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沒理他，莫名其妙。
    但他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樣子：“你是的血是冷的嗎？你沒有心嗎？”這人煩死了，他還在這個時候來對我指手畫腳，但我實在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跟他爭論。
    他突然很用力的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頭，我有點生氣了，這人怎麼回事？我用力把頭扭開。
    我感覺得到他的手在抖，條件反射的抬起頭看怎麼回事——他居然哭了。
    他這眼淚把我流蒙了，這唱的是哪出啊。
    “原來爺爺救過我的命。”他哭得唏哩嘩啦，“小時候我發高燒，那是家裏條件又不好，住在很偏僻的地方，我媽趕緊把我送到醫院，但出門出的急又沒帶錢，醫院得先交錢再住院，我爸當時又在外地，我媽回去拿錢再趕過來的話指不定我會出什麼意外，幸好爺爺當時在醫院當醫生，趕緊拿出自己的錢給我墊上……我才及時得到治療，爺爺這麼好的人哪找啊？嗚嗚……”
    他吸吸鼻子：“後來我爸我媽為感謝爺爺經常來看他，爺爺又孤身一人挺寂寞的。一來二去跟爺爺成朋友了，後來家境好了常帶些東西給爺爺，爺爺也經常送我們一些這小鎮的特產或自己種的東西。有一次他們要一起去外地處理公司裏的事，我實在沒人照顧，就麻煩了爺爺。他多好啊，每天都陪我玩，給我做好吃的，給我講故事……打我記事起我爸媽從沒這麼對過我，他們老說工作忙，能回來吃飯就已經很不錯了，保姆又要做家務，他們老說外麵危險不給我到小區花園玩，陪我的隻有玩具而已……”
    他幹脆抱著我大哭起來，他看起來挺瘦的，但重的要死，我又跪了那麼久，腿早已沒了知覺。他這麼壓著我我差點翻過去。我一把推開他，掙紮著站起來，腿跟不是自己的似的，立刻就軟下去。他過來一把揪住我，手架在我腋下。這姿勢太詭異了，我開口：“你能把我扶到那椅子上嗎？謝謝”他特別孩子氣的笑了一個，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我一陣臉紅，不知怎麼回事，最近幾年我對男生的微笑越來越沒有免疫力。坐在椅子上我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他皮膚挺白，深咖啡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有巧克力的光澤，也許是因為膚色淺，所以才有了如此不同的發色。和頭發一樣顏色的眼睛還沾著點點水跡，笑起來陽光極了。還有一顆調皮的虎牙，讓他看起來像充滿了壞主意的好學生。估計在學校裏也是讓小女生尖叫的那種類型吧。
    “那此我來的時候還聽說這裏也有個小孩子，高興壞了，沒想到那時你去了夏令營。”他繼續著剛才的話題。我回憶了一下，好像有這麼回事，好像是3年級左右的假期。“他們當時隻說爺爺家也有個小孩子，沒說男孩兒女孩兒。我在臥室裏看到你的照片，你在照片上笑得傻了吧唧的，當時我覺得這小女孩兒特好看，而且很有個性，頭發短成這種樣子還笑的一臉燦爛。原來我們班一女生為了頭發問題整整跟她爸她媽哭了一星期。班上的女孩們還特正義的說要替她討回公道。於是從此我知道了女孩的頭發跟男孩的遊戲機一樣都是命一般的東西。”
    “所以我當時特佩服你，一直仰慕著你，還打算跟你認個姐弟呢。”他笑得嘩嘩的。我一臉黑線。小時候常有人把我當作小女孩，我特反感。
    這孩子神經太大條了，情緒轉換極快，我真想切開他的頭看看裏麵什麼構造。不當演員太可惜了。
    我瞪了他一大眼：“我最討厭別人把我當女孩。”他見我臉板的跟磚似的便收斂了一點。
    “沒想到你是個男的，嘖嘖。”他作出煩惱的樣子緊皺眉頭，我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他看了我一眼也很開心的笑了起來，然後接著說：“在追悼會上看見你，就覺得你是蔚淚欽，雖然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女孩，但看到你我就覺得你是。這就是感覺。”
    “但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本以為我隻跟爺爺相處了這麼短時間就有了感情，你天天跟他這麼朝夕相處的，卻好像不難過。我剛剛特別生氣。但現在又覺得你不是這種人……你為什麼不流淚呢？”
    這種靜靜的交談讓我我突然覺得釋懷了許多，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有時候最深最深的難過是表達不出來的。先是像你本來乘舟在滿滿的，平靜的水麵上劃行，但突然水就被抽空了，隻剩下你一個人坐在幹涸的河床上，什麼都沒有。然後就像突然被一塊很重的石頭壓在心上一樣，你連喘氣都覺得疼……也許你不能理解。”
    我抬頭看著黃昏的天空，金色的薄夕灑得大地一片燦爛。
    “你知道外公跟我說的左後一句話是什麼嗎？他說：小欽，你不要哭。他隻說了這麼一句，其他什麼也沒有了，我得聽他的話……”我又回到前幾天那種狀態。
    “喂喂！你很沒有禮貌哎！”他突然大叫起來，把我嚇了一跳，“不要擺出撲克臉了，爺爺要是知道你老跟吃了黃連似的苦著張臉該多難過啊，他雖然不能跟我們說話了但一舉一動他克都看著呐。”他拍我的腦袋。
    “嗬嗬……”他的安慰讓我輕鬆不少，“你剛剛為什麼招魂似的怪叫，我的白細胞都被你嚇沒了！你得賠啊！”我也放肆的跟他鬧。
    “……你沒有意識到你兩個小時又七分鍾都沒問我的名字麼？這實在太沒有禮貌了！”他挑了挑眉毛，一臉鄙視的看著我。
    “好吧先生，請問尊姓大名？”我站起來學電視劇裏的管家樣子，半弓著腰站在旁邊問他。
    “唔……這還差不多……”他滿意的點點頭，看他那小人得誌的樣子我差點沒一巴掌掄過去，“我叫陳以哲，這麼寫。”
    他把我手拉過去，在我掌心一筆一劃的寫著。弄得我手上癢癢的，心裏暖暖的。
    “陳以哲……謝謝你。”我很真誠的說了句。突然我的背上被他重重拍了一巴掌，我差點一口鮮血噴出來。這小子手太他媽重了。
    “以後再讓我聽到這種惡心吧唧的詞小心我揍你！”他惡狠狠的說。然後突然跑去外公碑前，大聲的說：“爺爺，以後我跟蔚淚欽就跟親兄弟似的，我不會讓他哭的！”然後看著我哈哈大笑。
    我也對著遠處的他大笑。這種承諾真讓人心安，即使這是個夢，醒來也沒有遺憾。
    他跑過來揉揉我的頭發：“小淚，以後不會哭了。”
    小淚小淚，你也這麼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