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一片赤血千般柔腸  叁·下 濱海聽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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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和的陽光照進了聽梅閣,精致的兩層八角樓,四周掛著粉色的紗簾,龕裏擺著梅花熏香,嫋嫋渙散白煙。二樓陽台上婷婷站著兩個妙齡少女,一個白衫,一個紅裙,正在盈盈笑著向樓下走上來的那人招手。
    那人也回之以溫柔的笑容。他剛踏上了樓梯,少女們便興衝衝地奔到了他跟前,機靈地向他身後張望了好一會,確定他的身後沒跟著別人。紅裙少女忽跳起來抱著他的脖子,那人低頭在她耳邊親了親,白衫少女搶過了他手中的梅花折扇,就要往樓上逃,剛邁一步,纖腰就被輕輕攬過,整個身子軟軟地投進了那人的懷裏。白衫少女眨巴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向她的女伴使了個眼色,紅裙少女揪起那人的一隻耳朵,慍道:“岩哥哥快放了踏雪,不放的話……我就……!”
    上官岩悠然笑道:“好妹妹,不放便怎樣?”紅裙少女咯咯笑道:“不放,我揪你。”說著使上了勁,白衫少女踏雪聽上官岩有模有樣地喲喲了幾聲,心有不忍,忙道:“尋梅莫扯疼了哥哥。”紅裙少女尋梅一撇嘴,輕盈地落在了樓梯上,指著上官岩,嬌嗔道:“他就會裝的。”
    上官岩苦道:“不是你們先欺負我的麽?”尋梅向他吐了吐舌頭,接過踏雪手中的扇子,遞給了上官岩。踏雪已掙脫了上官岩,整了整衣裳,一雙星眸瞧著上官,問道:“芮姐姐今日怎沒和哥哥一道來?”上官岩邊上樓,邊笑道:“雩雩若是來,你們可就不自在了麽?”尋梅喃喃道:“芮姐姐總想自己占著哥哥,哥哥少了許多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踏雪瞪了她一眼,道:“尋梅莫說了。”上官岩歎了口氣,柔聲道:“兩位妹妹莫要討厭雩雩,雩雩放開一切隻為我一人,她雖是任性了些,可我自是要盡心竭力對她。”
    踏雪道:“哥哥有自己的難處,莫要多想了,隻要記著我們姐妹便好了。”尋梅接口道:“哥哥本來就忙,我二人自可照顧好自己的。”
    上官岩揉進了兩人的肩,深吟道:“是我對不住你們啊。”
    踏雪與尋梅自幼跟隨上官岩,三人感情篤深。芮雩乃五年前上官岩偶然救之,此後芮雩一顆芳心便牢牢係在他的身上,可上官岩天生博愛,瀟灑多情。芮雩懊惱他這般亂分春色,處處留情,也見不得他多和別的女子交往過密,久之善妒成病,對踏雪尋梅也是不屑態度。
    上官岩問道:“我之前帶來的兩位客人可醒了?”尋梅歎道:“仍沒醒來,那個姑娘臉色漸漸紅潤,想是不久就會醒來,另一個公子傷的太深,一點回春之色都沒有。”
    上官岩道:“我去瞧瞧。”
    聽梅閣的第二層隻有一個房間,房間與四周陽台相通,這個不大的房間裏擺著兩張床,床簾緊緊地掩著。上官岩輕輕撩起左側的那張床的簾帳,臉色微變,床上竟沒有人。於是他又掀開右側的床一瞧,才安了心。他緩緩走到了陽台邊,踏雪尋梅見左床的那人無故消失,十分吃驚,想這裏本無一人來過才是,而那人又受了重傷自是無法起身。踏雪驚聲道:“哥哥這這……”尋梅走了過去,不解道:“這可怪了,我們一個時辰以前還瞧過的,人還在的,之後我們去采了幾隻月泊做羹,沒見著有人來過啊。”上官岩卻微笑道:“無事,他想必還在。”
    上官岩走下了樓,他徑自入了聽梅閣後的小園,淡淡的梅香融風四散,滿眼白梅,開得絢爛。這個季節怎會有梅花?嶙峋的密密梅枝間隱隱有人。
    上官岩緩緩走近,沒有一點聲響。那人卻忽然回首,他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這不是步蘅又是誰?他已被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藍衫,頭發鬆亂,唇白如雪,一臉病態憔悴,唯獨眼中還閃著秀慧的光。上官岩微笑道:“我這園裏的月泊梅怎樣?”步蘅緩緩道:“美妙得緊,這異種梅花想必難得,冬未之時竟也這般明豔襲人。”上官岩撫著身畔枝頭上的一朵梅花,道:“月泊是東海琉球的一個品種,花期比宮粉梅早兩個月,色澤純白無暇,更為神奇的是它味體自然,如洗如薄,無一般梅花的毒性,還可入藥食用。”步蘅讚道:“難怪於此地通身舒暢,神清氣爽。”
    上官岩瞧了他一眼,又笑道:“所以我才將兩位送來這裏。”上官岩對梅花天生摯愛,天下隻要是盛產梅花的地方,便有他的梅園。他四處搜羅各種奇異梅花,悉心種植。此園距離塘何不遠,又有養補功用極高的月泊林,故上官岩將二人帶來此處。這與菊煙山莊的曇夜菊倒有異曲同工之處。
    步蘅向他一揖,沉聲道:“先多謝尚書大人於我二人的救命之恩,他日在下定當結草報答,眼下隻待佟姑娘一醒,我們便離開不再叨擾。”上官岩藍色的眸裏忽流露出一種無奈之色,緩緩搖頭道:“我雖為肆象靈池之人,救兩位卻無它圖,隻不想見兩位大好芳華韶光瞬時隕逝罷了。”他頓了頓,歎息道:“二位離開後想來是要去肆聖湖,非在下危言聳聽,兩位這一去便是有去無還了,到時十個上官岩也救不了二位。”步蘅瞧著他,心裏不禁犯疑,忖道:“此人身在肆象靈怎會對我說這樣的話,他的所作所為也甚是奇怪,可於我二人又實看不出有何歹意。”
    步蘅今晨醒來時,已身置在一片瀅紅的氣息中,他發現自己的傷口已被包紮好,痛感去了大半,他的那件奇異兵器安好放在自己的枕畔,便可已了上官岩救下他及佟雅淵並非為了他們隨身的兩件珍物。他坐起身後,折回了劍,便急去找佟雅淵,見她安心地倒在另一張床上睡得正舒,臉色紅溫,甚是欣慰。想那上官岩倒還有情有義。他在四周轉了轉,驚覺這裏已不是塘何了,這樓正麵便是廣闊無及的大海,破曉的微光鋪在海上,海麵更顯碧藍。他走下了樓,便發現了這個梅園,不覺處身其中,心體皆坦,物我雙遺。少時上官岩也就入園了。
    步蘅淡淡笑問:“大人不想我們去肆聖湖?”上官岩頷首,沉吟道:“二位便是要走我也不攔,隻這已非塘何,恐是無路可尋去了。”步蘅默了片刻,好似讚同地點了點頭,道:“既然大人這樣說,我就不走了,在這裏賞賞梅,看看海倒也逍遙。”他一言未完,一陣嘈雜聲,由遠幾近。
    “姑娘,姑娘,你的傷還未好,莫這樣動……”
    “咦,這是踏雪聲音。”上官岩回頭道。
    “那個和我一起的人在哪裏……”
    步蘅莞爾道:“好像她也醒了。”說著轉身走出了梅園,上官岩隨其後。
    步蘅回到了樓上,一眼便瞧見搖搖晃晃的佟雅淵,她正冷聲對要上來扶她的踏雪尋梅道:“莫要來碰我。”踏雪尋梅被她攝著,一下杵在那裏不敢上前,佟雅淵一個踉蹌就要跌下去,卻好似在半道上被接著了,佟雅淵抬眼一看,心中一震,步蘅扶起她,微笑道:“你的腿重傷了,莫要太勉強。”佟雅淵盯著他,麵無表情,道:“你還好吧?”
    步蘅蒼白的臉忽有了一絲血色,道:“怕是死不了。”佟雅淵歎了口氣,道:“若你死了,我當真可放不過你。”佟雅淵憶起那晚渾身是血的步蘅,心底不由一陣徹骨寒意。自己千般小心,步蘅還是發覺了,終還是來了,不知為何一身盡傷,又受了慕容了塵重擊,於他倒下的那一刻,佟雅淵忽覺得若他真死了,自己是否還能無愧安然的活下去。現下見他仍能這般說話,稍稍心安。
    步蘅忽微微躬身,用手捂腹,身子抽了一下,臉色驟變,顯是甚為痛苦,佟雅淵見狀,反手攙過他,忙低頭瞧他,關切道:“你這是怎了。”步蘅臉上登現狡黠笑容,抬頭悠然道:“我騙你的。”佟雅淵沉下臉來,冷冷道:“你當真無聊得緊,這怎能開玩笑的。”步蘅歉笑道:“我無事不是更好麽?”
    上官岩倚在二樓樓口,一合扇,道:“怎麼可能無事!”佟雅淵這才瞧見了他,眉頭微蹙,心道:“這人確是救了我二人,想來不會救得,再費力去殺。可他也實是肆象靈池的人,心意目的讓常人難以揣摩,他救我們怕還是為了白瑞草,眼下身不由己,也隻好見機行事了。”
    上官岩一瞧她的眸子又露出了笑意,道:“佟姑娘醒來便是好事,步兄的傷不輕,我雖盡力救治,效果短時難見,現下又是剛醒,一日一夜未食,應先吃些東西,再尋恢複另章。”佟雅淵不予應答,一臉憂色地瞧著步蘅,步蘅轉首,對上官岩笑道:“大人這般一說,我還真是餓了。”上官岩手裏扇子,拍著另一手的掌心,對踏雪尋梅道:“麻煩妹妹們擺桌。”踏雪尋梅嫣然道是,攜手下樓。
    上官岩坐了下來,佟雅淵攙著步蘅也坐了下來,步蘅已是滴汗如蔻,臉色卻漸漸血紅,嘴唇由白急青,幹淨的藍衫上溢出了許多細長的血印。佟雅淵眉頭緊鎖,盯著他的藍衫血印,思道:“步蘅隻受了慕容了塵一劍,怎可能全身是傷,而且他現在的臉色定是中毒了,是上官岩下的毒?”佟雅淵轉念一想,步蘅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已是重傷,多半是之前中毒的,且就目前上官岩的行事來看並非下毒鄙淩之徒。於是低聲對步蘅道:“你可是在來救我之前就碰上惡人了。”步蘅點頭微喘,道:“正是遇上那個人。”
    上官岩沉吟道:“步兄不僅受了娘娘的‘妙無空手劍’,還中了白虎堂堂主的獨步暗器‘血跡遊身針’。”佟雅淵聞得,即道:“白虎堂堂主是靳紹音!”
    上官岩頷首,道:“血跡遊身針本是主上的秘技,後教白虎堂主習得。白虎堂主靳紹音天資秉慧,對‘血跡遊身針’加以改製,浸淫數年,使之威力激增,血跡遊身針不過是五枚七寸銅針,欠指齊發後,便在對手身體的手太陰肺經穴,手少陰心經穴,足厥陰肝經穴,足少陰腎經穴,督脈穴五道經穴遊走,速度快極又好似無聲無息,中者是時血遍周身,卻無痛感,實已中了淬在針身上的劇毒,何毒除他自己外無人可知,隻稍一刻以後便會經脈盡斷,中毒身亡。位武林三大暗器之列,聞者膽寒,可卻不知此等絕技為何人所長。”步蘅瞥了上官岩一眼,軒顏道:“在下卻以這血跡遊身針怕是不及梅下之君的一出殘梅。”上官淡然笑道:“步兄見笑了。”
    步蘅昨夜見上官岩的那出梅花便料定,有擲出輕梅卻能斷木功力的江湖上唯有行蹤成秘的那人——“冷香消夢,鬼泣妖吟,梅下之君”。一出殘梅,落既無終,威力無倫。步蘅心中震驚,這般年輕的上官岩竟就是梅下之君。
    佟雅淵卻盯著步蘅,驚詫呼道:“那他怎還能堅持到現在?”上官岩望了步蘅一眼,笑道:“這便要問步兄自己了。”步蘅無奈道:“針走過我的經穴時我隻得運勁推穴,僥幸大數穴位避開了,可是還是歘皮而入。再者我雖知針有毒,端的不知是何毒,中針以後沒一絲感覺,這才開始有些不適的。”佟雅淵忖了片刻,道:“我料你身上的某些東西抑製了針上的毒性,現下我如是淺薄自是無力為你解著獨門奇毒,隻盼快點尋著我爹爹,他或許還有法子。”
    上官岩道:“眼下步兄雖中劇毒,可若離開此地便是一刻命都不待,我的月泊也有神奇的克毒之能,步兄與此間修養,我替步兄找找那毒源。”佟雅淵聽他一言,冷冷道:“你難道還想強留下我們不成?”
    上官岩搖頭道:“二位隨性,我隻不忍見二位受下遭磨難。”佟雅淵哼了一聲,適欲又言,步蘅卻先道:“我還死不了,適才我已經決定留在此地了。”佟雅淵一怔,她料不及步蘅怎會有這般決定,又想步蘅做法定有他的理由,隻沉默不言,暗道心事。
    此時樓下傳來了陣陣優雅別致的濃鬱梅香,踏雪尋梅抬著一個巨大的托盤,小心翼翼地上了樓,上官岩忙迎上去,要伸手幫忙,尋梅嬌聲道:“哥哥莫來添亂。”上官岩笑著退回到了位上,踏雪尋梅把托盤放在花台上,從角落的矮竹櫃裏搬出了三張白檀木製的精巧四角桌,一張擺在上官岩麵前。又拖來了兩節長墊木,放在佟步兩人麵前,另兩張桌子便被累了上去。踏雪尋梅將托盤裏的兩個一般瓷盤大小的梅花盞分別放在佟雅淵和步蘅桌前。米白色的瓷盞裏盛著被梅色湯汁浸裹的晶瑩八棱糕點,正冒著白嫋的熱氣,透過它能清楚地瞧得盞底的琉璃梅花紋理,糕點上還綴著一朵巧致的五瓣白梅。這東西竟讓人不忍吃它,可瞧見它又怎能不食指大動呢?步蘅與佟雅淵不禁呆了呆,香氣直鑽鼻端,二人心裏登然有了種異常的幸福感覺。
    上官岩將扇子擱在桌上,端起了盞,笑道:“這便是月泊梅花做的羹,湯是加蜜的杏梅酒,是我兩位妹妹的精心之作,雖不算什麽名貴的菜肴,卻甚是難做,算算世間吃過這羹的不過幾人,兩位便將是其中之二。”他說著便先小啜了一口湯。步蘅微微一笑,道:“那可真是榮幸之至。”言罷拿起了盞側的銀匙,凍斂渾圓,一珺瑩珠,透著玻光,瞬時含化,頰齒之間容在一片曖昧柔和中,身心頓起從未有過的舒適感。
    佟雅淵眼見步蘅一勺接一勺,雖食的慢極,卻盞漸見底,他的麵色竟奇跡般的變得紅潤起來了,步蘅抬頭對佟雅淵笑道:“莫要暴殄天物。”他又對上官岩道:“世間的確再也不會有這樣清雅的食物了。”一旁的尋梅嬉笑道:“姑娘還有何疑心,請快趁熱吃吧。”佟雅淵並非疑心,否則她不會眼見步蘅動匙而不阻止,她吸了一口氣,也端起了盞。
    上官岩望了望日頭,自道:“好似巳時了。”他抄扇起身,微笑道:“在下還有些事,先告辭了,兩位安心於此休養,我明日還會再來。”他又交代踏雪和尋梅莫要下樓送他,好生照顧二人,便引步下樓了。踏雪和尋梅對目相視,無奈道:“哥哥果然得時刻顧及芮姐姐。”
    月光穿過了粉色的紗簾,映在佟雅淵和步蘅的身上,佟雅淵麵無表情,右臉上留著那道還在愈合中的淡紅傷痕,怔怔地仰望著黛藍中的那一泓月。步蘅和她並排坐著,卻埋著頭,手裏摸著一隻已由劍變的頭簪。
    “你在擔心何事?”步蘅忽問道。
    佟雅淵並不回答。步蘅悠然道:“你在想上官岩為何要救我們,我們為何要信任他,在想我為何要答應留在這裏,在想你爹娘哥哥,在想這裏是哪裏,在想肆聖湖裏到底有什麽,在想……”步蘅也不說了,笑顏比月光溫柔。
    佟雅淵冷冷道:“你到底是什麽東西變得。”惱他又說中自己心事。
    步蘅嗬嗬一笑,緩緩道:“上官岩的意圖眼下還不得而知,可他對我們倒還真是不錯了,他把我們送來這個仙境般的地方,又請他貼身的丫鬟照顧我們,我的劍傷不知他用了什麽藥,好像十分有效,卻不知你感覺怎樣?”
    佟雅淵伸手摸了摸臉頰上的那道傷痕,道:“手無礙,腳有些不便,不過想來也無事。”步蘅看她摸著臉,柔聲道:“我十四歲那年練功時臉上給劍劃了,可現在倒一點也看不出來。”無論怎樣的女子終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的。佟雅淵瞥了他一眼,那張臉如玉琢成,一絲瑕疵也尋不著。佟雅淵竟笑了,她知這是步蘅的慰然之詞,可隨後便瞧見步蘅微微發黑的印堂。
    佟雅淵微蹙著眉,步蘅接著道:“我賭上官岩不會對我們不利,況且我們現在都受傷了,此刻前往肆聖湖就如他所說定是凶多吉少,還不如先在此地好好休息休息……”步蘅一言未完,又趕忙改口道:“你擔心佟前輩他們雖未被肆象靈池擒去,怕也已去往了肆聖湖,我本不該這樣說的,若你要去我一定會和你一道的。”堅定之情已在話語中表露無遺。
    佟雅淵搖了搖頭,道:“爹娘固然要去肆聖湖尋,可當真不如解你眼下的毒重要,看你的印堂穴已然發紫,若不快些找著解毒的方法怕是……姑姑既已和我說了肆聖湖之事,想來爹爹定也知道了,說不定就在肆聖湖,你的毒怕是一刻拖不得的……眼下隻有那個地方找找爹爹……或許……還……。”她不願說下去,也不忍再說。她一咬牙,竟切聲一字字對步蘅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死。”
    佟雅淵頓了頓,又道:“既然靳紹音是肆象靈池的人,他自己下的毒,他總定能解的,就算爹爹沒去那裏,去肆聖湖找到了他便行了。”佟雅淵自是清楚靳紹音既已下毒,又怎肯輕易解毒,但是若有機會便不能放棄。
    步蘅著實一驚,他的臉又是慘白,洗練月光不及。他的眼波裏映著那個典雅精致的輪廓,心裏感歎。見不得那人憂心,卻又欣喜,她此刻要去肆聖湖竟是為了自己那不知有解無解的巨毒。
    步蘅微笑道:“我一時半刻還死不了,雖說佟前輩見識廣博,藥理毒性精通,可這毒畢竟是獨門毒藥,數年死於這針下的無一活命,我自是相信佟前輩的能力,可能多一份機會,不如多一份機會。”佟雅淵默了一陣,歎了口氣,道:“你太相信上官岩了,你是在想他或許能查出你中的是何毒。”
    步蘅道:“正是。”佟雅淵問道:“你到底憑何相信他?”
    步蘅喃喃道:“憑何嘛……”隨即展顏一笑,道:“憑直覺。”今晨梅園裏上官岩的那抹寥落的悲憫神情背後定藏著一些什麽。步蘅不知該如何向佟雅淵描述,他隱隱感覺,上官岩決不是十惡不赦之人。
    佟雅淵嘲諷道:“你這隻狐狸會相信直覺,端的是天下一大奇事,還是你傷傻了。”
    步蘅幽歎道:“我本就是個傻瓜。”他伸了伸腰,卻立即蜷縮了回來,臉色登時又青,佟雅淵一驚,急呼:“沒事吧。”
    步蘅低頭說不出,佟雅淵隻覺扶著他右臂的手一陣冰涼,再抬眼細瞧步蘅,月光下,步蘅已滿臉豆大的汗水,身子微顫,佟雅淵急道:“我們先暫留幾日,看看上官岩是否真可有法,三日後若他還不曉,我便一定要帶你去尋爹爹了,現下你莫嚇我。”
    佟雅淵抓著步蘅冰冷的手,一刻不放鬆。步蘅好似在點頭,身子卻漸漸沉了下去,感覺一點一點失去,眼前朦朦朧朧,最後周身忽溫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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