒有任何感覺,除了詫異和關心她是不是生病之外並沒有太多的表示。有許多次,淩然艱難地一字字說出她奇怪的感覺,平日口齒伶俐的她卻像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子,謹慎地挑選著字眼,可離枷的頭還是搖個不停。
淩然有些沮喪,她無法將自己的心境表達明白,可就算她說得出,離枷能懂麼?
“你真的不明白嗎?”淩然思量了許久,終於說了一句離枷能明白的話。
“明白什麼?”離枷梳理著翅上的羽毛,心不在焉地反問。
“這——啊——”淩然啞住,張口結舌地愣在那裏,一個尚未編織完的花冠頓在手中,她隻覺得有千言萬語在心中激蕩,如同澎湃的波瀾,將話一句句地從心底推湧而出,可到了唇邊,卻驀然止住,什麼也說不出。
“你怎麼了?”看著淩然欲言又止,黯然神傷的樣子,離枷關切地詢問。
“沒,沒什麼。”淩然垂下頭,繼續將花兒一朵朵嵌上花冠,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她太後悔自己剛剛提出了那個愚蠢的問題。
離枷竟相信了,他隨手取過一條藤蔓,開始在上麵編織花朵,大概是想做成一條彩帶。
淩然驀然覺得兩人的距離好遠,甚至超過了天涯海角的相隔,世間的距離千萬,可最遠的莫過於我就在你麵前,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花冠編好,彩帶也織成,離枷鄭重其事地為淩然戴上花冠,披上彩帶,隨後又用欣賞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女子。淩然心頭一熱,漲紅了臉低下頭。
再抬起眼簾時,淩然不禁一陣失望,臉色也變得蒼白——離枷的眼神專注,卻沒有一絲的含情脈脈,有的隻是欣賞和讚歎。那種眼神淩然太熟悉了,離枷對林中的花,枝頭的鳥都曾無數次的用這種眼神注視。
“唉!”悄悄歎了口氣,她不再對離枷的醒悟報有任何幻想。她挎上采摘鮮花的小籃,從坐著的樹幹上飛起。掠過密集的枝條,滑過潺潺的流水,飛過矮矮的小丘。無數花瓣從她手中飛下,紅紫交錯,藍白相雜,帶著沁人的芬芳與甘甜。風吹起她雪白的衣袂,鮮花織就的彩帶迎風飛揚,淩然完若散花的天女。
離枷沒有動,他依舊坐在那株千年老樹上,望著淩然從眼前一次次飛過,撲棱的雙翅上也落滿了花瓣,雜著淡淡的幽香。
天漸漸地黑了,淩然挽著空空的小籃飛回離枷身邊,飛了太久,她氣喘籲籲,豐滿的胸脯上下起伏,額上顆顆汗珠在夕陽的餘暉下閃閃發亮。
“我累了,想回家。”淩然拭幹汗水,一臉倦意。而她說話的聲音中卻不帶任何感情,沒有人知道她現在的心潮在如何的波動。
“哦……”離枷有些驚訝,相識了這麼久,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要離開,“那好,我送你。”離枷起身,展開翅膀。
“不必!”這兩個字清晰有力,淩然說得斬荊截鐵,語氣不抗拒。
聽到那執拗的回絕,離枷分外驚愕,卻下意識的點頭。
沒有絲毫的猶豫,淩然輕快地起身飛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朵紫色的小花從她頭上的花冠掉落,離枷迅速起身,一個俯衝,在花兒落地的瞬間接住。
他木木地盯著她遠去的背影,花朵在他掌心揉搓,紫色的汁液順著指尖滴下。
不能回頭,否則每一棵荊棘都將穿進她記憶的神經。她微笑著潸然淚下,身影融化在微微的昏黃中。
夜已深沉,皎潔的月光從窗欞中透入,鋪滿青石的地麵,灑下一片銀白。淩然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起身,坐在窗前,單手托腮,不知在想著什麼。
情至深處,有太多的言語,可終究難以傾訴,淩然不覺一陣心酸,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下,沾濕了衣襟。
隱隱地有一陣歌聲傳出,碰撞在她的心田,又是月圓了嗎?月中仙子是不是又唱起了那支哀惋的曲子,曲中載滿了她對後奕的思念。天地間萬籟俱寂,淩然也默不作聲,凝神聽著那些風兒送來的音符。這支曲子她已聽了無數遍,但每聽一遍心底的渴求就加重一分。歌聲戛然而止,淩然卻沒有醒過神兒來,仍舊癡癡地想著。天邊卻有一片黑暗浮出,遮住了經過的每一顆星辰,悄悄地向天幕蔓延。終於,漫天星鬥消失不見,月亮也暗淡無光,一點點隱去。大地上沒有一絲光,黑得陰森可怖。
一顆暗紅色的星星卻從黑暗中掙紮而出,隨著一點點地透出,也一分分地變亮,在蒼穹中閃爍著妖異的紅光。
“紅鸞星!”,大地上的人們齊齊震驚,脫口驚呼,臉上滿是憧憬與神往。
是啊,紅鸞星三百年一現,傳說落在誰的身上,誰就會和心愛的人廝守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時間過去了很久,無數期待的人們虔誠地跪倒在地,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希圖成為那百年不遇的幸運兒。
飛天一族卻依舊在沉睡,千年來,關於紅鸞星的傳說隻是一個神話,他們對此不聞不問。這也難怪,從不知情為何物的一族又如何明白得了什麼叫做生生世世,什麼叫做永不分離。
無意中,淩然將一隻手伸出窗外,想接一顆黎明時分的晨露,卻不想這時一道紅光突如其來,撞在她的掌心,劇痛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瞬間淹沒了她,淩然昏死過去。
待她醒來,東方剛剛泛白,天還未大亮。她掙紮地用左手撐起身,卻感到一陣陣隱隱作痛,冰冷的地板上也沾上了幾點血跡,殷紅宛若盛放的杜鵑,分外紮眼。她艱難地抬起左手,掌心,一個紅得刺眼的烙印赫然入目,那形狀,好像,好像一個人的心,在雪白的手掌上仿佛是鮮血的彙聚。
她詫異地用右手食指向左手掌心摸去,那道烙印在指尖與掌心接觸的瞬間消失全無,雪白的肌膚上沒有留下一絲印痕,可那道烙印卻沒有從她的生命中褪去,反而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永遠都不會磨滅,勢必會與她一生同在。
仿佛是閃電撕裂夜空,驚雷撞出巨響,淩然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一種莫名的冰冷從心底緩緩升起,直至指尖。她哆嗦了一下,雙手抱住肩膀,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毫無血色,劇烈的喘息之後,她終於平靜下來,剛才,腦中一片混亂,繁雜得理不出思緒,就連剛剛明白的那種感覺也瞬間消失得無蹤無影。她努力地回想著,希圖抓住遊離的感覺。
驀地,一個字闖入了她的腦海,“愛!”她艱難地吐了這個字,既陌生又熟悉。事隔千年,當飛天一族中終於再次有人想起這個字眼時,詛咒也理所當然地應驗了,血腥逐漸地逼近這片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