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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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予樓城下的時候,我看到一個意料中絕對不會見到的人----仰止。
他悠閑地靠在城樓下的一棵大樹旁,年輕的麵容隱匿在樹枝斑駁的黑影裏,看不分明。
即使是仰韶親來,我都不會這麼驚訝,但如果對方是他的話。
我仍然記得當初他要我帶他回國時堅定的語氣,映襯著少年青澀的神情,讓我有一瞬間的悸動。
那樣的表情,是我不曾有過的。
不論是五歲以前在暗夜的無法無天,還是後來跟隨師傅的辛酸嚐遍,我都沒有過那樣的表情,融合著成人的堅持和年少的無畏。
或許,除去利用他接近飲泉,那樣的表情,就是我放任他的理由吧。
因為不曾擁有,所以分外珍惜。
現在,他站在我的麵前,帶這那個時候的天真而堅定的笑容,轉向我來的方向。他抬頭,對著我,說:“你回來了。”
“恩。”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我隻是很含糊地回答。
“對於你的擅自行動,哥哥很生氣。”他的眼睛看向我,銀色的絲線勾勒出他瞳孔的模樣。“不過,除了我,大概沒有人知道吧,哥哥越是生氣,越是溫柔了。”
。。。。。。
“哎,真失望,什麼反應都沒有嗎?”
“那你希望看到我什麼反應,大驚失色還是哭笑不得。”
“嗬嗬,那倒不是,隻是想知道。。。。。。”
“恩?什麼?”
“沒什麼。怎麼樣,任務完成了嗎?”仰止的眼睛直直看向我,仿佛要通過我的眼睛觸摸到靈魂。
“當然,額外收獲。”我拿出那塊麻煩的虎符扔向他。同時有些愕然,突然發現,那樣淺的,銀白色的眸子,竟然也可以那麼美麗,仿佛帶著魔力,讓人不自禁沉淪。
“果然了,不愧是冥啊。”
為什麼,感覺仰止今天很不一樣,那樣異樣的,不熟悉的感覺,是什麼了。
“呐,冥,可以告訴我,你,是怎樣看待我哥哥的了。”
很輕柔的話語,是誰,在跟我說話,說了什麼,為什麼完全聽不清楚。
“為什麼,你和哥哥會有那樣契合的感覺,不是剛剛見麵的陌生人麼,為什麼熟稔的仿佛隻是幾十年不見的朋友了。。。。。。你們,是朋友麼?”
還是聽不清楚,到底是誰,我在哪裏,白茫茫的沒有別的顏色,是止境麼?可是,我死了嗎,什麼時候?
“你知道嗎,王兄終於答應成婚了了。那麼多年,那樣堅持著拒絕所有大臣的提議,卻在你到來不到十天的時間裏,下定了決心。”
“冥,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你知道的,對不對。”
是誰,究竟是誰,為什麼是這麼熟悉的氣息,好像很久以前。。。。。。
為什麼,為什麼回說很久以前。這個感覺不對,即使相似,但明顯不同。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所有人呢?
“冥,你看到了什麼,說說看。”
輕柔得近似於蠱惑的聲音。冥,是在叫我嗎。我,是冥嗎?
我看到了什麼,什麼都沒有,沒有。
不對的,是黑暗,很黑很黑的地方。不是暗夜,而是。。。。。。
是哪裏,暗夜又是哪裏,我。。。。。。
視線突然明亮起來,刺眼的金黃色的光,流轉的繽紛的色彩,靜默得說不出話來。
有風,好舒服,和當年一樣了。
當年,為什麼會說當年。。。。。。
該死,為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陌生得被操縱的樣子。
操縱?
銀色的澄澈的眸子,輕柔得充滿誘惑的語調。一個冷顫,整個人瞬間清醒。
仰止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前麵的人臉上的表情由迷茫、震驚、放鬆最後凜然的樣子,知道他是徹底醒過來了。
即使知道這個人的與眾不同,也預料過或許不會向想像中那樣順利,但眼前的情形仍然足夠令人驚愕。
一個應當是完全對幻術沒有涉獵的人,在最不防備的時候被攝入心神,按理說是不可能這麼快掙脫的,他甚至完全拒絕回答自己所有的問題。
但或許,這才是正常的吧。畢竟,是哥哥等的人了。
那麼多年,即使不說,也知道總有那麼一個人,是哥哥在傾心等待的。他或許是男,或許是女,或許是美,或許是醜。又或許會馬上出現在身邊,甚而直到一生終結也等不到。
最開始看到冥的時候,隻是覺得特別。在被人稱為“不歸森”的地方,安然地坐著,姿態閑適而優雅,直覺卻告訴自己,那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的殺傷力,或許超越所有記憶中的人。
所以讓他護送,所以冒著巨大的危險去試探,去接近。
一切的一切,卻在他看似輕淺的警告中戛然而止,然後金色的絲線勾勒出繁複而美麗的花朵,突然意識到,那陌生的花,是哥哥說的曇吧。
哥哥,曾經那樣溫柔地摩挲著泛黃的卷宗上描繪的圖案,表情溫柔而寧靜,就像是在撫摸愛人的臉頰。
曾經想,是怎樣的地方才能孕育出讓哥哥那樣衷愛的花,卻在見到冥的時候想明白一切。
寂寞而強大,靜默而悲傷。
或許冥永遠不會知道,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傷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汩汩流動著眼紅鮮血,淒豔而囂張的美。
那樣的遺世獨立的安靜,隻在哥哥身上看到過影子。
所有的飲泉的人,都會說起哥哥的溫柔和強大,那完美到無懈可擊的笑容永遠是溫暖的,仿佛夕陽,柔和且堅定。
最開始,自己是不懂的,和所有人一樣,隻看到哥哥永遠的微笑,永遠的淡定,永遠的從容,沒有想過揭開那一層粉飾太平的麵具,會露出怎樣滄桑的麵容。
越微笑越悲傷,越溫柔越寂寞。
是在看到哥哥在高塔之上,對著晚照,露出倉皇迷茫的樣子,瞬間竟然產生“就像迷途的孩子一樣”可笑的想法。
除己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是誰,同樣也知道,這個看似和善有些木訥的人,不會如他表麵上的無害。
但凡哥哥的決定,卻是隻需要聽從的,這一點,從不改變。
即使是在那個人盜走聖石白泉,也不會改變。
因為哥哥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中。
被派遣尋找白泉的時候,他的神色如常,自己依然看不出那上是否有悲戚的神色。
關於背叛,他是否如同所有人所見的一般無所謂。
直到那個與哥哥有著相同氣息卻身為暗夜之子的人出現,才看到了那一向完美的麵容露出的真實的喜悅。
仍是微彎的唇角,但看那雙向來淡然的眸中不掩飾的仿佛星子一樣的光澤。
多麼慶幸,哥哥他,終於等到了那個人。
即使對立,又有什麼關係了。隻要是哥哥所想,但如其願。
畢竟,他已經,孤單了那麼久。
畢竟,他等的人,一生或許隻有一個。
“仰止,可以告訴我,你做了什麼麼?”我淡淡開口,聲音不疾不徐。
“當然是幻術啊,冥應當知道的吧。”輕鬆的,不帶一點愧疚的聲音。
我微皺眉。“那麼,可以告訴我,對我使用幻術,有什麼意義嗎?”
話完,我看到仰止一直保持的淺笑終於有了裂痕,他斂首。“哥哥要成親了,我未來的嫂嫂已經和他一起來了予樓。”
“然後了。”我的聲音平淡,很好地掩飾了心底泛起的不舒服的感覺。
“然後?你問我然後?”仰止睜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對,然後。有什麼不對麼?”
“暗夜冥,哥哥喜歡你。”壓抑著的聲音,低低地吼出來的話語。
“韶告訴你的?”我反問。
“怎麼可能?”
“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知道。畢竟,飲泉的國主大人,一直是個溫柔的人,即使麵對被鄙夷的暗夜也是如此了。你,是誤會了嗎?”我說,平靜得語氣聽不出情緒。
“你,你。。。。。。”看仰止那通紅的臉頰,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呼吸,不難看出他正努力壓製內心的怒火。然後,所有的表情在瞬間收起來,他又掛上一直的淺淺的青澀的笑。
“哥哥喜歡你,我確定。”他說。
“你呢?你是什麼感覺?”
“你那樣聰明,不可能沒感覺,為什麼要欺騙了,哥哥不好嗎”
“就算全世界都在你們的對麵,我也是在哥哥這邊的。”
“所以,不要逃避,對哥哥好些,好不好。”
“因為他,一直都在等你了。即使從來都沒說過,我卻知道,他在等那麼一個人了。”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你的話,答應我的請求,可以麼?”
清澈的,不帶雜質的眼眸,在漸低的聲音中染了霧氣,氤氳著的樣子,讓我想到某種可憐的犬科動物。他們望著所期盼的人時,也是這樣滿心信任而害怕拒絕的樣子。
我沒有說話,看到仰止眼裏的光芒慢慢全部湮沒的樣子,心裏無端的煩躁起來。
我不是個喜歡束縛的人,即使仰韶給我怎樣熟悉而眷戀的感覺,這樣的初衷永遠不會改變。
我不希望成為一個為羈絆停留的人,我希望一直像風一樣,想到哪裏就到哪裏,心思轉念間,已經是家。
況且,即使我願意放下堅持,卻不能確定那樣的悸動是否真如仰止所期盼的那樣。
一個人,冷漠孤單了太久,早就分不清自己的心情了。
仰韶,也是這樣的把,所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終於做出決定,不給自己反悔的餘地。這樣的決絕,倒真是和我很像了。
我繞過仰止,穩步走了過去,最終也沒有給他回答。
或許他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也說不定。
背對著仰止的時候,我朝前望去。
不遠的地方,飄然的白衣隨風輕舞,周圍的人小心地與他保持著距離,臉上混合著一種崇敬且欣喜的表情。
仰韶的目光一如往常的柔和,淡淡地,和煦如初照的笑容衝淡了一夜拷打所帶來的所有不適和困頓。
他望著我的眼睛,目光溫柔得仿佛要滴出水來,他說:“冥,我要成親了。”
“哦,恭喜。”我回答。
就像夜曇突然齊齊綻放,我看到令我目眩神迷的笑。
仰韶還是看我,目光柔和,笑容溫暖,他對著我露出幸福的表情,讓我懷疑看到了幼年時被父親母親簇擁著問起有什麼想要的而變得甜蜜溫暖的我自己。
刺眼的,卻讓人懷念的,幸福的感覺。
然後,逆著清晨微寒的日光,我對仰韶展露如他一樣的,溫柔的表情。
隔著漆黑冰冷的麵具,我不確定他是否看到我的表情。
隻是在擁擠而安靜的街道旁,站在路的兩邊。
我們,安靜地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