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說不清我此時的心情，矛盾卻平靜的。
    害怕看見他，卻又不想幾天後他離去那刻的到來。
    我深深埋在自己的世界裏，什麼都不想想。什麼都沒注意。
    包括外公更長時間的離開家，突然帶上的帽子，更多的藥片以及晚上越來越嚴重的咳嗽。也沒意識到為什麼他那天突然對我談起我的爸媽。
    我沉浸在我自以為可悲的世界裏，以至看不見前方，看不見身後，看不見趙塘外的歡笑與悲傷。看不見更多重要的東西正漸漸消失，越走越遠。
    趙塘走了，留下一封信。短短幾個字，字體單薄而孤寂：小淚對不起，致上最真摯的歉意。
    我把它夾進書裏，笑得燦爛無比。
    晚上和外公如往常一樣吃晚飯，電話鈴響了，不等我站起來他就急急忙忙去接。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現他瘦了很多。內心一陣酸楚。
    我長大的同時他也在變老，我們都在變化。所不同的隻是在過程中他在給予，而我在索取。我回想起和他的一點一滴。
    “想什麼呢小欽，想的發呆。”外公打完電話回到餐桌旁。
    “沒什麼，在地上看見蟑螂了。”拙劣的謊言。
    “小欽，外公有事跟你說。”還是一樣的笑容，我的心卻隨他沉重的語氣忐忑不安。
    “外公病了，病的很嚴重。”
    “不怕不怕，外公是醫生，會把自己治好的。”
    “外公得的是肺癌……是治不好的，我怕哪天我走了，隻剩下小欽一個人，我放心不下啊。所以小欽去跟爸爸生活好嗎？”
    “外公……你不要趕我走……你會好的……”我哭著祈求，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我失去不起。
    外公凝望我很久，歎了口氣，起身又去打了個電話。
    我趴在餐桌旁哭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我見到了傳說中的爸爸。他真的很英俊。
    穩重且溫和，並且有著和形象相符的嗓音。我對他很快產生了好感。也許是血緣，也許是人格魅力。我都不否認。
    但這並不意味我會跟他“回去”。況且我能“回”哪去，這裏才是我的家，這裏才是外公在的地方。
    我一直固執的堅持不離開，他們在連番轟炸一整天後隻得歎著氣搖搖頭，我揚起了嘴角。我不想拋下外公，不管是出於他對我的關愛也好，或者真的嫌我是個累贅。我都不想離開。
    十幾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親情，隻有他一個人存在的親情。別人的愛隻會讓我不適，對於我可能還會是負擔。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低頭。縱使我會以“爸爸”這種最為親昵的詞來稱呼這個跟我在這世上血緣最近的男人，但正如我以前所說的，這種雙音節詞對於我來說隻是對別人的一個稱呼而已。
    我禮貌的把爸爸送走。他回頭看我的目光中有深深的歉疚和失望，也許他想借讓外公好好養病的同時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但我實在覺得沒有必要。
    一是突然讓我跟雖然是我“爸爸”但僅僅隻有一麵之緣的人一起生活實在讓我覺得不自在。我不怪他也沒有必要怪他，我並沒有因為缺失爸媽這種物質而少了什麼，我一樣健康的活著。並且幸福快樂。
    既然沒有得到過也就談不上失去或彌補，所以我甚至覺得爸爸眼睛裏的憂傷沒有必要。我一直以為他對我的感覺正如我對他的。
    二是我覺得隻有外公在的地方才能稱其為家，至今我對親情的理解全部來自於他。他給我至今的所有。
    他一向是個樂觀且高瞻遠矚的人，連他都做了最壞的打算，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外公病情的嚴重性。所以我想陪著他，盡我所能回報他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