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白的浴缸裏，是蒼白如紙的林曼如。
    蒸騰的水氣在牆壁上巨大的鏡麵上慢慢凝結，彙聚。一顆顆緩慢地流下來。如情人的眼淚，將時間都凝結。
    Mabel呆了呆，猛然醒悟過來，撲了過去。隨著滿溢出來的水流得地板上到處都是的，是林曼如的血啊！
    所有神經都在一瞬間燒斷了。她撲進林曼如的房間，瘋了一樣翻找到被遺落在床頭櫃上的手機。被淚水朦朧了的雙眼幾乎看不清手機屏幕，雙手抖得也差點握不住小小的手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撥的電話，摁下的又是誰的號碼……
    “喂？”
    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楊俊逸總帶了三分厭煩的熟悉語調。她才終於哇得一聲哭了出來。“俊……俊逸，你媽媽，你媽媽她……”她哽咽得幾乎要死掉，“她自殺了……好多……好多血……”
    “報警！不對，救護車！救護車！！”楊俊逸在電話那頭嘶吼。
    Mabel嚇了一跳，本能的就把電話掛斷。手一抖，趕緊去摁120。
    直到“嗚——嗚——”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停在門口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一身水一身血，抓著早已成忙音的手機站在客廳裏。早已凍得全身都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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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bel在這個時辰打來電話，楊俊逸就知道沒什麼好事。
    當她帶著哭腔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時候，楊大少爺頓時又驚又怒。他抓了外套就要往外跑，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一眼窩在被子裏的於波。咬咬牙，撥通了小雪的電話。
    電話終於在響了四聲之後被人拿起來。那頭是小雪的溫婉可人：“喂？你好……”
    她的開場白還沒說完，就被楊俊逸急急打斷。“小雪，於波病了，你來照顧他一下，”邊說邊往外跑，“我把鑰匙放在門口的花盆裏。”
    說完。收線。
    電話那頭的小雪立刻從迷迷糊糊的半清醒狀態火力全開。急吼吼地衝下樓，來不及騎自行車，衝到馬路中間攔了輛的士就要往王子殿下身邊飛過去。他病了他病了他病了……
    小雪的心疼地放佛要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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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裏。
    楊俊逸赤紅著一雙眼，狠狠盯著眼前垂著頭的這個男人。
    這個年過四十的男人仍然很俊朗，刀削斧鑿的線條，眉眼間卻又帶著書生氣的柔和。錢眼裏打滾了半輩子，竟然沒有帶半點銅臭味。可惜心黑了，一點一點的薰黑了……
    楊俊逸狠狠地看著，狠狠地想著。
    楊鶴鳴雖然隱隱約約知道那張離婚協議書會帶來嚴重的後果，畢竟一起生活了半輩子，如何不了解。他低著頭，完全不敢看自家兒子憤怒到要噴出火焰來的雙眼，他怕自己拚命壓抑的愧疚和苦澀，會在一瞬間將自己擊倒。他還有，不得不承擔的事情啊……
    若不是安娜肚子裏即將出世的孩子。啊啊，若不是為了即將出世的孩子，他也不會頭腦不清地忽然就跑過來這樣毅然決然地親手切斷了林曼如乃以生存的一絲絲期盼，一點點念想。自己真是瘋了……
    楊俊逸忽然一拳就打過去。“她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楊鶴鳴沒有躲開，直直被砸在臉上，原本略顯蒼白的臉頰迅速紅腫起來。甚至不自然地壘起小土山。“對不起……”
    “嗬，對不起？”他挑挑眉，“對不起有什麼用？她差點死了！差點死了！如果Mabel沒有回去拿手機，現在你看到她的地方就是在殯儀館！”
    楊鶴鳴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著兒子在醫院裏口無遮攔。
    路過的醫生護士外加病人連同病人家屬，都惡狠狠地殺過來“毒熱電波”。他一慌，直覺去拉楊俊逸的手，想要把他帶離這是非之地先。盡管是非也是他楊大少爺挑起來的是非。
    楊大少爺心情差到極點。
    所有的事情都壘在一起，挑戰著他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耐性。
    他一把甩開楊鶴鳴伸過來的帶著明顯歉意和低下身段求全的手，半點沒有回轉餘地地絕然。“滾開！”
    楊鶴鳴深深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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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曼如從急救室被推出來，一直守在門口的楊俊逸三步兩步湊過去。
    “放心吧，已經沒事了。”美女醫生好心安慰著。真是個難得的孝子啊，她感動著。
    “操！沒事你自殺個什麼勁啊，要死也不死絕一點，”楊大少爺一聽老媽沒事了，立刻翻臉不認人，“就知道沒事瞎折騰……”
    美女醫生很是正直，雖然對方是個大帥哥，這也絲毫無損她要站出來主持公道懲惡揚善的決心。禮儀廉恥倫理道德的話才剛到嘴邊，準備發表震撼性言論才高高舉起的手還沒有落下，她忽然就看到兩行清淚，順著楊大少爺的臉頰，滴落在他緊緊扣住病床欄杆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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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曼如一脫離危險期，楊俊逸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往另一病號所在地。
    近乎是砸開的門，楊大少爺從來不知道淡定為何物。
    小雪放下挽得高高的衣袖。“你還沒吃飯吧？剛才給於波煮了點粥，還剩了些，你要不要吃？”
    “不吃了。”楊俊逸皺眉，很是不耐煩。一雙眼直直盯著大床上睡得一臉憨足的某王子殿下。
    小雪一愣。她本以為他不會拒絕，早已做好了去廚房盛粥的準備。雖然這樣想自大了點，但是……他不是一直喜歡她麼？
    楊俊逸話一出口，見小雪一臉詫異地站在門口，傻傻的。
    心裏隱隱泛起不忍來。他擺擺手：“小雪，你也累了吧，先去休息吧。”話說得輕鬆，倒全然沒發現自己眼的雙眼赤紅如緋色蜘蛛網，可怕到不行。
    小雪的手緊緊抓住門框，直覺告訴她不能走不能走，但是似乎連房間裏的空氣，都在把她往外擠。望著床邊的楊俊逸，她忽然感到一種艱澀的疼痛，楊俊逸望向於波的眼神直直地剖開她的心髒，像是要剮出一塊來。
    終於再忍不住。她捂著馬上要發出悲鳴的唇，逃也似的跑進浴室裏。
    冰涼的水撲在臉上，緩解了眼角晦澀的疼痛。她抬起頭來，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那是於波喜歡的，小雪。於波深愛的，小雪啊。
    平靜了些，小雪捏著自己有點嬰兒肥的臉，鼓勵自己使勁綻放一個笑來。若是於波醒來，他一定願意第一眼見到自己的微笑的。於是小雪真的微笑了，美麗的溫柔的，卻是抹不去的憂傷。
    她努力練習了三四次，然後托著裝了滿滿一碗小米粥的托盤，推開了臥室的門。
    寬大柔軟的床邊，楊俊逸正抓著於波的手靠在臉側，像個黑暗森林裏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點著風燈有著溫暖火爐和厚厚毛毯的小木屋時盛放的欣喜和滿足。那樣溫溫柔柔地，撕裂了小雪的心。
    我們都隻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